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桃花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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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收拾好行囊,唯恐泄露消息,并未知会任何人,匆匆离开了待了多年的家乡。
他们先搭了牛车,到集市后换了身衣衫,恰好有商队要出城,姜母想着他们沿途不知要遇到多少难关,商队都请了镖师随行,倒是比她们独自上路要安全。
幸而世上还是好人多,商队领头见他们实在不容易,只象征性的收了一吊钱便答应了他们随行的要求。
姜母和姜桃因是女眷,被分到一辆全是家眷的马车里,姜桃率性天真,姜母又脾气温和,很快便和车中的妇孺打成一团。
而姜鸿这个半大少年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只能靠自己的双脚。
好在他在外人面前向来能说会道,不出几天,他也在行伍里混了个脸熟。
像他们这样足有上百人的商队,后勤往往极为重要。
往常是大部队尚未到达下一个城镇,便有先头部队先行一步进行打点。
商队领头见他机灵,也怜惜他这小少年无依无靠,有心照顾他,便指派了这么一个打前锋的活计。
姜鸿格外珍惜这样的善意,闲暇时跟着另几个大哥学会了骑马,有需要便纵马先去往下一个城镇。
这样跟着商队一个月,一路相安无事,他们几乎要忘却有人要杀他们的事。
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因行进方向不同,商队和他们在水乡分开了。
临别时,姜鸿托商队给他们送信给学堂和交好的亲朋,只说事出紧急,出远门,归期不定。
商队则留给他们一辆简陋的马车和一匹老马。
这些对商队来说并不值什么钱,但对手头紧张的姜家来说,这份赠礼再实用不过了。
只不过习惯了和商队一起,再恢复三人上路时,谁都有些紧张。
姜鸿和姜母在白天轮流驾着老马,总是紧赶慢赶,总想在天黑前赶到城镇,野外露宿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姜桃倒也想跟着赶车,只不过她身量不足,挥起马鞭不成样子。
她每天闲得无聊,马车又颠得厉害,有时便坐到马车外,晃着腿看山看水,再和姜鸿姜母聊聊天。
连番的紧赶慢马,很快便让姜母累坏了。
姜桃于医术不精,只能施法让她降温,身体的其他病症却要等郎中看了才能好。
于是三人到了泉城落脚,姜鸿独自去找郎中医治。
等看完病,姜鸿跟着郎中去抓药,未想到提着药包未走几步,就和一个穿着黄衫的道人相撞,手上的药包整个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拾起,却听到道人轻轻“咦”了一声,“好浓的妖气!”
姜鸿本就不信这些,目不斜视的正要往客栈走,面前忽的出现一杆拂尘,道人拦住他的路,“这位小哥,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姜鸿撇了撇嘴,懒洋洋的想,小爷我忙着呢,懒得听你废话。
他绕开神神叨叨的道人,换了另一边打算上楼,衣摆又被揪住了。
本来被甩了个冷脸,道人气恼得欲一走了之,但出于修行人的道义,他还是凑了上去。
这小兄弟身上妖气冲天,又兼有血灾,只怕那妖潜伏在他身边久矣,最近便要动手,他若是被吸去精魄,只怕自己都要后悔没有提前劝服他。
姜鸿被扯得滑下一道石阶,着实有些不耐烦。
那道人见他满脸不信,只好从袖袋里拿出了一道符,“你不听我可以,这符你便带在身上,或许能保你一命。”
姜鸿被缠久了,只想把他打发走,敷衍的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腰带里。
道人见他背影匆匆,只能道一声天意。
既赶着送死,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他。
姜桃坐在床边,有些忧心的望着姜母。
她第一次体会到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往日强健爱笑的姜母,现在虚弱的躺在床上,就像一只风中的短烛,就算只是一阵微风都能熄灭它。
她耳尖的听到走上阶梯的声音,急忙打开门张望,如是重复了几次,终于等到了端着药的姜鸿。
“你怎么才来呀。”听到她轻声抱怨,姜鸿也皱了下眉,“还不是门口遇到个怪人,”他一下子揭了过去,“娘怎么样了?”
“不是很舒服。”她扶起姜母,“娘,你喝了药再睡吧。”
姜母迷糊的喝完药,又倒到枕头上,她病得严重,身上已被层层冷汗浸湿。
姜鸿见姜母喝完了药,便下楼去点一些热菜。
趁这空隙,姜桃施法替姜母清洁了身体和衣服。
姜母本觉浑身湿黏,正扭着身皱眉,忽然间全身干爽,顿时安定的睡去。
姜鸿此时过来敲门,有些疲倦的看了眼床上的姜母。
姜母的样子,只怕是赶不了路了。
可多留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天危险。
姜桃见他愁眉不展,把自己买的松子糖抓了一把给他。
“着什么急嘛,不知道桥到船头自然直吗?”
姜鸿微怔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一点不怕,你不觉得是我们拖累你?”
她眨了眨眼睛,严肃的拍了拍他的肩,“我怕什么啊,倒是你,”她郑重其事的说,“我会保护你的。”
姜鸿被她逗得一笑,不禁摇了下头,“真是活宝!”
未过一会,小二便端了热乎乎的饭菜上来。
两人简单应付,等姜母醒了又喂了点粥米进食,为防意外,姜鸿在她们床下打了地铺。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第二天姜母仍不见好,反而病情反复,三人只好在客栈里多逗留几天。
到了深夜,姜鸿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警觉得从地上坐起,直到听到床铺上一深一浅的呼吸声,才抹了把脸,又躺到地上。
虽然一路上表现的冷静理智,但他的确只有十二岁。
他侧躺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床上的两个女人,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他其实很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她们,也害怕自己会死于刀下。
他真的很想要快点长大,而不是这么无能的,只会在被中深深的恐惧。
姜桃本就处于防备的浅眠状态,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她张嘴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姜鸿,你再吵当心我踢你!”
他瞬间僵住不动,她轻笑了声,调侃道,“你是怕得睡不着了?嘿嘿,你的胆子也就一咪咪大嘛。”
自疲于逃命,两人久未斗嘴了,此时他虽恼得厉害,却有些奇异的怀念之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睡吧。”
她手上轻轻弹指,他原来紧绷的身体倏忽放松,困意袭来,他缓缓阖上眼睛。
她翻了个身,以手撑床探了半身去看他的睡容,这可怜的小鬼,几天来担惊受怕,看着倒没有以往那么可恶了。
她弯唇一笑,正准备闭眸休息,却耳尖的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来了!
她兴奋的张大眼睛,从床榻坐起,张开灵识,指尖捏诀,地板慢慢抽出细细长长的枝条,从门缝里伸了出去。
却说之前杀手未能得手,自觉丢人,便已下了保证,不斩落这几个人的人头便再没脸回去。
如今他们一前一后的站在门外,分工明确。
前面的吹迷香,后面的四顾着把风。
她捂嘴一笑,枝条随心而动,往前面的黑衣人肩上点了点,在黑衣人惊愕回头前又缩了回去,那人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身后的同伙在找他麻烦。
她又如法炮制,在两个黑衣人之间你来我往,骚扰不断。
他们被她捉弄几次,对互相都有些不耐烦,一个小声骂道,“干什么!”
另一个轻声回嘴,抽起刀子,“你才是,是想让我动手吗?”
两人小声吵了几声,才又回归正题。
前面的杀人鼓起颊,迷香还未使劲吹,忽然刮了一阵邪风,反倒把他们吹得七晕八素的。
两人强自打起精神,“邪了门了!”索性扔掉迷香撬起门来。
姜桃搓了搓手指,化作一道青烟飘了出去。
“两位哥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选在深夜造访啊?”
她恢复了成年模样,一身红衣,黑色长发垂及地面,她歪着脑袋坐在楼梯上,腿儿轻轻摇晃,仿若只是好奇。
两个大汉一听声音,顿时头皮发麻,转头一看,顿时抱作一团,“你,你是人是鬼?!”
她摇头晃脑的在嘴里含了颗糖,眼儿一弯,“你们说呢?”
两人吓得都快哭了,“你,你怎么来的?”
她天真一笑,转瞬又化作一道青烟,“这么来的啊……”
这下可好,两人皆吓得面无人色,哪还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直接吓得连一个声音都不敢出。
两人屁滚尿流的从客栈奔逃,不小心叠作一团滚了下去,她摇了摇头,啧啧啧,这滚下去该有多吵?
深夜就不要扰民了吧,她好心作法让他们浮起来,他们吓得更是无声的求爷爷告奶奶,她不客气的把两人都扔出客栈。
呿,鬼有她这么可爱吗?
没见识的凡人!
她打了个哈欠,又飘回床上就寝。
两个杀手连连受挫,又遇到此等怪事,自觉处理不了,立刻报了上峰。
上峰闻言,笑了笑,倒是小看那孤儿寡母了,“的确,遇到鬼便要找道士,你们自然应对不了,不过如此看来,你们两个倒的确是废物。”
他手上一动,两人皆跪地求饶,却仍是被强硬得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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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早上鸟雀鸣唱,姜鸿才睁开眼睛。
满足的伸了个懒腰,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忽然想自己还在逃难途中,立时紧张的坐起,才发现一切如常。
姜母已经退热,显然大好,而姜桃正在撒着碎渣喂鸟。
“你醒啦!”她回过头,阳光照到她白皙剔透的脸上,落入他的眼中,竟有些闪闪发光的错觉。
?她跳着过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睡傻了?”
“你才傻!”他反射性的反驳,却见她嘻嘻一笑,“这才对嘛。”
他有些奇怪的蹙眉,“你好像心情很好?”
“那当然了!”
她眯起笑眼,只要那些杀手还敢再来,那距离她无债一身轻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光是这么一想,就美滋滋啊。
他连忙追上,一手搭到她的肩上,“有什么好事?”
他换下的衣物里,灵符泛了一道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