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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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想累了之后,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等医生查完房,我便可以离开观察室病房了。
刚睁眼,颜值竟然还在我的病房里。他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沙发床,看着还很舒服的样子,当他发现我醒来,立马打了个哈切,然后对我微笑起来。
“你昨天没走?”
“不放心你啊。要是你没彻底治疗好,回去再发作,我可怎么是好!对了,你现在好点了没?我先去给你弄点早餐。”他说着,起身穿上黑色的休闲外套朝外走去。
他刚出门没一会儿,一个板寸头,身着白大褂的大夫出现在病房门口,由于早晨光线太强,我一下背光,看不清他的脸,但身材看来,十分高大的模样。他走进病房,不说话,满身的气息还给人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他身后紧随了三四个名年轻的白人小医生。
“主任,这名患者姓名李物,32岁,胃溃疡病史4年,去年手术过一次。。。”小医生拿着我的病例在给站在中间的医生汇报。
“嗯?”中间的医生声音深沉,充满疑惑似的应了一声,靠近我的病床,我眯着眼睛,眼皮微颤,闻到他身上淡淡酒精味道。我在微光中看到他的白大褂里穿一件黑衬衫,身形清俊,站在我的床边打量我,与身后三四个年轻的小医生模糊不清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他微微仰头,目光放在我床头点姓名标签上,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如此清冷,他又低头把目光转移在我的脸上,他眉头忽然紧锁,仿佛忧虑着什么。
我打量他,亚洲人,三十六七岁的样子。尤其他唇边冒出了胡渣,神色中略带着轻微的倦意,成熟男子的疲惫和沧桑感。他又查一遍我我的病例后,对着我的脸看得十分专注。我的眼神撞上了他的眼神,和他有了一秒左右的对视。
“你是李物?”他用中文问我。
“张磊?”我一下认出他来了!他是我10年前在国内认识的一个朋友。简单又明了的说,他是我前任男友的哥们。英俊潇洒,迷妹无数,这么多年,还是气宇不凡。没想到在这遇到了他。
“咳咳!没想到你今天早上落在我手上了。”他乐的颠一颠手头的病例,然后露出洁白的牙齿来。而由于他爽朗的笑声应该实在难得,身后的小医生们都似乎感觉到原来连呼吸都紧张的气氛,现在轻松了不少。
“可不是!这种不期而遇,我可不希望再多一次。”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很酷,一副不爱和我多说话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还跟我开起了玩笑。
“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你一直在纽约?以后我约你。”他对我说。我一时有些吃惊。因为在我看来,他以前要不是有个校花女朋友,我都怀疑他是个哑巴。一个人到底冷到什么地步,酷到什么程度,才会让我都误以为他是个哑巴啊!当然,仪表堂堂,冷峻高傲的假哑巴!
“不巧,我下周就回国了,以后应该也不回来了。留一个facebook吧。可国内也用不了facebook,美国人也不用微信。那这样吧,qq?”我不想耽误他继续工作,于是想起来当年的qq号。
“77135622。我记得,有机会qq聊。”我对他能报出我的qq号码大为震惊,但我也曾听说过,张磊这人从小就是个数学天才,记忆力超群,算是被学医耽误掉的数学家。此时,所有小年轻都在他身后待命的样子。他转身往外走,原本神采飞扬,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被淡去,又恢复一副劳累过度的样子。
“张医生。”我喊他。
“嗯?”他停住脚步,肯定没有料想到我会喊他。
“精疲力尽的时候,得逼着自己休息,来自一个工作狂对另一个工作狂的友情提醒。”
“谢谢!希望下一次的不期而遇,是在更浪漫的地方。”他又一次烟枪嗓,笑了出声,声音那么浑厚雌性,最后他回头又望我一眼,踱步走出去。
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好了不少,已经和昨天虚弱的,疼痛的,快要死掉的自己判若两人。我开始起床换衣服。看到老妈的来电,猜想接起来,她一定又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大抵是邵蓝儿那个大嘴巴昨天回去后和我妈汇报,于是我没有接电话。任由它孤单执着的震动个没完。大约7-8个电话后,它安生了。
颜值带着早饭进门。我在他的看护下,把粥喝的一干二净。不知他是天生的温和,还是只对我这样,我竟然在他面前,某种暖洋洋的,安安全全的,被关爱的感受像我袭来。可能太久没有人陪伴了吧。我又在想什么啊?犯什么花痴!我感叹:人年纪一稍稍大了,遇到喜欢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喜悦,是害怕!
“我回家休息就行了。”我喝完粥,回归冷漠脸,一秒装回高冷范。
“这粥是有毒?怎么从一个那么可爱,卸下防备的你,转眼又变回一座冰山了?”他问我。
“我从不可爱,我就是冰山。”
“你说什么呢?不管你冰山还是火焰的,在我这里都是可爱的。你要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去。”他很聪明的料到我定会拒绝,紧接着说:“不准拒绝我。看在一粥之恩的份上!”他近乎哀求的眼神里,却还闪着一种自信的光,一种充满了期待的光。
我当然没拒绝。此刻我的内心却是那么满足。车停在我公寓楼下后,门前不好停车,我让他赶紧走。同时给邵蓝儿打了电话,她正巧也在家,没下楼去逛商场。我心想,还好邵蓝儿没看到颜值对我说的那些肉麻话,我的表情要是被邵蓝儿当时逮到,她一定铁了心的跟全世界说,我就是爱上了那个家伙!我可不要她再那样起哄。
在家休息了两天,还是睡眠不好,以前好歹还能自己在家一个人喝喝酒促进睡眠,现在胃溃疡一发作,哪敢喝酒,更加睡不着。开车送邵蓝儿去了机场,当天接到richard邀请,我走路去他居住在我公寓对面的房子里喝茶。
richard是我最欣赏的设计师,也是我曾经的客户。他的才华和勤奋,令他在服装设计界颇具影响力。他为人真诚,谦和且儒雅。自从他和他男友移民美国后,和我成了邻居,他就常邀我去他家吃饭聊天,而当2015年6月26日这个历史性的一天来临时候,(美国的最高法宣裁定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我就参加了他和他英国丈夫的时尚又品位非凡的婚礼。
他两喝茶的习惯是纯英国式的,一套饮茶用的杯具还是限量款。他们家里有个佣人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橱柜里的摆设都是他们环游世界时从全球各淘来的,有一套银质的蜡烛台,是我4个多月前送他们的新婚礼物。
冬天的晚上,坐在他家中很宁静,我藉口向他倾诉心事。而我也将房子委托给了房屋经纪人,自己离回国也不过几天时间了。
他两坐在沙发上,richard温柔地说:“李物,在烦恼什么呢?”
“我不了解接下来回去会怎样。我也不了解,我到底要怎样的生活。我好像一直想知道生命的意义,想了解生命更多,可是,却让自己头疼。”我轻声说。
“亲爱的,生命只供你活下去,生命不必了解。”他对我说。
“但是,但是我觉得困惑。说真的,我期待有很多很多的爱,可是每一个来到我身边的人,我又总觉得他们充满了目的性。而我看着自己渐渐过上更体面的生活,却没有那么开心了。难道我追寻的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老了以后我可以住进顶尖的医院,让自己临终不显得那么惨吗?”
“李物,你睡得不好吗?”
“不好,上一份工的时候,我必须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行,否则一夜睡不着,第二天完全没精神工作。”
“经济上你不应有大问题,是感情吗?”
“我想是因为,我一路在追求某种成功,某种安全感,某种控制。因为我不再有人供我依靠,我只得全靠自己。当然,包括拿绿卡,包括拿到美国的身份。”我问。
“我知道,总有美国人追求你。你可以结婚,拿身份。”
“我不喜欢他们。”
“每个人总有长处。”他们两相视一笑,然后richard对我说。
“他们的长处我不感兴趣。”我说。
“你觉得他们庸俗?你看不上!”他男朋友说。
我点点头,“对。”
“你父亲有联系了吗?”他问我。
”没有,三四年前还零零碎碎有陌生电话打过来。最近一两年都没有了。我不会让他知道,我过的怎样。”我说着,咬咬牙,带着愤怒。
“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会这么生气了吧。对了,工作呢?”他们又问。
我很愉快的说:“感情方面虽然一如既往失望,但事业还算如意。回国以后,是进入繁荣的大母婴行业。目前公司的老板是个非常有前瞻性和战略大局观的天才,我相信,我能学到很多。”
“真为你高兴!可是亲爱的,感情上怎么才算作如意呢?”
“我不知道。”
“你希望做个家庭主妇,终身致力于相夫教子?你行吗?你愿意?”
我摇头。
“嫁入豪门?讨好公婆,生许多男孩,智斗外面花花草草,手戴钻戒搓麻将。”
我说:“伺候不起这样的人家嘞!而且不想要孩子,懒得斗花草,更不会搓麻!”
哈哈哈,我们三人又一同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好啦!你这样的个性,真命天子都要被你吓跑了吧?不过,不被吓跑的,才是真正的天子。吓跑的,不要也罢!李物,闻到pizza香味了吗?快来吧,先把烦恼忘了,然后开始狂吃。”
我笑,“遵命!”
带着一个饱肚子,我回到了家中,打开浴缸放水,然后准备泡澡。我喜欢在浴缸里泡澡,看着外面的冷天气,纽约的公寓里有足够的暖气,还记得第一年来这里时候,暖气让我的脸起了各式各样的疹子,还流了一通鼻血。状态堪称魔鬼。现在好了。我已经慢慢适应了。
睡前接到秦向东的电话,问我身体可恢复些。
“嗯,好多了。”
“要不明天回来,替我去开个会?”秦向东试探问我。
“不是你说让我多休息休息?当时那么斩钉截铁,比我妈还像我妈!跟亲人似的!”
“哎!李物啊,你知道,积极肯干和忠心耿耿的人即使只有一个,也比十个死气沉沉的人强的道理。”秦向东说。
“得,我知道————自由固不是钱所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的道理。”关了手机,调好明天早起的闹钟。渐渐睡去。该夜睡得很好。
秦向东已先回国,我离回国的日子还有两天,这两天在办公室里,精神旺盛而且心情良好。颜值看到我都有些惊异。
“我以为你会在家休息呢?怎么又来公司了?ut有你的股份?”颜值问。
“股份?有的话,我这会就在加勒比海的吹喂海鸥面包屑了!嗨!这点小毛病早好了!别把我想的太娇弱。”我扬着眉,一脸笑意,一身干劲。
“谁敢说你娇弱了,你非但不娇弱,还特别强悍!真的没见过你这样的。”颜值好像深刻的研究着我,赞美着我,见过步伐轻盈,又迅速的看着我。
“今天必须把2016年全年的推广方案给敲定下来了,不然不好给总部做预算。通知vr公司品牌企划部,线下活动部,线上数据中心的所有经理,下午2:00到第二会议室做提案会。”我和颜值说,然后朝办公室走去。
终于,连着忙了两天,加班加点,把推广方案推翻重来,直到逼着大家做了出来。现在算是给秦向东交出一份关于vr科技公司市场推广的奏折。至于效果,要到明年落实到国内,执行后,看效果了。这些,我不是很担心,并且有一定的把握。
终于到了回国的那天。由于要赶着8:00的那般早航班,由于拉瓜迪机场安检较肯尼迪机场安检更容易点(至少偶尔不用脱皮带那么麻烦),我定了从拉瓜迪起飞的机票。清晨6:25在我的公寓楼下,颜值将车停好,站那里迎我。今天的纽约由于昨夜大雪,地面有积雪,铲雪车很快就要出来了。好在我已提前把车委托中介给卖了,不用担心又像前年暴雪那样,把车埋了。(记得那时我一个人每天下班就抽空去挖车,挖的心力交瘁,好几天才挖出来。)
“你怎么来了?”本来说好分头去机场的。今天他穿着和我同样的all black,他的皮夹克材质上的褶皱,有光泽感,加上他率性气质,我明明满意,却故作姿态,假装没在意。
“想来啊。”他低头看我,蓦然间,手指停在我的发梢上:“李总,真好奇,这纸屑怎么飞,飞,飞,飞到你头发这?”
“我自己约了车,6:30司机就到,你得自己走了。”我说。
“这不是,还没来吗?你不怕冷吗?还是你有什么特异功能?到我车上等呗。怎么,嫌弃我的小破车?”他说,用嘴示意了一下,那辆福特福克斯。
“有什么好嫌弃的!”
我拿出手机,拨电话给汽车公司。司机没接电话。我又看看时间,6:29。
“怎么了?司机忘了?”
“不知道。”我又拨电话。司机还是不接。我没带伞,天上飘雪,我又冷又饿又急又气。
“陪你变雪人?那有人来挖我们不?”他二话不说,把我行李丢进他的小车后备箱。
“快上车啦!祖宗。我都快冻死了!”他拉我胳膊,我也不拧巴了。
“我自己会走啦,别拉我!”上了这辆暖和的车子。被冻的鼻子尖感觉像笋子似的,嫩的不行,一碰能碎。
随人上了车,颜值心满意足的笑了:“真搞不懂为什么,对你,一天喜欢,两天爱,三天就觉得你是我的大宝贝。”
“你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都这么容易?”我问。
“十年前爱上的人,和现在爱的人是同一个人,这种感觉,特幸福。”他一本正经,深情的望着我,目光亲切而愉快,像遇喜事。“你不懂!”
“我当然懂!”我摇摇头,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在我心里,前任男友———庄颜是个破碎的,难以触碰的,带给我深深自卑的符号,但又是难以忘怀的符号。虽然分手已经快□□年,我一直放不下的人,也是他。庄颜。那个心高气傲,却对父权不敢半点冒犯的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