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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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闻人越又睡下后,已经到了晌午,秋风送爽,梧桐尽落,陆江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满腹心事。
胡乱想了一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脚步走走停停,竟然又走回到了闻人越房门口。
这样一个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人,竟然真的是天下第一么?
直至掌灯,小豆豆又端了碗药过来,祁飞燕不知去了哪里,陆江只好进去唤闻人越起来,她睡了一天,眼睛因为哭过,红得像两个桃子。
陆江见她愣愣的,似还没清醒,赶紧把药端过去:“渴不渴?先喝点水。”
闻人越端起来就咕咚一大口,药入了口才清醒过来,“哇”得要吐回去。
“吐了就别想好了,往后天天都只能吃丸子。”陆江伸手扶住药碗,抵到她的嘴边。
“咕咚”一声,闻人越又把药吞了下去。
陆江准备把药碗递给小豆豆,回头看见只到他大腿的孩子,突然意识到她确实还很小,便又将碗搁到桌子上。
上午那会儿闻人越哭得不辩人畜,这会儿才注意到小豆豆。
“你从哪儿拐来的小孩儿?”她讶异道。
“……这是神医派来的药童,专门给你煎药的。”陆江有些无语。
“你不会煎药吗?竟然让这么小个娃娃干活?”闻人越道:“小娃,这药很难煎吗?”
小豆豆思考一会儿,咬着手指道:“师父说,要先用冷水泡上一个时辰,再用武火煎一个时辰,最后用文火熬一个时辰……”
“这不是很简单吗?”闻人越瞥向陆江。
陆江一时哽住,他只知道神医派了小豆豆来煎药,以为十分麻烦,便也没想多问,如此看来确实很简单……
陆江回身,微微俯腰,轻拍两下小豆豆的脑袋:“明日我来煎药就好,你且回你师父那儿去吧。”
小豆豆坚定道:“不可以的,师父吩咐我来煎药,我怎么可以偷懒呢?”
陆江还欲再道,却见闻人越一鞭子抽到旁边的桌子上,鞭风堪堪擦过他的脸。
闻人越一双桃子眼极得意地看着小豆豆:“你就跟你师父说,说你不回来我们就揍你!你师父总不会让你回来挨揍的。”
陆江扶额,连忙捂住小豆豆的耳朵。
小豆豆依然坚定道:“可是你们没有打我呀。”
闻人越愣了一下,说道:“好办好办,只是我如今不太会控制力道……”
陆江面上一黑,抱起小豆豆就往外面走。
陆江将小豆豆抱回房中,唤店家送来热水,问她:“你能自己洗澡吗?”
小豆豆仰头看陆江,道:“没问题呀,我可以一个人洗澡,一个人吃饭,煎药也可以的,不过我不可以一个人睡觉。”
陆江点了下头:“那你先自己去床上,我等会忙完了回来陪你。”
小豆豆乖乖去翻换洗衣服了,陆江深吸一口气,又往闻人越房间那边去了。
既然如今还要在这呆上两日,不如趁机想法子让她传授武艺,陆江如此想着,脚步加快,三五步就回到了她房中。
他方才出去时并未关门,此时过来,只见闻人越房门依然大敞,桌上只一盏油灯,一只小碗,烛火如豆,闻人越依在床边,身影被照得影影绰绰。
昏暗的房间像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将她吞在里面。
陆江踱步进去,室内极静,倒显得他脚步声分外清晰。
“你睡了一天了,还觉得困吗?”陆江想同她讲学武的事,踟蹰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嗯?”闻人越好似才反应过来他来了:“嗯,这会儿倒是很精神。”
“你想去拔莲藕吗?”陆江走近床前,知她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脏了的衣裳。
闻人越抬头望他,一双眸子瞬间亮晶晶的:“好啊!”
“来,我带你看看,什么是天下第一的轻功!”闻人越从陆江怀里摸出两颗大补丸,咕咚吞下,运了两分力在体内游走,觉得无恙了,便一手环住陆江的腰,点地而起。
陆江只感觉清风迎面,倏忽之间,血液陡然下涌,目光所及之处俱是往后退,一个眨眼,人便已经到了塘边。
闻人越携着他稳稳落地,他二人的头发正纠缠在半空中,没来得及落下。
陆江幼时受义父教导,开童蒙、学礼仪、习剑术,义父从未对他有过严厉的要求,他喜欢什么,便学什么。
他爱好诗词歌赋,习武射箭从来都是勉强,义父名下有不少产业,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义父一起坐吃山空。
可是他忘了,人有的只是自己的一辈子,而不是别人的。
义父昔日的仇家寻上门来,他才知道义父为何总对他说:生死有命,若有一天义父去了,你可不许做傻事。
他躲在书房的书案下,听着外面金石相接的声音,握着软剑的手不停地颤抖,却连迈出书房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旭日东升,屋外彻底鸦雀无声了,他冲出去,看见的却是跪坐在血泊中的义父,他伏着义父冲去医馆,义父口中、身上的鲜血,竟也染了他一身。
“陆小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扯几只莲藕!”闻人越神采飞扬,松开环住陆江的手,足尖点地,跃到荷塘上方。
陆江看着荷塘之上的身影,闻人越本就身形修长,这两日穿的也是宽松的衣袍,练练月光之下,她真如仙人一般,长鞭挥舞,行动潇洒,极其肆意。
即使身患重症,天下第一也还是天下第一,定不会像他那般无力。
闻人越这两日歇得精神十足十的好,且才喝了碗药,又服了两颗大补丸,一时之间觉得畅快非常。
这才是她应当过得日子,皓月当空,纵横天下。
于是为了淡淡忧伤的江湖萌新,纵横天下的女侠极其欢快地拔完了荷塘里所有的莲藕。
女侠觉着,总算在江湖萌新面前好好抖了次威风,在不用内力的前提下,这一藕塘的莲藕,也只有天下第一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拔下了。
闻人越悄悄平复了会儿气息,不咳不喘,看向陆江:“如何?”
陆江面前堆了半人高的一堆莲藕,闻人越立在荷塘旁的一块巨石上,她身后是如钩新月,她面上是神采奕奕。
如何?当然是好极了。
陆江面上难得地浮起一抹浅笑:“厉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