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流月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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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逐渐模糊,天空中渐渐堆起了乌黑色的云,残阳依着山头,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那唯一的残阳也慢慢的被那乌云吞噬,空中霎时无一丝光亮,山间瞬间灰蒙蒙的一片,清冷的山风呼啸而过,将山中马车上挂着的布幔掀了起来,连马儿也停滞不前,似是被这风吓到,怯了步。
易阳皱紧眉头,心中疑惑,刚才还好好的,这天怎么忽然变了?
“易阳,”车中的沈叶敲了敲车壁问道,“怎么了?”
“公子,无事,只是这天突然变了,马可能有些受惊,”易阳随即回道,沈叶听闻撩开帘子看了看,知秋也跟着看了一眼,易阳接着说道,“公子,这天看着就要下雨了,我们用不用找个地方先躲躲?”
“嗯,也好,”沈叶点头道,“天也快黑了,我们找个最近的镇子,先安置吧。”
“是,”易阳说道,然后吩咐所有人加快些速度,又警惕的驾起了车。
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这风吹得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几阵风吹完,黑色的夜空中便开始打起了闪,又过了没多久,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外面的风从帘子的缝隙中吹进马车内,钻进了知秋的脖子里,知秋缩了缩领口,“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
沈叶瞧着这雨仿佛是越来越大,便又敲了敲车壁对易阳说道:“易阳,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躲雨的地方,等雨停了,咱们再走吧。”
话刚落下,知秋和沈叶便觉得马车狠劲儿的一颠,好像差点翻了过去,知秋连忙用手撑住,才没有栽出去,沈叶稳住身形后,沉声问道:“易阳,怎么了?”
大雨倾盆,硕大的雨滴落在泥泞的道路上,溅起了无数的泥点,易阳眯眼看着不远处挡在路中央的一排若隐若现的黑影,回沈叶道:“公子,修罗宫的人,请公子与洛姑娘在车内好好休息,外面交给易阳。”
“嗯,”沈叶靠着车壁说道,“速战速决。”
“又是刺杀的人,”知秋听着外面的厮杀声,说道,“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自从离开汴梁后,这一路上的刺杀就没有少过,知秋一开始还觉得每次都是你死我活,但看沈叶的表情,每次都是轻轻松松,也不怎么在意,后来次数多了,知秋也觉得快习惯了。渐渐地,她也像沈叶一样,只待在车中,不出去参与,因为她发现,只需易阳一人便可轻易的对付他们,根本不需要自己那三两下子。
“沈叶也想问姑娘,姑娘到底得罪过什么人,竟引得这些人,一直刺杀个没完。”沈叶没有否认,闭目靠着马车车壁说道。
“你的意思,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知秋直接问道,她也十分疑惑,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不曾得罪过谁,但总是有人要找上她。
“有这个原因,但仅凭姑娘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也不至于,”沈叶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所以洛姑娘,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面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知秋瘪了瘪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姑娘不必担忧,凭他们还动不了咱们,就算万一真出什么事,沈叶也会让姑娘先走的,”沈叶闭目笑道,知秋“切”了一声,便也不吭声了。
那刀剑碰撞的声音传到了沈叶的耳中,沈叶微微蹙了蹙眉,这声音怎地如此之近?沈叶心中觉得不好,刚一睁眼,便看到对面知秋颈后的帘子似是有些异样,沈叶来不及警示,便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拉向了自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玉笛,“叮”的一声,挡住了由帘子外刺来的这一刀。
“快出去!”沈叶一边用力抵着那刀尖,一边对知秋说道。
听言,知秋赶紧撩起帘子出了马车,外面狂风大作,雷雨交替,知秋前脚刚下了马车,想到里面的沈叶,转头便拔剑向车窗跑去,果然见一个黑衣人端着刀在与沈叶的玉笛相抗衡,知秋抬剑就向那人的手腕划去,只听那人捂着手腕惨叫连连,冲着知秋报仇似的扑上来,知秋闪开,一剑刺向了他的后背,那人便毫无反应了。
知秋又解决完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便原地立住观察着附近,朦胧中她看到,远处,易阳和其他的一些护卫正与数十名黑衣人周旋着,她和沈叶这边倒是没什么人了。
正在晃神间,知秋只见眼前好像出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倒钩!那钩子穿过密密的雨直冲着知秋飞来,知秋勉强用剑挡开,但那钩子仍旧缠着她不放,知秋不敌,只得躲闪。正当知秋仰头又躲过了那倒钩一次,只看到一把折扇自眼前划过,那扇子里的刀刃已出,像是被注了几分力进去,直接便把那钩子打在了地上,那钩子的主人只得将钩子收了回去,在大雨中现出身来。
“是你!”那人一现身,知秋立马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那日在红袖坊与她交手那人!
怎么是她?同样的,紫苑心中也一惊,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与易阳打斗的无殇,心下暗暗舒了口气,还好义兄还不曾注意到这边。
“又是你们!”知秋看看面前这手持长钩之人,又看看远处的一群黑衣人,便猜到了,他们与那日在红袖坊的,是同一拨人!
看着眼前的知秋,全身湿透,紧咬着唇,用力握着剑的手发白,紫苑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直到她看到沈叶出现在知秋的身后,便又甩出长钩,想要掠过知秋,向沈叶飞去。
沈叶上前一步握住知秋持剑的手,低声了一句:“放轻松,跟着我。”说完便带着知秋跳起,知秋只觉得沈叶带着她在那长钩的绳索上点了几下,然后一翻身,两人手中的剑直指那钩子的中心,三人一时间僵持在原地,知秋感觉到身后的沈叶稍稍再一用力,紫苑被这力击退了半步,但仍然咬着牙抵抗着。
沈叶轻笑一声,再一提力,紫苑没撑住又后退了一步,但她还是奋力坚持着,沈叶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打击着紫苑,连知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急道:“你这样猫捉老鼠般游戏,有意思没?能不能快点?”
“急什么?”沈叶继续续上内力打向钩吻,还不忘说知秋一句,“洛姑娘,你就是性子太急。”
知秋在心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家伙果然是从商的,连打个架都要玩心眼捉弄别人。
沈叶仍耐心的一次次提力,紫苑已经逐渐后退了好几丈远,倏地,沈叶看见远处从易阳那边迅速闪过来了一个黑影,正巧这时知秋又想要催他,还没开口便听到沈叶小声对她说道:“一会儿我数三个数,你退到一边。”
“三...二...”沈叶微眯双眼看着那黑影越来越近,慢慢松了握着知秋的手,摸出扇子,“一...”
知秋迅速跑向一边,转头看见无殇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紫苑的身后,他吸气提力拍向紫苑后背,一团暗黑色强大的内力冲向沈叶而来。沈叶极速打开折扇,知秋只见一阵极强的清流霎时便挡住了那黑团,两股力量相碰撞,一时间将周围照亮,知秋看到远处易阳跑了过来,看到自家公子与这两人相持着,提剑又向无殇他们刺去。
沈叶也不再客气,紧跑两步也加入了战斗中,沈叶将玉笛抽出,抡向无殇的面庞,无殇躲过,还没反应过来,沈叶又将玉笛打向他的腿上,无殇急忙跳着闪开,这一下两下的,沈叶也不出杀招,倒像是故意引着他着急,无殇又是个火爆脾气,便不出所料的怒了,冲着沈叶便乱砍一通。
那边易阳与紫苑和黑鹰相周旋,二对一一时也难分出个高下,知秋看眼前这激烈的场景,渐渐的变成了二对三,沈叶与易阳对抗无殇、紫苑和黑鹰三人,知秋心中有些羞愧,若是她能强一些,便也能帮到他们一些了。
知秋走近了一些,她看到沈叶将玉笛横握,一下子击退了迎上来的紫苑和黑鹰,这时无殇一掌逼退了易阳几步,转手便打向沈叶,沈叶侧身躲开,后又一脚踢向了攻上来的黑鹰。易阳稳了口气又刺向无殇,这时知秋恍惚中看见,就在这当空,无殇与紫苑相对视一眼,紫苑轻微的点了点头,手摸向袖口,知秋心道不好,拔腿就向沈叶跑去。
沈叶正用玉笛堪堪接下无殇直劈下来的一刀,侧耳仿佛听到风声,回头及时发现了飞向他的几根毒针,正欲闪躲,但无奈被无殇缠住,沈叶觉得不妙,心中急忙找寻脱身之法,但那银针已经近在咫尺,来不及躲开了,就在这时,沈叶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抢在他前面,挡住了那几根毒针。
看到中针的不是沈叶,紫苑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沈叶提出一半内力将无殇和黑鹰拍出了几丈远,快走几步接住了捂着肩头、疼的快要倒地的知秋。
“钩吻,黑鹰,我们撤!”无殇冷着脸一声令下,他们都负了伤,但沈叶却还是毫发无损,再打下去,怕是也没什么用。
黑鹰第一个从命撤退了,但紫苑还愣在原地,她摸向腰间,指尖碰到的瓷瓶,那正是解药。
“钩吻!”无殇看到她的动作,勃然大怒,“你不想要命了!快走!”说罢,无殇便拽着紫苑,迅速隐在了山林中。
“别追了,易阳,”沈叶扶住已经昏过去的知秋,雨太大,他也看不清她的伤口,于是吩咐易阳道,“快,去找能躲雨的地方,她的伤需要马上处理。”
窗外仍旧下着雨,但与之前相比,已经小了很多,树枝也从在狂风中肆虐的摇摆变成了在轻风中摇曳,不似刚才那般弯曲了。
沈叶一行人在山中四下寻找,终是寻得一处破庙,便暂时歇下。
“公子,洛姑娘如何了?”看着自家公子眉头紧锁的为知秋把了半天的脉,也不说话,易阳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叶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知秋的脸色,只见知秋面色煞白,也紧皱着眉头,她咬着惨白的嘴唇,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她的双臂总是想做出环抱住自己的动作,但总是还没够到自己,便又将胳膊放了下去。沈叶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盖到她身上,但她仍是在重复这样的动作,沈叶默不作声。蓦的,沈叶突然又翻开知秋的手腕,果然发现有一条黑紫色的线正顺着知秋的手腕上的筋脉向上缠绕,沈叶立即在知秋的肩膀处轻点两下,才抑制住了那线的继续蔓延。
“是鬼蛇藤,”沈叶轻轻放下知秋的胳膊说道。
“鬼蛇藤?”听到是鬼蛇藤,易阳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公子,据易阳所知,派中是有此解药的,不如咱们先回派里?”
“来不及,此毒甚是霸道,若不及时服用解药,再过两个时辰,她就会丧命,”沈叶抖抖衣袖站起身,看着昏迷的知秋说道,“现在,只能先将她体内的毒针逼出,再用内力压制住鬼蛇藤,方能保她一命。”沈叶说完,便对易阳说道:“易阳,你们先出去,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易阳向沈叶拱了拱手,便带着所有人出去守着了。
破庙内,知秋盘膝背对沈叶而坐,她额前湿着的碎发贴着脸颊,整个人都在发抖。沈叶深提一口气,清醇的内力汇聚在手上,他将掌心缓缓贴在知秋的后背,涓涓清流顺进了知秋全身的经脉,渐渐地,知秋不再发抖,面色也逐渐有了缓和。
乌云终散去,月亮也渐渐露出了头,跟着它的,是漫天的散落的星光,林间也有萤虫点点。
“公子,洛姑娘看上去果真好了许多,”易阳将披风又盖到知秋的身上,随后对沈叶竖了个大拇指说道,“现在公子出手,已经快赶上欧阳先生了。”
“莫要打趣,我怎能与丹青比得了,只不过这鬼蛇藤不知何时便又会毒发,要时时刻刻留心才行”沈叶轻扶了下地,站起身对易阳说道,“所有人都休息吧,明日还要照常赶路。”
“是。”易阳领命退下了。
沈叶踱步走到破庙里的一扇窗户前,拿出了三根明晃晃的银针,认真端详着。这针中空,浸满了毒汁,才会使知秋中针后,方中毒。沈叶又微微侧身看了眼昏睡的知秋,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额间的碎发已干,面颊逐渐红润,也不再想要抱住自己忍受疼痛,她睡得很静很安然。
沈叶突然想起在最后那一霎那时,她突然出现,为他将针挡下,心中忽然暖意四起,直到知秋侧了侧脑袋,他才将目光移开。沈叶仰头看着云后已经开始流溢出明亮的月光的月亮,看到这月亮,他不禁想起,那日在璞玉楼,她的那一舞《月出》,一舞倾城。
正想着,沈叶听到后面的知秋好像嘟囔了一句什么,他转身看去,只见知秋又皱起了眉头,十分不安,他也跟着她蹙了下眉。沈叶想了想,伸手从腰中抽出那玉笛,放在唇边,缓缓吹起。
山中静夜,笛声悠扬清亮,那睡着的姑娘,遂着笛声,长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