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下班之前林小之提前跟傅衍森约好，晚上在他咖啡馆顶上的天台见面。傅衍森很激动：“什么，你竟然主动约我啦？”

    “是呀。来吗，不来就算了。”林小之回。

    傅衍森消息马上回过来：“当然来当然来，我现在就在咖啡厅呢。”

    “好，我大概还有20分钟下班。”林小之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忘了医生的三大魔咒，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新病人接二连三的被送了进来。

    医生的三大魔咒，第一就是，千万不要说自己几点下班，只要说了，肯定无法按时下班。第二个是值夜班的时候千万不能说“今天病人不多哈”，只要说了，病人会多到让你绝望。第三个就比较可怕了，住院医师护士值班的时候，千万不要说某某重病人看来今晚会好转，只要说了……额……

    当然，这都是心理作用。不过林小之给傅衍森回消息的时候以为会准时下班，可是等她忙完，已经一小时过去了，外面天都黑了。

    她懊恼地掏出手机，想着傅衍森肯定已经等急了，可是他除了之前回的那句“好的，等你”之外，并没有催她一句。

    她赶紧背上书包出发了，边走边发短信：“不好意思，临时来了几个病人，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这就过去。”

    那边马上回复了：“不着急，我还在咖啡厅呢，正好刚才也有点忙。”

    这句话完全是鬼扯。事实是傅衍森已经在天台吹风吹了一个小时了，在这一个小时里，他把栏杆的柱子数了一遍，手机摁了又开，还心不在焉地玩了一局单机游戏，之后都是在发呆看太阳慢慢落下去，就是不敢跟林小之发短信。他怕一催她，她就不来了。

    林小之短信终于发来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放我鸽子的！”随即他马上恢复了偶像包袱，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看到，就放心了。

    林小之上了天台，傅衍森示意她过来坐下。他找到一个绝好的位置，能看到学校点点灯光，还有舒服的风吹着。

    林小之走到他身边坐下，说：“等着哈。”然后把书包打开，从里面依次掏出来了几瓶啤酒，两包凤爪，两个鸡腿，一盒鸭脖，一包瓜子还有一包话梅。

    傅衍森忍不住笑了，说：“看这些装备，今天是个谈心局啊。”

    “机智，”林小之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傅衍森说，“被你猜中了。”

    傅衍森端着啤酒与她碰碰杯。

    “我可能会讲很久哦，你下面的店没事吧？”林小之说。

    “没关系的。两个学弟现在做的咖啡比我都好喝，平时都交给他们也没问题。”傅衍森说。

    林小之喝了一口啤酒，就着苦味开始诉说。

    “先从哪里开始呢，韩禹吧。就是那天游乐场放我鸽子的人，他是我高中的学长，他是那一级的第一名。我当时在我们级也是第一，但是老师们都说，没有人能比得上韩禹学长的聪明。所以我一直挺崇拜他。”

    傅衍森专心地听着。对于那个男生，他心里其实介意得不行，不过他不会让林小之看出来一分一毫。

    “后来跟他熟起来，是因为他把我从体育馆解救了出来，”林小之轻轻笑了一下，问傅衍森，“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小时候有个恶魔教练吗？”

    傅衍森点点头：“记得。”

    “那个教练就是我爸爸。”夜色笼罩在林小之的脸色，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爸爸是排球教练？”傅衍森有些惊讶。

    “没错。他本来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可是很早就因为受伤退役了，后来就在家乡找了个旧体育馆，开培训班招收学员。我作为他的女儿，是他的重点培养对象。”林小之讽刺地笑笑。

    “所以我特别痛恨自己长得高这件事，如果我没长高，说不定就能让他‘放弃’我了。不过两个排球运动员的女儿，怎么可能不高呢。”

    “你爸妈是一起训练认识的吗？”傅衍森问。

    “对。结婚后妈妈也退役了，后来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因为她很早就被我爸爸逼得离开了家，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林小之喝了一大口啤酒。

    傅衍森也陪她喝一口。

    “我爸不懂任何女孩子的心理。他不让我留头发，高中以前我的头发都很男孩一样短，所以现在才对头发那么在意。”林小之看了看傅衍森。傅衍森点点头说：“我理解。”

    “那些练球的男孩子，简直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因为我头发短，所以小时候他们都以为我是小男孩。而我长得又比较瘦，所以他们总是欺负我。”说到最不愿想起的回忆，林小之的声音有些抖。

    傅衍森心疼地看着她，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拍了拍林小之的肩膀。林小之并没有躲开。

    “而我爸，连个女更衣室都没有准备。每次我都把自己反锁在厕所，换下来全是汗的衣服。他们着急上厕所的时候就敲门，砸门，我就是不开。”

    “我的体力，体能，每一样都比不上那些男孩子，所以他们就笑我小白脸，笑我娘炮。”林小之说。

    “你没有想过和他们说你是女生吗？”傅衍森问。

    林小之摇摇头：“不可能说的。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一个女生天天和他们一起练排球，一定会嘲笑得更厉害。绅士风度什么的，他们绝对不会懂的。”

    傅衍森点点头说：“我小时候练球也是。大家都看不起弱鸡，觉得他们就活该被欺负。”

    “是啊。”林小之一阵沉默，说，“我好像讲的差不多了。原来那些回忆在内心里那么沉重，我以为可以写厚厚的一本书，没想到几句话就可以讲完。”

    “咳咳，那个……韩禹呢？”傅衍森忍不住提醒她。

    “啊……”林小之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把你最关心的事给忘了，不好意思哈。”

    “你还知道我关心啊，”傅衍森说，“那还不快点讲。”

    “我不是说上了高中之后就不再练球了嘛。起因就是韩禹。那时候我英语有点差，而他英语是最好的，我想请他给我补习补习，他答应了。但是我要练球没时间，后来他就经常来体育馆找我，我就偷偷跑出去和他一起学习。”

    “后来我爸发现了，我跟他吵的特别厉害，怎么都不肯再练了，再后来他就不得不同意了。”

    “所以说你能离开那个环境，多亏了韩禹啊。”傅衍森说。

    林小之点点头：“是啊，如果不是他总鼓励我逃离，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勇气。”

    “那你们当时关系很好吗？”傅衍森问。

    “也说不上吧，他好像心里只有学习，对于交朋友这些事，他不太在意的，不过和我是比和其他人接触的多一些。”林小之说。

    “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个学霸，又不爱交朋友，那完全没理由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啊，除非是喜欢你。”傅衍森说。

    林小之摇摇头说：“不会。小时候我也以为那是喜欢。现在想想太傻了。只是一块做题而已，聊天的时候都很少。”

    林小之不会告诉傅衍森，就因为韩禹出国之前的随口一句话，她就当成了“约定”，一直心里暗暗地期待着他回国。

    “我想起来了！”林小之突然惊觉，“我高中的时候拿了化学竞赛一等奖！”

    “然后呢？”傅衍森有些不解。

    “当时除了韩禹给我补习英语之外，我还给他传授化学学习经验来着。他好像化学竞赛没有得奖吧……”林小之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又打开一罐啤酒，和傅衍森的瓶子碰了一下，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傅衍森用一种又同情又心酸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的意思是，当年男神接近你，就是为了补化学啊？”

    “别把我说的那么惨好不好，”林小之语气中已经有了酒意，“我不也是为了补习英语嘛。”

    “不一样啊。你后来不是把自己的感情搭进去了嘛。”傅衍森说。

    “我那时候还小，幼稚！”林小之的手在空中一挥舞，好像要批判什么东西。她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有时候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瞬间！不是因为他放我鸽子，也不是因为他打电话说我。有时候就是一句话，就是一瞬间！”

    傅衍森看着她微红的侧脸，好像要把她的样子看进自己的脑袋里，他轻轻吐出一句话：“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瞬间。”

    林小之却摇摇头说：“不，在我这里不可能。我喜欢一个人要好久好久才行，要么就是得经历好多好多事情……”

    “你和韩禹经历过很多吗？”傅衍森故意问道。

    林小之果然着急了，说：“我那不是年少无知嘛，你老是取笑我！”

    傅衍森因为她的可爱样子笑了起来，说：“不是，我怎么会取笑你呢。”然后趁机揉了揉她的头发。林小之却没有在意，她专心拆着袋子，然后把鸡爪塞到傅衍森嘴里说：“你话太多了，吃个鸡爪歇一歇。”

    然后自己又低头嘟囔着：“我还不是因为妈妈离家出走了吗，都是被我爸气走的，然后他还欺负我，剥削我，所以有人帮我逃离训练，我当然很感激啦……”

    说着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啤酒，脸渐渐红了起来。

    傅衍森用看小朋友一样的恋爱眼神看着唠唠叨叨的林小之，他被她可爱到不行。怎么会有人酒量这么差啊，几瓶啤酒就完全变了样子。看来以后得看好她，千万不能让她在外面喝酒。

    林小之整个人歪到傅衍森肩膀上，嘴里说着：“林平，就是魔鬼！宇宙第一大坏蛋！”傅衍森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整个身体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心里却悸动得不行，脸也烫得厉害。不过在这时候他的脑袋还是保持了清醒，“你说什么林平？”他问。

    “就是那个排球教练！对，就是我的爸爸！”林小之喊道。

    傅衍森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他眉头皱起来，顾不上其他的，他用双手把林小之胳膊扶正，问她：“哎，你怎么知道你妈妈是被你爸爸气的离家出走的？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林小之眼神迷离地说，“是我自己猜的！我爸那么讨厌，我妈肯定是因为讨厌他才走的！”

    傅衍森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他问：“林小之，如果你爸爸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办？”

    “什么？”林小之不明白。

    傅衍森又换了个说法：“如果你妈妈离开你是……另有隐情，而不是因为你爸爸，怎么办？”

    “你为什么这么说？”林小之含糊不清地问。

    “你一说你父亲的名字，我感觉很熟悉，我记得小时候在一个当地杂志上看过一个文章，就是采访一个叫林平的排球教练，那上面的故事和你说的有出入啊……”

    “你是在做梦吧……”林小之说完，一头栽到了傅衍森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响起了均匀细密的呼吸声，还咂了两下嘴。

    傅衍森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扶起她的肩膀，摸摸脸蛋，她睡的正熟。“刚说到关键时候就睡着了……”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天，说：“你对我真放心啊，不怕我会趁人之危吗？虽然我是正人君子，但是你睡在我面前，真的需要超强的把控能力啊……”

    说完后他拦腰一抱，轻而易举地就把林小之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