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值看我着急，赶紧继续说：“就在我想死的那瞬间，我想起了我可怜，漂亮的姐姐，我已经是他唯一的支柱了。如果我死了，她还怎么挺过去？所以我一下子不想死了，走回到人行道上。”

    “嗯，你差点冲动做了傻事！”

    “后来呢？他到底怎么救了你？”

    我等不及了！我想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不了解他了！

    尽管这是我的父亲，尽管我们一起生活过，可对他——这个外人口中厉害的生意人，我对他的了解那么零零碎碎，四分五裂。是他藏的太深，还是我从未接近过真正的他？

    “颜值，你快说吧！我不打断你了！”

    “后来，当我决定不自杀之后，我就一直走一直走，脑子里全是我妈，我姐，我的痛苦！我走着走着，不知走了久，天很黑了。我迷路了！可是那是2007年，我还是个高中生，我当时出门就想自杀，所以没带手机，没导航，没地图。就当我急着想办法找回家的路的时候。。。”

    “你遇到了李莫深？”我又打断了他！他摇摇头。

    “我遇到了一辆中巴车！我明明走在人行道上，却遇到了一辆朝我开来的中巴车！这辆车用飞快的速度转弯！疾驰！朝我猛的撞来！我被撞了！我被撞飞了出去，而那辆中巴车也几乎报废了！后来，我真的命太大了，是你爸开车正好经过，他救了我。实际上，他救了好几个人。当时中巴车上还有不少乘客。他把他的小轿车停在边上，抱着我，还有其他3个人，他把我们四个抱进汽车，我们塞满了那辆车。他飞车送我们去了最近的医院。我想如果不是他及时送我们去医院，我们4个人都活不下来。后来，那辆中巴车，除了我们四个，其他人都死了！”

    “把我们送去医院之后，医院连夜抢救我们四个人，氧气筒氧气罩全出动了，口服凝血酶、代血浆，和静脉用的立芷雪，全都给我们这样的大出血患者用上了。我失血太多了，几乎昏迷，没人联系到我的家人！医生说要输血，血库里已经没有存血，找血牛（和黄牛一样，血牛指卖血的人）也找不到！我可能要死了！这命运多滑稽，当我想自杀的时候，偏偏死不了。当我想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就偏偏要我死。”他说着，抿口红酒。

    “就这样，我只好等死了，当时我们四个人里，血型是o型的有两个，两个都是消化道大出血！”

    “对，李莫深是o型，我也是o型。”我说。

    “他输了血给我，足足输了1000cc。输过血，他好像还准备接着为另一个o型血的人献血，医生劝他，他不听，执意要献血给那个o型血的女孩！就在这时候，那个被你父亲救下的女孩家属都赶来了，你父亲才放心。后来，哎！太！太！太戏剧化了！你还想听吗？”颜值的脸色变得沉重，变得忧伤。

    “当然想听！怎么了？警察来了吗？”我问

    “对，警察来了。竟然来的警察不是调查这起车祸，而是。。。”

    “抓了李莫深。对吗？”我说。我已经料到了。

    “对！没想到，当时有人认出他来了！认出了他是在被通缉的全国特大诈骗案的主谋，在逃犯。我从不看报纸新闻，我不关注这些，可是那个赶来医院的女孩家属，认出了他。打电话举报了你父亲。你父亲当时给我献完血，见那个孩子家属都赶来了，就赶紧开车要走，可是没来及逃，就被带走了！之后，我查了很多资料，报纸，杂志，新闻，都查了。我才知道，他是李莫深。在逃犯。已经被通缉一年了。我太难受了！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他就不会被抓走。可是，他，是我的恩人。”

    “为什么，一年了，他还要留在南京。他既然要逃，为什么不逃远远的！既然要做坏事，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彻底的坏人！让人永远的恨他，让人永远的讨厌他，让人永远的不要同情他，不好吗！为什么？”我问出这么多问题来，把颜值吓了一跳。

    “后来我问医生，医生说，他们当时问他，他说，看到这些孩子想起他在国外的女儿。他做不到见死不救。他想如果以后他的女儿遇难，也有人会救她。”颜值说着，动容的望着我。而我，喝光了杯子里的红酒，掉泪了。颜值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郑重的说：“别怕！至少你的父亲，心里还有你。你还有我，我也会给你很多很多的爱，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你，但是，最起码，我会陪着你，像陪着我姐那样。你看，那一年，我没有死，我总觉得我该好好活下去！”他递给我纸巾，我擦干眼睛。

    “颜值，我觉得你三观不正！他本就不该犯法！他在逃，他做了错事，他本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能因为他救了人命，就不用承担惩罚。一码归一码！”我好像忽然恢复了理智，我跳脱出来。为我之前的眼泪，打了个寒战。

    “可是，据我了解，你们李家的生意一直很好，你父亲生意做的很稳，业务涉及广泛。最早80年代做食品加工起家，90年代开始涉及餐饮业，再后来夜总会，矿产，土木工程都涉及，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我听说，是2003年以后，你们家生意开始衰落。。。”他问我：“你是他女儿，是什么原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又怎么能说出口呢？那个让我耻辱，让我觉得难堪的原因，一直像一个秘密，像一个疤，藏在我心里。我看着他，看着颜值那黑而单纯的眼睛，看着他焦急又盼望的眼神，我该不该告诉他呢！

    “啊！”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声打断了我的纠结。我和颜值忽然都抬起头，朝发出声音的女人望去。那是坐在我们斜对面座位的女人。她是靠窗的座位，看出来她非常年轻，大约二十多岁。她的魔鬼般热火的身材，白色衬衫和黑色的半身裙，她站了起来，裙子的长度只到大腿的一半，臀部微翘，大腿修长，个子大约165以上。

    “刘总！你再这样！我要告你性骚扰了！”这个女人的声线和她的人一样，拥有很强的吸引力，我想除了睡着的人，其他人都会被她的声音吸住。

    “小苏！你他妈有病吧！老子摸你是给你脸！知道吗？”隔壁座之前那个文质彬彬，礼貌和善的40岁男人，忽然变了一张嘴脸。只见他满脸通红，一看就是酒喝多了，他一只手抓着酒杯，另只手还肆无忌惮的朝那位摩登女郎的屁股伸去。

    只见摩登女郎站在那里，脸“唰”一下就红了，额头每一粒毛孔都蒸发出窘迫和难堪。满脸血红，由红转青，气的起身要朝卫生间走。

    酒醉男竟无赖的拦住她，嘴里含含糊糊的说：“我告诉你，哪都不准走！老子今天高兴！还想告我？你老公没告诉你老子背景吗？你，想告我，告的动吗？让老子不高兴了，我让你全家生意都完蛋，要没有我的签字，你们的标书就是废纸！”说完，男人又伸出手，拍了两下女人的屁股，最后在摩登女郎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还在她的大腿处捏了一把！最后嘲弄调笑起来：“你叫，有胆量你就叫。”

    “刘总，你，你别这样了！我，我真的，要去洗手间！”摩登女郎听了酒醉男人的一威胁，明显没有了开始的气势，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她的两颗眼珠像是有火光在闪烁，又渐渐的熄灭了，变得无助，变得无奈。空姐闻声而来，见到一个酒醉的乘客，空姐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美国空姐问摩登女郎。

    “嗯。。。没，没，我很好。没事。谢谢你。”摩登女郎挤出一个微笑来。

    我和颜值看着这一切，心里好难受。摩登女郎大概是意识到我们这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可能此时，我们的目光就像无数的针扎在她身上。她原本挤出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回去。她忽然咬咬牙，之前的犹豫，委屈，纠结，好像统统被咽了回去。她又坐了回去。我对颜值说：“颜值，他喝那么多，怎么还不醉！还不睡！我有安眠药，你去喂他两颗？”我说到，拿出口袋里的安眠药，那是我睡前要吃的。

    “李总，喂别人安眠药犯法的。”颜值说。

    “你，你来陪我喝。小苏啊，这样就对了嘛。你老公为什么先回国？让你单独送我回国不就是想让你陪我吗？你们全家明年的订单，不都指望我签字吗？你刚还要告我？去年要不是我给你们订单，你们全家破产喝西北风去吧！”那个男人酒后失态的样子，以及说出真话的样子，都让摩登女郎脸色难堪极了，我想，摩登女郎纵然是心里做了准备，却没想到酒后的这个大客户如此可憎。

    “小苏，来给我倒酒！认识你到现在，我都没有碰过你！你还要告我？对了，你刚刚要告我什么啊？告我让你们家明年挣大钱？告因为我才让你外甥女进了国际学校？还是告我，不够温柔体贴？摸的不舒服？不舒服你跟我说啊！”他又掐了一下摩登女郎的大腿。原本寂静的机舱，除了窗外气流的轰轰声，又让人听到醉酒男刺耳的言语。他说的每一字都让人坐如针毡，好像每个字都像刀扎在人心里一样。

    “刘总！你，你别说了！太，太过分了！”摩登女郎还没说完，这个刘总就抬起手掌，啪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她瞬间愣住了，眼泪唰一下落下来。

    颜值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两眼喷火，把拳头握得格格响。颜值将身上的毯子收起来，站起身走过去，只见他对那位女子说：“美女，你和我换个座位！”颜值走过去对摩登女郎说。

    “不，不用了。”那个女人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她已经坐下了，但是她的声音像一个受过惊吓后，仍然要勇敢而倔强的孩子。“帅哥，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你快回去吧。没事。谢谢你！”

    “你，你是，你是什么人啊！你是，你有病吧！我女人你也敢，敢惹！换座位，换你妈！”醉酒男脸红舌大，脸上像新疆枣一样红，我想他再喝一点，脸可以像刷过赤色环保漆一样红。

    我想，是他最后那句话，刺激到了颜值！颜值原本举起拳头要朝他脸上砸去，但颜值忍住了。我暗想，颜值你不能动手，你动手就麻烦了。

    颜值低下头，侧在这个刘总耳边，说了什么，说完就往卫生间那头走。一下这个醉酒男子就像炸了锅，‘哒’一下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他竟然约187的大个子，比颜值高了些，身体强壮，还有胸肌。之前带着酒劲说话，这会好像清醒了一些似的。

    “你给老子站住！”醉酒男清醒了？他怎么能那么正常的站起身走路呢？朝颜值走去。原来之前是借着酒劲耍酒疯。此时空姐和乘客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口中都喊着：stop！stop！却无人敢上前，空姐可能也已遇过乘客打斗的局面，显得比其他看热闹的乘客们淡定不少。

    醉酒男朝颜值推搡了一把，把颜值推的往后退了两步。他伸出左手来便要揪颜值，而显然颜值这下可以开始还击了！只见颜值就势按住他左手，望他胸口连着两个拳头过去：“让你喝！让你耍酒疯！让你欺负人！”颜值尽管身高比他矮了一些，却完全占领优势。

    “你敢打老子！你他妈！老子弄死你！你知道老子什么背景吗？你！”他你你你的还没说完，只见他抓住醉酒男的衣领，眉头又一皱，满脸写着‘老子忍你很久了，你这个人渣’的表情。又抡起一个拳头，像猛虎一般过去，一拳砸在醉酒男胸口，一下把这人砸清醒了。

    “兄弟，我错了，我错了！不打了！不打了！疼，真疼！我不是人！你要换座位，你换！你换！我跟你换！哦不是，你跟我换！哎！不是不是！你想怎么换怎么换！我出去都行！我坐后面去！我走！我走！”他说的激动，说的自己嗷嗷乱叫。全部人都心里看着爽快！这时候，颜值在机舱所有人欣赏，佩服，赞叹的眼神里，走回自己座，然后对我说：“李总，我还是和那个姑娘换个座位比较好。安全一些。你觉得呢？”

    “太好了！你去！换姑娘过来！”

    而那个摩登女郎还不敢出声，也不敢换座位，只是在座位上轻轻的安抚醉酒男。

    “别碰我！妈的！痛死老子了！你们这个订单，门都没有了！你们等着明年喝西北风吧！”

    “刘总，别这样！刘总。。。”摩登女郎表情十分复杂。

    “我什么都没说！”醉酒男见到又走过去要换座位的颜值，立马犯怂。我果然没看错人，第一眼见到颜值的时候，就看出他属于小混混里的头目，威风凌凌的一号人物。确实能打，并且还很聪明。能打，打一个比他高，比他强壮的人，完全不畏惧。聪明，如果颜值先动手，颜值理亏，他克制住了，他激怒醉酒男，让醉酒男先动手，颜值再还手。他属于正当防卫！我偷偷笑了起来。

    “你坐我那去吧。你跟我老婆坐。”颜值说完，回头和我眨眨眼睛，又一次得意的抛媚眼。距离上次抛媚眼，两周了。那是他救了贾能一命的时候。又趁机占我便宜，说我是他老婆！

    这一出打戏之后，空姐收拾残局。好在没有任何人员受伤，也没有无辜乘客遭殃牵连，酒杯酒瓶都没有被打翻，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hi，你好。真不好意思，给你和你老公添麻烦了。多亏了他。”摩登女孩有些嗫嚅和羞涩，虽然二十几岁的年龄，却一下像一个小女孩。

    “你好。不麻烦。别担心了。”我温和的看着她。没过一会，她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一直望着酒醉男的后脑勺，眼里迷迷蒙蒙的负伤了一层薄雾。

    是啊。这一次的大打出手，路见不平，却惹来了人家家里明年一年的生意，惹来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恩恩怨怨，惹来了包括生意之外的林林总总。

    有时候，沉默不语的围观者和打抱不平的侠客，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该做哪一个更好。颜值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像是蝴蝶效应，她家族的生意甚至她外甥女的国际学校，都受到了牵连。

    这个世界好难，这个社会好难。到底，到底，我们到底，做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