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再次启程
字数:7377 加入书签
夜里的指云寺静得出奇,那一盏盏挂在屋檐下的风灯摇晃着幽长的光,铃铛摇摆,叮当声支离破碎,像是夜间鬼魂的歌声。
主持已经躺下了,当他见到门外的人是莫长庚时,只好压抑下内心的不满,迎着他来到了三景殿。
莫长庚站在云欢的棺材前,不是祈祷,只是沉思,过了一会儿:“把他烧了吧。”
主持有些为难,他原本只想着把棺材葬于地底下就好,可看着莫长庚坚定的眼神,他无话可说了。
人死了,死得那么惨,还要烧尸,他挺不忍心。
命人将棺材搬到了空旷的地方,主持嘴中默念了一遍旁人听不懂的经文,他看向拿着火的小和尚。
小和尚有点儿不知所措,这火把他终是没敢往外扔。
主持念完经文,看着小和尚仍无动于衷,心便急了:“烧了它。”
小和尚哆嗦了一下,无助地看向主持,这事,他没做过。
主持给了莫长庚一个眼神,这种事,是不是应该你自己?
“我不能亲自烧了他,”莫长庚低声道,“他的尸体跟我的魂魄有着联系。”
主持只得扭头看向王三弄。
狗三诧异地盯着主持。
??
难不成要我动手?
焚烧别人的尸体,似乎有点儿晦气啊,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好吗?
方泠一把夺过火把,扔向棺材,棺木即刻被点燃,熊熊火光冲天。
她漫不经心道:“烧了一了百了,好回家睡觉。”
狗三:……
随着棺材一点一点地被火焰吞噬,莫长庚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渐渐涌动,他的灵魂在恢复。
相对的,云欢的尸体终于是化成了一堆骨灰。
大火烧了不知多久,站着围观的狗三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待火焰渐去时,主持才问:“殿下,这云公子的骨灰……”
“装起来吧,”莫长庚转身要走,“找个地方葬了便是。”
主持躬身答应到。
“殿下,”主持跟在他身后,快出寺院大门才说,“老衲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主持请说。”莫长庚驻足。
“这云公子已身故,最终也未能留个全尸,这都是他这辈子的因缘所致,我们出家人讲究一个善字,云公子生前最挂念的无非就是膝下一子,他走后,怕是没人会照顾着了,殿下仁慈,殿下和云公子也算是有过一段因缘,何尝不可圆了他的心愿?”
莫长庚转身看着主持,脸上闪现过一丝疑虑,他话中的意思,长庚一听便懂了:“主持的话,我会记住的。”
主持恭送他道:“殿下慢走。”
方家大院,莫长庚住的院子中种有一棵枣树,叶子虽繁茂,但不知何时它才会结果。
他枕着双手,没有入眠。
其实自己并没有多怨恨天青,所有的一切,均不赖他。
只是他被一同捆绑在了命运的齿轮之上,分不开,丢不下。
莫长庚看着眼前帘帐绣着的金边海涛,内心却波澜不惊,他计划着的事情还很多,天青是其中躲不过的一环,早来也好,晚来也罢,都会来的。
他渐渐合上了双眼。
明儿一早,就去看看那孩子吧。
天青被莫长庚安置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相王府。
天一亮,他便起身前往。
相王府的管事恭敬地把莫长庚请进了相王的书房。
相王是先帝的亲弟,佛了几十年。
见着长庚,他放下手中毛笔,先是把自己写好的字让他过目,又命人沏来一盏茶,两人并排而坐。
“这茶先帝最爱喝,”相王喝了一口,把茶杯轻扣桌上,“以前他总会邀我进宫里品茶,我也总能得到些赏赐,带回府里。”
长庚品了口杯中的庐山云雾:“相王打哪弄来的茶叶,我喝着不比宫里的差。”
相王轻笑,眼角的皱纹活得犹如一条鱼:“当今圣上无暇惦记着我,好在永乐公主记得,所以时节一到,就会送我一些。”
他拿起茶杯,掀开杯盖,那杯盖上挂着一尾游鱼,活灵活现:“永乐公主在你兄妹三人中,最懂得体恤老身,你莫怪我说话太直。”
长庚凝视了他一眼,嘴角一勾:“相王说笑了,我怎么会计较这些。”
一盏茶过后,相王慵懒地摇着扇子:“当年你命人把天青送来我的府上,老身是顶住了何等的压力,才敢收下了他,当然对他也没薄情,很是上心,今日你为何突然要带走他?怕我怠慢?”
莫长庚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轻敲了两下椅子扶手:“相王说笑了,我怎么会责怪?只是太后近日病了,念叨得紧,我也想亲自待他,好让太后宽慰些。”
相王笑得有些放肆:“太后今时今日,还有闲心惦记着他人啊?”
“这天青与她关系不一般,她惦记着,也不奇怪。”莫长庚脸上冰冷如霜。
相王一收扇子:“老身长话短说吧,连城想铲除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要不是念在你我还有叔侄关系,我可不愿意插手你额娘闯出来的这档事,丢了我皇家脸面不说,也害得你我计划有变。”
莫长庚点头听着。
“你现在失了太子的身份,我手下的兵将,难免会有点离心,”相王转头看他,“我说长庚啊,你我要早日行动,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莫长庚面无表情地回话。
相王又一笑:“西关的大墓不仅我们盯得紧,连城也关注着呢,我想,你是不是该动身了?”
莫长庚手指连着点了几下,安静之中,那声音清晰可辨,滴答滴答,又像有人敲着木鱼礼佛。
相王又说:“这之前,天青那孩子还是暂留我这吧,处着三年,多少处出了点感情。”
莫长庚知道天青一时半会儿是带不走了,也只能作罢。
方泠起床梳妆时,听豌豆跟她说,莫长庚出了趟门。
“他去哪了?”
方泠照着铜镜,把一根珍珠钗子别在头上。
豌豆站在她身后伺候,替她打理头发:“豆儿不知,只见公子匆忙出了去,身边的人也被他支开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泠眨了眨眼睛:“好吧,他要搞神秘,那就随他去吧。”
“姑娘,你真的不管了?”豌豆多事,想别一朵花上去,被她拦下。
“本姑娘哪管得住他,他手长腿长的,我还是赶紧吃早饭才是,你命人做了啥?”
虾仁粥,油条儿,素春卷,芙蓉蛋,方泠的早饭依旧丰盛。
家里的管家赵叔一旁问道:“姑娘,是否给莫公子留一点儿?”
赵管家尬笑了一声,他原本准备了两人份的,结果方泠吃上瘾,连同莫长庚的那份都吃了。
方泠拿起最后一根春卷,抬了抬眉:“谁让他自己跑出去了?要是饿了自己动手去做,要么就等中饭便是,他又不是傻子,还得我们如此费心么?”
“是是……”
赵管家觉得自家姑娘貌似不太开心,只好退下,不再多言。
在她擦嘴准备起身时,莫长庚回来了。
“呦,不巧,我刚把吃的全吃掉了。”
莫长庚前脚刚踏进来,就听到她如此一说。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饿了。”
莫长庚一甩后摆,坐了下来,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碗全空了,皱着眉头看她:“你吃那么多,不怕胖成球吗?”
方泠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啊,本姑娘乐意。
“赵叔,你回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咽下口的,给莫公子端点来吧。”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赵管家道了一声好,就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莫长庚才说:“方姑娘,跟我去一趟西关,如何?”
“西关?你怎么突然想去那了?”
“我想见见你家世子,可以么?”
方泠一脸不相信:“你俩很熟么?”
“难道你不想见他?”莫长庚只赶上喝口剩茶,“今儿我去了趟相王府,有点事,我要到西关走一趟。”
方泠对这个相王也没啥印象,甚至于天底下有多少个王,她都不知道,要是说见方旭,她确实是愿意的,只不过她不知道这个莫长庚又在算计什么,有点儿疑惑地看着他,道:“去是可以,只是你又想干嘛?”
莫长庚看着她一脸警惕,觉得好笑:“你怕我卖了你?”
方泠嗤之以鼻:“还不知道谁卖谁呢!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你爹回来之后,我跟他道过一声,便走。”
方泠觉得意外:“那么急?今晚我还命人做了红烧猪手,吃了再走怎样?”
莫长庚端到嘴边的茶杯又一滞,垂下眼帘看着她道:“随你。”
方一北得知他们要起身去西关,便把方泠叫去了自己的小黑屋,他的藏宝室。
里面没什么格外值钱的东西,他家值钱的,都搁在外屋里显摆着呢,这间藏宝室里放着的,都是他们方家的拿手武器。
“这一路上,你自己要当心着点,“方一北语重心长,像是要把闺女嫁出去,“到了西关,你好歹有大哥照应着了,就是路上……”
“爹爹你放心,女儿心里有分寸着呢!再说女儿也不是头一次出远门了。”
伴君如伴虎,何况那个男的,还是先太子。
方一北是思想斗争了老半天,才同意她也去的。
“哎,把这些都带上。”
方一北把几样他们家的看家宝器装好后,塞给方泠,然后又拿出那天地下发现的机关:“江南蔡氏发明的机关,我跟太子介绍过。”
方泠接过放在掌心看了眼,方一北又接着说:“你若是看到了什么断了的东西又莫名连上了,或者尸身之类的行动一顿一顿的,多半是这机关起了作用。”
他拿起机关,用一根针刺进去,机关便射出几根细丝。
“爹爹,小心暗器!”
“哎,我懂得,”方一北摸了摸被她一掌击中的额头,这丫头吃的啥,出手力气那么大,拍得他两眼一黑,脑袋直嗡嗡,“到时候你们攻击那些东西的关节便可……”
他交代了老半天,才放心地让她出门。
拿好武器,方泠让豌豆装好吃的,豌豆看到她又要出远门了,心里非常不舍。
“姑娘,你可得早日回来。”
方泠摸了摸她的头:“我记得,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替我照看好侯爷。”
豌豆狠狠地点了点头。
莫长庚把李央兄妹两也叫来了,他们四人一同出发。
“你可准备好了?”莫长庚他们三可谓是轻装上阵,看着方泠大包小包跟农民工返乡,他眼角有点抽搐。
“嗯嗯!我们出发吧!”
方泠一个燕跃上马,几个包袱吭哧吭哧发出好大一阵动静。
弄得李玫又偷偷白了她一眼,真受不了这个女人,在哪都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