清冬消旧岁，芳春催新蕊。

    盛家家塾自自家的三位姑娘被禁足在内院请来常嬷嬷教导后，许久未有今日这样满堂热闹的感觉。

    说是感觉，只因这一堂的少男少女们左右两边划分开了坐着，中间又隔着屏风以避嫌，纵是亲兄姊妹也不敢逾越半分，哪里真热闹的起来。

    但齐衡就是觉得今儿个的私塾比昨日的要亮堂，今儿个的庄先生也比昨日看上去年轻了些。他是个极藏不住心事的，纵是隔着一展屏风，仍时不时转过头去瞧瞧对面的明兰，只是个隐隐绰绰身影，但知她就在自己一席之外，就已心下欢喜。

    “今日如此精彩，便宜你们，不留作业了。”庄夫子今日以《孔子家语》为蓝本出题，策论“立嫡立长”一题。一室子弟各抒己见，虽立场论点各不相同，但都胸有成略，其中以六姑娘最为通透，甚为欣然，心情一好，不但不留作业，还早早的就放了课。

    “什么见地呀，不就是和稀泥吗。”如兰呐呐然。

    墨兰侧耳听见，她素来要强。今日策论落了明兰一成，心里本就有些不快，再听如兰此语，心里难得起了认同，这么一来，就更不痛快了。

    “五妹妹这就说错了，和稀泥至多是个模棱两可，六妹妹刚刚的一番话我倒觉得有独善其身的意思。”墨兰声音不高不低，偏能让一室正在整理书箱准备打道回府的众人听的明明白白。

    “墨兰，你又想说什么？”盛家三子盛长枫听墨兰话意似有所指，但他又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五妹妹呐呐自语，似是不明，我说与她听罢了。”墨兰圆滑，推了缘故。

    “我哪有。”如兰不过自言自语，哪想到这都能被她说去一嘴，冤枉的很。

    “同题议策，从来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两位妹妹又何必多做猜想。”盛家长子盛长柏出声道。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若都依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我们今日策论意欲为何？那朝堂每日奏对论政又为何？”长枫抓了话柄，即刻说道。

    “这怎么又牵扯到朝堂之上了…”长柏哑然，这对兄妹怎地如此会祸水东引，混淆视听。

    齐衡欲开口劝和，却被宁远侯府嫡次子顾廷烨给拦住了，“人家兄弟姊妹间的事，你掺和什么。”示意他稍安勿躁。

    “诶，你别走啊，还不都是因为你。”如兰见明兰收拾妥当准备离开，哪能让她置身事外，于是出声叫住了她。

    明兰知蒙混不过，只得停下脚步，转而对一室人道：“今日不过是因为我运气好，正合了学究的心意罢了，朝堂上也是“天下之事,皆决于上”。大家争说不止，想是因为今日的策论实在让人思潮澎湃，心绪难平。”明兰以一番“以上治下”的道理，两厢不得罪的又和了一次稀泥。

    方才还不依不饶的兄妹几人深明话意，再辩驳就要辩驳到官家头上了，于是也就顺势而下，不再深言。

    “要说眼下京里最为人争说的，不就是前几日徐太夫人寿宴中风，宣武将军之女当场施针诊治之事，这事大家都有耳闻吧？”长枫见局面略有尴尬，适时出声，引向他处。

    “我知道，我知道。”如兰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再加上寿宴当日她的亲母王若弗就在场，说与她听的自然要比外面风传的更详实些，“听说扎了好多针，放了好多血才救回的。”

    “争说的哪是扎了多少针，放了多少血。”长枫一挥衣袖，否道：“你们说一个未及笄的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大夫，却偏行医者之事，这第一已是逾越。这第二呢，大庭广众行医犹如三姑六婆之流，复亏德行。你们说，这不论是从大夫还是闺誉两厢哪一边来看，她可是都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可徐太夫人被她救活了呀。”如兰不以为然，她倒觉得这宣武将军家的姑娘有勇敢为，不似自家的两个姊妹，一个唯唯诺诺，一个绵里藏针，“明兰你说呢？”

    明兰原本借机想走，但又被如兰一声叫住，她简直要给她这位五姐姐行一大福，只求她别再理会自己。

    “我…我不知道。”明兰不想趟这浑水，语焉不详的回道。

    “你……”如兰最见不得她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刚想说她两句，却被齐衡抢了话头：“五妹妹一向宅心仁厚，性命攸关，确实无旁事可比。”明兰一再被发难，齐衡有心护她，断了如兰的后话。

    “诶，元若此言差矣。”顾廷烨插话道：“这性命固然重要，但眼下这位宣武将军府的姑娘被满京城的人非议不止。一个女子，尚未及笄，含苞待放。此番闺誉一损，如何不影响她的后半人生？这人生的路可不单单只有性命，还有那些个旁杂琐事堆笼而成。”

    “那难道当时要她置徐太夫人与不顾吗？”齐衡并不认同。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元若你仔细想想，不论此事定论如何，这位宣武将军府的姑娘当众行医救人的事是做实了的，纵然她确实救了徐太夫人一命，但本朝对未出阁的女子行医问诊可有包容？这就好比我在京里那扶不上墙的名声似的，以后去宣武将军府提亲的，哪家不会把这事儿拿出来斟酌斟酌？还是…”顾廷烨故意顿了顿，调侃道：“还是元若能说服郡主娘娘，娶了这位姑娘入门？这倒也算是个办法。”

    “二叔，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元若被顾廷烨说的措手不及，倏然惊慌起来，下意识去瞧明兰的反应，却又急于向顾廷烨解释，左右两顾，手足无措的模样笑煞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