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几个人都很安静。陆玖想着刚才在宴席上的事情。

    巡抚夫人拉着大夫人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莫夫人啊，我比你痴长几岁，有些话可要提点你一下了啊。我家大人的表妹云暖，因与你家莫大人情投意合，甘愿做小，求了父母和我家大人，才许给了你家。怎么听说到现在，都还没个名分呢？你心里不愿，我是知道的，咱们女人，哪个愿意往自己夫君房里抬人的？可这云暖好歹是有了身孕啊，等肚子大了生下来了，人家笑话的可是你家莫大人啊……”

    这话说完，莫夫人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佯装微笑回了她一句“说的是”。从上马车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说一句话，急得三姑娘直抹眼泪。

    回到莫府，给老夫人请完安后，蒋曼薇和几位姑娘便被老夫人赶回了自己的院子。大夫人便将云暖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给了老夫人。

    “请大老爷过来。”

    等了一刻钟，大老爷便急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母亲的脸色，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忙问：“母亲，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个云暖，有了身孕。你可知道？”老夫人冷冰冰的问他。

    大老爷猛抬起头，跟老夫人对视了起来。老夫人点点头，了然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尽管忙你的事情去。”又转头对大夫人说：“宜青，你受委屈了。”

    大夫人淡然回道：“母亲，无碍。”却又感觉到两束目光死死盯着自己，便顺着那两束目光，回望了过去。看到大老爷幽深的眸子，她心里震惊了一下，四目相对半晌儿，她悠悠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时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

    晚饭时，老夫人破天荒地让人把云暖带了来。请了个郎中来给她把脉。

    “老夫人，这位小娘子是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郎中抱了抱拳，回道老夫人。

    “谢谢郎中了。来人，送先生出去。”老夫人唤了人，付了诊金，送郎中出了门。等郎中走远，大喝一声：“跪下！”

    坐在下首的云暖轻飘飘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双手护着小腹，看不到她的表情，整个人显得温顺无比。

    这个云暖，是个聪明的。老夫人开口道：“现如今你怀了身孕，但也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我长孙可都比你大了，说句实话，我也不在乎你肚子里这个。不过终究是我莫家的骨肉，等生下来，再抬你做妾吧，云暖姑娘。”

    老夫人这话说完，云暖心凉了半截。云暖，姑娘？之前自己虽不是妾，但府里众人都知道她与老爷的关系，老爷三天两头就去她屋里与她下棋作诗，几乎不再踏进夫人的门，下人们看碟下菜，甚至有的刻意奉承的私下里也会叫她云夫人。可这老太太一句话，自己就只不过是一个怀了他莫家骨肉的姑娘？

    心里再多怨恨，面上却是不显一分。“是。”

    “养胎的药你是从公中取，还是从外面买，都随你，郎中你也可以自己请，好自为之吧。”老夫人说完摆了摆手，她便被丫鬟们引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屋，云暖便坐在床边上思考事情。看着她把手帕子都拧成了麻花，面目狰狞，那份怨恨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了。娇容坐在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嗤笑地开口：“怎么，难道你真想把这孩子生下来？”

    云暖一惊，防备的眼神尖刀一样扫过来，“你什么意思？”

    “别忘了，主子让我们来是做什么的，难道你还真想做这莫家的妾，给那个老头子生儿育女？”娇容毫不怯懦的目光迎了上去。

    云暖败下阵来，收回了目光。娇容看她颓废的样子，有些不忍：“改天我去给你配服药，喝了打掉吧。咱们做这个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你还真看上这个老头子了？听话吧，惹怒了主子，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云暖不甘心：“可如果有了这个孩子，不是更能……”

    “别傻了。你都明白的。”娇容说完不再理她，转头出了门。

    约莫过了半个月，这天上午，娇容外出拿回来一包药，煎好了拿给云暖，让她赶紧喝掉。云暖端着这碗冒着热气的药，一股苦味从鼻子钻进了心里。肚子里的小生命已经三个月了，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跟她一起存在着。她自幼被收养，当做工具一样被送给各个人家，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那些人都贪图她的美色，只有他，莫之宣，疼她，尊重她，她怎能不心动？如果，如果自己是自由身，多好……

    她颤抖着端起碗，喝了两口，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把药倒进了盆栽里，趴下身子想把刚才喝的都吐出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感觉到肚子里在绞痛，感觉到那个小生命的疏离……在门外等候的娇容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看到云暖在床上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痛苦地捂着肚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有很多不对付的地方，此刻看到她这样，也不由得心疼起来。

    “云暖姑娘，您这边早晨要的燕窝，大夫人派我给您送来了。”这时院子门口一位婆子来了。娇容算好了时间，早就吩咐了丫鬟，丫鬟接过燕窝，道了谢往厨房送去。

    等燕窝熬好了，娇容端进来，不一会儿就大喊：“快请郎中！云暖姑娘不好了！”院子里一片慌乱，郎中被一个婆子拉了来。过了半天，房里的痛苦哀嚎声才停了下来。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老夫人却不得不管了。莫大老爷，大夫人，郎中以及伺候云暖的贴身丫鬟娇容，都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吴郎中，这孩子可保住了？”老夫人问。

    “回老夫人，保是保住了，但，母体元气受了损，怕是孩子生下来，会比正常孩子体弱一些。”郎中恭敬回答。

    “那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脸上一片阴霾。

    “平日里云暖姑娘身体都很好，今日，今日应是误食了什么，才导致的。”吴郎中说着说着开始流起了汗。他是云暖派人找来给她安胎的，之前云暖身子一直很好，今日怎么突然这样了。

    “你是她贴身丫鬟？”老夫人拿手一指娇容，“她今日可都吃了什么？什么时辰开始这样的？”

    娇容一副被吓怕了样子，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回答：“回老夫人，姑娘最近害喜，吃点就吐，今儿个什么也还没吃呢。奴婢担心她身子骨受不了，便让人熬了燕窝粥，哪想着姑娘刚吃了几口，就喊起了肚子疼。奴婢吓坏了，就赶紧找了郎中。”

    老夫人不怒反笑：“这燕窝哪里来的？”

    “是奴婢跟公中领，公中管事嬷嬷说要请示大夫人，奴婢便回去了，后来是大夫人身边的嬷嬷送来的。”娇容矮了矮身子回答。

    “这么说，是大夫人在燕窝里下了药了？”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末，润了润嗓子。大夫人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也不言语。

    这话让娇容心里犯了嘀咕，难道子嗣这样重要的事情，这老太太还想护着吗？“奴婢说的是真话啊，奴婢句句是真话！”一边说，一边磕起头来。

    “太过分了！”大老爷左手一拍桌子，把茶杯震下来摔了个稀碎。只见他怒目圆睁，眼里充满红血丝，似是极愤怒的样子。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一愣，大夫人敛了眼神低下了头。

    “来人，把夫人带回院子，禁足一个月。这件事情我要仔细查！”大老爷一甩袍子下摆，不顾身后各人的反应，大步走了出去，直接去了前院。

    ……

    大少爷和二少爷得知母亲被禁足后，去找父亲求亲，却被大老爷骂了出来，并扬言谁再求情就一起禁足。蒋曼薇、二姑娘和陆玖陪着三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哭了一次又一次，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老夫人拗不过大老爷，直气得骂“当初就不该生了这个孽障！”又心疼三姑娘，都快跟着一起哭起来了。

    第二天晚上天色已经黑了，三姑娘和二姑娘偷偷来到陆玖的房间。

    “玖儿，我要去那个云暖的院子去查查，母亲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她院子里肯定有没有处理完的证据，我不能让她这么诬陷母亲。”三姑娘悄声道。

    陆玖看了她一眼，叹口气：“可是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祖母和舅父他们会查的。”

    “可是大伯父不让祖母管，我看，他就是偏袒那个云暖！”二姑娘气呼呼地说，看来，她也已经同意跟三姑娘一起去了。

    陆玖知道这事情有些奇怪，大人们也许有其他的打算呢。再说了，他们为了诬陷舅母，肯定各方面都做好了准备的，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何况她们三个小姑娘，能做什么呢。去查云暖的院子，这很不可思议的。可是看着她这两位表姐的样子，她明白，不跟她们去一趟，她们是不会死心的。

    “好吧，我换身衣服。”看着前面两位姐姐都穿着深色衣服，她也无奈地让铃兰找出一套灰青色的换上了，三个人丫鬟也没带，悄悄往云暖的院子靠去。

    莫府角落的院子里，有一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站在门前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大很亮，不点灯都能清楚看到周围的情形。这时候另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来到他身边，低头抱拳：“公子，她去那个云暖的院子了。”

    “哦？她去做什么？”梁欢歌疑惑地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