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烟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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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终于为她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她被秦嘉送去了一个庄子,武功被他封住了,身上所有藏着的毒被他叫人搜走了,随身带着的鞭子、匕首、小刀一类的武器都被没收了,真真是半点攻击力都没有了!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秦嘉一旦真正与她动手,她便是使出混身解数,也讨不到半分好处。
她装可怜、威胁、发狠,一刻都不曾停止挣扎过,但秦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稳稳地将她带进了庄子。
庄子不大,但依山傍水,幽静雅致,里头东西也齐全,仆人也不缺,十分适合养胎。
秦嘉守了她两天,等来了一个看起来就阴狠的老婆子,便准备离开了。
阿阮一闻那个老太婆身上的气味,便知道她是个不输给她的用毒高手!
她又急又气,知道秦嘉这是打算彻底封了她的路,至少在生下孩子之前,她是哪里也去不了!
她拦住秦嘉,眼睛红红地瞪着他,也不说话。
秦嘉依旧没什么表情,看到她咬着牙瞪他,一副气急的模样,甚至还轻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么?”
不等她回答,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有些冷淡地说道:“庄里有大夫,一个多月后就能知道你是否有孕了,要是没有,自行离去便可。若是怀上后又不想要他了,就趁早拿掉;若是又想生他,养胎时又不爱惜他,干脆也别要了,大夫自然会替你拿掉,拿掉了孩子,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若是决定生下来,我就每个月来看你一次,平时有什么需要,同管家说就是了。”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阮跟着走了两步,刚到房门,便有丫鬟拦住了,她挣扎着往前冲,丫鬟却轻柔又有力地按住了她——这里的下人都是会武的。
她看着秦嘉离开的背影,在挣扎间无助又恐慌地叫了一声:“秦嘉!”
秦嘉连步子都没停,一会儿便消失在眼前了。
秦嘉走后,她直直地愣在原地,一副丢了魂的样子,都未能察觉到丫鬟是什么时候松的手。
她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今的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即将有了秦嘉的孩子,有了与他终生割舍不断的羁绊,却也失去了他的信任,他真心的疼爱。他的态度也已经十分明显了:生不生随她,走不走也随她,他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对她妥协半分!
阿阮第一次意识到了秦嘉的无情,他真正狠下心的时候,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她从前只在他出剑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他是一个强大的剑客,如今却能从他的漠然里看到剑一般的冰冷和凉薄:再深重的情意也无法将他留住,再亲密的关系也无法将他拴牢,像一阵漫无目的的风,他注定是自由的。
她突然想到了流萤,想到了曾经试图想留住秦嘉的女人,一旦爱上了秦嘉,没有女人不想留住他,却始终没有人留得住他。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么?
她知道他有个心上人,可那又如何呢,他中的“相思”甚至都不需要取出来,这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那么爱她。若她还活着,以秦嘉的本事和手段,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总能得到她的,他看着守礼,骨子里却是强大通透的,根本不在意世俗眼光,他没出手,只能是不够喜欢了;若她死了,那就更没什么爱了,她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他思念着谁。
所以说,留不住还是因为不够爱。
在她的事情上,他对她生气,归根到底,不是因为她使手段,而是因为他不爱她,只要他没有爱上她,这件事就永远过不去。
阿阮像是回神了一点,慢慢地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腿坐到了桌旁。
她一边轻轻地敲着腿,一边认真又坚定地想:我得让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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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想要走了。
自秦嘉离开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每天也不说话,一坐就是一天,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么过了三天,她找到管家,说她根本就没怀孕,想要离开了。
管家的神色居然一点也不意外,他客气地说道:“主人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他说了,姑娘便是想走,也得等日子到了,让大夫和柳婆婆都看过了,确认清楚,才能答应你离开的事。”
阿阮已平静下去的情绪又翻腾起来,她咬着牙不说话,眼睛却悄悄红了一点,心里颇有几分自食恶果的难受:如今她说的话,秦嘉怕是一个字都不肯信了!
她也不闹,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庄子里的下人渐渐摸清了该如何与她相处,她其实并不难伺候,她基本上什么都不挑,吃的、用的、穿的,从没提过要求,也看不出来喜欢不喜欢,明显能察觉到她不在乎这些。
她喜欢一个人呆着,有时候甚至会刻意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平日里找个阴暗的角落里一缩,一坐就是一天,手里倒是经常拿着东西玩儿,或是木雕,或是一些小玩意儿。
她不爱说话,也不理人,却是极固执的,因她三餐吃得很少,丫鬟们一直都在劝,使尽了办法,也不能改变她半分。
一旦秦嘉不在她身边,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寡言少语、孤僻古怪的小女孩了。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她来了葵水后,又让大夫和柳婆婆都仔细查了身体,才被真正相信了。
她再一次见到了秦嘉。
秦嘉来的时候正是午后,庭院里明媚的日光洒了一地,入目则是一片深深的绿意里裹着几团开得正盛的海棠,明艳得像一幅画。
他在书房的架子后面找到了阿阮。
她靠着架子,半屈着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她并没有发现秦嘉的到来,于是秦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她明显瘦了,前两个多月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又很快地找不着了。
她的背后是一片深色的檀木,衬得她没有血色的脸更是白得近乎透明,闭着眼的样子有种脆弱的美感,整个人像是冬日清晨里一片轻盈又剔透的雪花。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睁开了眼睛,带出了冷淡又不耐烦的眼神。
直到她看到了站在面前低着头看她的秦嘉。
她好像是愣了一下,眼里的冷淡和不耐烦立刻就散去了,燃起了一点不知所措和惊喜,但她似乎立刻就记起他是来同她告别的,便敛了神色,扶着架子站了起来,沉默地看着他。
秦嘉的心情一时也有些复杂。
她平日在庄子里做些什么,都是有人传书给他看的,况且后来冷静下来,他得了空,暗地里也来过两次,自然是知道这大半个月里她状态如何。
倒是同一开始带回她时有些像,他当初花了许久才拉出来一点,如今又沉回去了。
他想起她那固执、认死理的性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相处了这么久,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但她还这样年轻,既不懂爱情,做事又不知轻重、不计后果,不为自己留半点余地,她不懂事,难道他也不懂么?
这事计较起来,真正吃亏的也只是阿阮,他一个大男人,平白睡了一个青春又漂亮的姑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不过是因为这姑娘要的东西,他实在给不了罢了。不论是全部的爱,还是永远的陪伴,他都给不了。
这倒有点不想负责的意思了。
他当初将阿阮软禁在这庄子里,除了养胎外,既有刻意让她吃些教训的因素,也带着点教育她的意思。
她该是江湖里一只无畏又自由的小鹰,而不能成为男人手心里一只任其把玩的金丝雀,在江湖里,没有什么比实力更重要了。她不能妄想通过身体去得到男人的垂怜,更不能将她的青春消耗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她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
他当时那样生气,也未尝没有气她不爱惜自己的意思。后来刻意说了随时都可以离开,也是因为江湖儿女有许多是不太在意贞洁的,她若是想开了,后面的人生也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她也总能遇到那个不用让她委曲求全的人。
如今她想要主动离开,秦嘉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在这样无能为力、反抗不能的生活里想通了,还是只是缓兵之计、还有另外的打算,他总觉得以她的性子,她对他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放不下。
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她没有怀孕,自己又想走,他也没什么理由留住她,于是他只问了一句:“接下来要去哪儿?”
阿阮安静地盯着他,简单回答道:“去做我想做的事。”
他于是也不问了,跟她说起了游云宗,耐心地解释了许久后,将带给游云宗的帖子给她,又给了她一个玉做的扳指,最后说了几句:“若想让我帮什么忙,拿这个去烟雨楼就是了,他们能最快地找到我。我会替你做一件事,不违道义,无关情爱,只要我没死,这个承诺就永远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