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准备带着阿阮回一趟江南。

    既是因为母亲的寿辰快到了，也是想着让家里人见一见阿阮。

    这一次的同行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阿阮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以伴侣的身份站在秦嘉身边，看到不长眼招惹秦嘉的女人，她总算能够不用忍耐就直接怼了回去。

    可还有认识秦嘉的女人不肯死心，不信他真的被这么一个丫头片子给收了，在阿阮的横眉冷对下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明目张胆地对他暗送秋波，想要唤起他的同情和心软。

    秦嘉只能赶紧按住阿阮提起鞭子的手，一边冷着脸将人赶走了。

    阿阮简直被他气得想要暴走：“你凭什么不让我抽她？！你是不是还念着她？！”

    秦嘉一边欣赏着她充满活力的样子，一边好笑道：“不是我不让你抽，是你根本打不过她，我这不是怕你挨揍么……”

    不等她接话，他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跟她可没发生过什么，她一直都这样，不用理她……”

    阿阮选择性地忽略了后面一句话，依旧生气：“我打不过你就不能打吗？！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的女人？！”

    其实认识的也只有两三个，况且也不是秦嘉从前的相好，能在江湖上自由行走的女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秦嘉从不轻易招惹。只不过如今大家都知道他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心生好奇，又见小姑娘护得这样紧，便忍不住要撩拨几句，逗小姑娘玩儿。

    秦嘉又好笑又无奈，可他深知她是能因为别的姑娘多看他几眼就能气得少吃两口饭的性子，便也细细地解释给她听了，又耐心地哄她，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儿就好了，扑上来大声“波”了他一口，强调道：“总归你以后都是我的！”

    秦嘉被吓得吸了一口气，赶忙扶好她：“祖宗，这可是在外面……”

    就这么一路南下，阿阮的小脾气又开始与日俱增地大了起来，可秦嘉这次不再一味惯着她了。

    她不去游云宗，教导的事便再不能往后拖，也不能丢给别人，况且前头的教训还在，这次是绝不能马虎大意的。

    但想是这样想，他有时候看着她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虚弱得仿佛不会再醒来的模样，便总是忍不住生出了“只要她好好的，无论她什么性子，他都不在意了”的念头。

    这次的解毒，对她身体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阿阮如今很怕冷，南方已是六月的天气，她还穿得密不透风，下雨时甚至还要裹着厚厚的斗篷。

    她私下无人的时候总爱赖在秦嘉怀里，总是喜欢靠着他的胸膛，抱着他的手臂，拉着他的手玩儿。她对这样亲密的肌肤接触似乎已经到了迷恋的程度，像极了一只黏人又爱娇的猫。

    秦嘉本不愿和她睡在一处，但她含着泪说冷，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因为白天睡多了，晚上她就闹他，钻进被子里扒开他的衣服亲他，又轻又痒。

    秦嘉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得把她锁在怀里给她讲故事，她却不肯听了，执着道：“你为什么不肯碰我？”

    秦嘉感到头痛，只能哄她：“你身体还没好……”

    她却不依不饶：“大夫都说好了……你就是不肯碰我……”她不安分想要接着扒他的衣服，一边放软了声音：“我冷……动起来就不冷了……你要是不愿意动，我就自己来……”

    秦嘉看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又越说越不像话，只能把她提过来堵住她的嘴。

    她便满意了，乖乖地任他亲，只是亲了一会儿，秦嘉突然放开她，板着脸问她：“你晚上是不是又偷偷吃糖了？！”

    阿阮：“……”

    秦嘉并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恰恰相反，他很懂女人的心思，但对上身娇体弱年纪又小的阿阮，仍不自觉地就将她当成一个孩子来疼。

    只是自她受难一场后，他明显能够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她身上的孩子气像是在漫长的折磨里被消磨薄了，只在眼里显露出了一点黑白分明的干净，入骨的寒凉似乎也在她的身上刻下了影子，她有了一种属于女人的孤傲和清冷。

    她在秦嘉面前依旧直率地袒露自己的情绪，高兴和不高兴也从来从来不憋着，只是有了一点连秦嘉也看不懂的暴躁和抑郁，他看出她没有说的意思，便也从不问，只是对她更好了。

    这一路秦嘉最头疼的就是她的吃饭问题，她本来就吃得不多，如今吃得更少了，还常常挑食，秦嘉便是再哄着她，她也很难再多吃几口，于是只能到处找她喜欢吃的东西，甚至自己学着做。

    有时候她晚上醒来觉得饿了，外头的铺子又都关了门，秦嘉便起来给她做，做好了端来床上给她吃，她吃不完，秦嘉便接过去吃了，吃时还笑着调侃：“阿阮，我要变胖了……”

    她不喜欢吃干的，又不吃辣，南方的食物倒是意外地合她的口味，她多吃了一些，秦嘉也高兴了，摸着她的手还是冷的，便拿着被子裹紧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喂她。

    便是阿阮，也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里生出了一点不安，她垂着眼，颤动的睫毛像一只随时会被惊走的蝴蝶，她的声音也轻缓地像是一听就要散开了：“以后也会对别人这样好吗？”

    秦嘉便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睫毛，抵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了一句：“不会再有了。”

    他知道阿阮的性子，别人对她的好，她总是要记着的，虽然不善于表达，却能在关键时刻付出一切去回报。

    外人看来这段感情里他付出的要多一些，可他知道，当初带着阿阮，他其实也没有真正给出些什么，可就因为这短短的三个月，阿阮就毫不犹豫地替他养了毒、还了他一条命。

    她从不计较这些，也从未将她因此受的苦放在心上，她的世界里恩怨分明、情义比性命要重，怎么会有人觉得她不好呢？

    秦嘉想起了当初她挡在他面前，她替他对付仇人，她想杀了流萤，她要跟着他进谷……她对他好的标准看起来十分简单：跟着他，护着他，不许有人伤他，不许有人对他不好。

    随后她懂的东西多了，也就有了更多方式去对他好，可有些也实在令他哭笑不得，比如她突然喜欢上了给他买东西，她自己出去时给他买的一堆古玩字画被他收了起来，现在出去她还要买，秦嘉拦住她，她还振振有词：“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可我不太懂，你看着挑吧，不喜欢的随你处置，反正我有的是钱！”

    秦嘉：“……”

    被秦嘉按着改掉了乱花钱的坏习惯，她也慢慢地学会了别扭又傲娇地表达她的情意，比如记着他的好友，到了地方就假装不经意地问他要不要去小聚；比如记着他爱喝酒，每到一处便拉着他去找当地最有名的酒馆，还要假装是去散步；比如记着他爱吃的菜，她不喜欢吃却还非要点，然后推给他说是不许浪费；比如她夜里身上冷得疼，却从不肯告诉他让他担心……

    她如今还在烦恼他难过的时候不肯告诉她，于是一点都不难过的秦嘉只能假装难过，皱着英挺的眉一脸忧郁，她就心疼地抱着他细声细气地安慰，还努力多吃了半碗饭。

    秦嘉于是就装上瘾了，但由于太过频繁，被察觉后失去了效果，还被狠狠揪了一把。

    或许是因为他比阿阮成熟太多了，而阿阮缺少的东西也太多了，显得阿阮为他做的太少。

    但只要他知道她的好就够了。

    秦嘉自由了半生，头一次有了心甘情愿的为一个人停留的念头，只想着后半生好好地护住他的小姑娘，哪里还能管其他人怎么看呢？

    他们很快就到了江南，也正好赶上了潮湿闷热的梅雨时节，细雨常常一飘就是一天，渐渐的江南的一切似乎都沾染上了水汽。

    阿阮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她和秦嘉此时正坐在湖边的画舫里煮茶赏雨，远处青山隐隐，流水潺潺，近处则是连成一片的青砖白瓦，行人撑着油纸伞步履悠闲地穿梭其间，看起来静谧又安宁。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喜欢这里。”

    秦嘉正在煮茶，闻言笑道：“那以后我们就定居在江南，好不好？找一处既能看到湖，又能看到山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等将来老了就养一只猫……”

    她依旧朝远处看着，并没有回头，秦嘉便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到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轻飘飘的声音：“要养两只……”

    大概是这样的日子太过美好，以至于秦嘉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短暂又让人难以忘怀的梦。

    他于梦中惊醒，才深切地明白世间景易长留、情难相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