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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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湄洲。

    府衙后院, 知府所住的宅子里。

    有女子的哭闹声不断的响起。

    这女子已经连着哭闹了许久了,哭声狂猎,像是积攒了几十年的委屈,怎么也哭喊不停。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路过的人都能听见女子的哭闹, 还夹杂着砸花瓶、摔东西的乒铃乓啷声。

    这样的情形对经常在附近活动的百姓来说, 早就习以为常。

    附近百姓谁不知道范遂良的嫡女范娉婷总是这般做派, 在外头一点不高兴了,就回家又哭又闹,打砸器物。

    活像个泼皮。

    这两天范娉婷闹得格外凶, 吵闹声比从前更大,持续时间更长。也不知道这小祖宗是打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能把她气成这样的人, 还真是有本事。

    湄洲百姓们自然是不知道范娉婷在林淮那里受了大委屈的事。

    他们只知道, 马通判死了, 不知道是被谁杀掉割了脑袋,算是为民除害,不错。

    而关于范娉婷的事, 倒是有人说,灵泉县冒出来一个假的范娉婷,在县里头欺负人, 被灵泉县百姓把事情闹起来, 闹到了知县那里。那位从京城过来的知县,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一下子就识破范娉婷是假冒的,将人交给了范遂良处理。

    那现在知府院子里的范娉婷是在闹什么?是恼怒有人冒充她去做坏事,丢了她的脸?

    范遂良推开范娉婷闺房的门,当面一个花瓶砸过来,差点砸在范遂良的额头上。幸亏范娉婷丢花瓶的准头不行,才让范遂良侥幸没被砸中。

    范遂良看着自己这个哭闹不休的嫡女,满腹恨铁不成钢。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呢?

    本还指望把她嫁给哪个上官,为自己的仕途开路,可看她的性格和做出来的事,哪个上官能要她?

    她还敢偷偷跑去灵泉县,上林淮面前张牙舞爪,被当做“冒牌货”遣送回来。

    当范遂良收到林淮给他的信以及那枚显国公府的令牌时,几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脸当场变绿。

    “你看看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累得你爹我平白吃个哑巴亏,回头见着林淮,还得感谢他维护我的名声呢!你瞅瞅你啊……”范遂良指着范娉婷叹息不已。

    范娉婷抄起枕头砸在地上,“爹!我都被欺负成那样了,你还怪我!你知道林淮是怎么羞辱我的吗?!”

    范遂良气道:“那也是你活该!”

    “你太过分了!”范娉婷又抄起另一个枕头,直接砸范遂良身上。范遂良抬手去挡,气得“咝”了一声。范娉婷指着范遂良嗔道:“亏你还是湄洲知府,一个小小的林淮就把你吓成这样!都不为你女儿讨回公道!”

    “我怎么讨回公道啊!我说乖女啊,你就别再为难你爹了!你知道林淮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范娉婷又哭又跺脚,“不就是什么显国公府的嫡次子吗?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今上打发来了灵泉县那个诅咒之地?分明是京城里的人都不待见他,你还怕他怕成这样!”

    听言,范遂良真是气吐血,连力气都被抽干净了,恼丧的说道:“谁说京城里的人都不待见他?你以为今上派他来灵泉县是做什么的?那是对他委以重任,才让他接下灵泉县。”

    “你胡说!”范娉婷不信。

    “你爹我怎么是胡说?”范遂良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气得一命归西,“你知道今上对显国公府有多器重吗?显国公主掌吏部,吏部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天下百官,哪个敢不给吏部面子?还有显国公世子,乃代天四处暗访的提刑官,手中有今上钦赐的令牌,可以独断任免正三品以下官员。多少地方官员不识他面目,在他面前做了不称职的事,他一句话就将人撤职,回头直接和今上说一声就好了。你爹我都在他能够一句话免职的范围内!”

    范遂良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范娉婷问道:“你说说你说说,显国公府这般的得圣意,你怎么会有林淮不受待见这种想法?无稽之谈,都是谁告诉你的?”

    “还能是谁?”范娉婷傲然,“是我娘说的!娘说,定是今上厌烦林淮,又看在显国公的面子上不好发作,才把他打发到灵泉县,美其名曰‘历练’,实则让他自生自灭。”

    范遂良双眼猛张,气得眼睛都要暴突出来。

    “你……你娘……好啊,我就知道是你娘……”手指一颤一颤指着范娉婷,七窍生烟,“无知妇人,坏我大事!”

    “坏你大事?坏你什么大事?”范娉婷不以为然的扬一扬下巴。

    “你……”范遂良气得简直不想再待在这里,他道:“如今马通判死了,我又惹了林淮注意,接下来万万要低调!你以为林淮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真的好拿捏吗?正好是个反的!唉,我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去给江南布政使写信,求他帮帮我呢。乖女啊,算爹求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惹是生非了,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哼!范娉婷才不管那么多,只知道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而爹却忍气吞声,那她便生气,生爹的气,才不会听爹的话。

    林淮给她的耻辱,刻在她心头,雪亮无比,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哪怕她现在动不了林淮又怎样?那两个害她在公堂上丢脸的始作俑者,那个卖豆腐的狐媚子和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妖精……她定先从她们身上讨回债来!

    她要让她们不得好死,永远后悔与她范娉婷作对!

    这日,方绣绣在泥塑作坊里忙了一天,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一个陌生男人堵住了去路。

    方绣绣打量了眼这陌生男人,脸上挂起礼貌的甜笑:“您找我有事?”

    这人缓缓摊开手,手心上是一枚猫眼银珠耳饰。

    这是阿绰的东西!

    乍见此物出现在陌生人手上,方绣绣一惊,但她很快就控制住情绪,问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来人道:“耳饰的主人,在我家主子手中,你跟我去见我家主子。”

    方绣绣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努力的保持住冷静,问道:“阿绰现在怎么样”

    “暂时毫发无伤,不过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定了。”

    对方的话,让方绣绣心里刚一松,就又一沉。

    眼下夜已经深了,灵泉县百姓们大多已经入睡,周遭安安静静的,看不到什么灯火。

    余光里四下搜觅了一番,没有路人在附近,甚至连打更的人都没有。她没法求助任何人,所以眼下,她只能跟着这个人走了是吗?

    阿绰在他们手上,她不能枉顾阿绰的安全。

    还是想办法在路上留下些记号吧……

    “跟我走吧。”对方说道,接着声音里就多了一丝威胁之意,“不要试图大声呼喊,也不要试图留下记号向人求救。要是被我发现了,等下见到主子,我们就当着你的面,狠狠的‘折磨’你的朋友。”

    方绣绣的心紧紧的攒起,折磨,此人在吐出这两个字时,用的是一种十分不怀好意的语调,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淫.邪。

    这人又用贪婪的语调拖着长音道:“你朋友可真是漂亮,那么完美的身段,那么滑溜的皮肤。此等人间尤物,必定滋味销魂的很……”

    “你们敢!”方绣绣心头的怒火被点燃,死死盯着这个人,低低吼道。

    男人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在笑话方绣绣的螳臂当车,他道:“走吧,老实点,别让我家主子久等。”

    方绣绣飞速的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知道没有别的应对措施,只能随这人走。

    男人让她走在前面,把她盯得牢牢的,让她没有办法留下任何记号。

    她只能听从男人的话,一路从灵泉县西便门出去,走向荒郊野地,越走越偏。

    头顶上薄寒的月光和前面荒野般死寂的景色,让方绣绣的心一寸一寸的沉下去。

    她不知道在前面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终于,男人将方绣绣带到了目的地。

    这里四处是枯萎的灌木和野草,荒芜而偏僻,地上隐隐露出黄褐色的土地,因着寒冷,土地表面似乎结了一层浅色的霜,踩上去硬邦邦的。寒意仿佛能顺着鞋底一路蔓延上来,冻彻方绣绣的内心。

    她看到了所谓的主子。

    范娉婷!

    范娉婷身边还跟着一个满身肌肉、身长近九尺的壮汉。这壮汉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此刻正凶恶的盯着方绣绣。

    阿绰就在壮汉的钳制之中,瑟瑟发抖。月光下,阿绰花容惨白的犹如雪片,她右耳朵上的耳饰已经被摘掉了,只剩下左耳朵戴着的猫眼银珠耳饰的流苏,随着她的颤抖,也发出瑟瑟撞击声,划过阿绰耳下的皮肤。

    “绣绣……”四目相对,阿绰的声音已带了绝望的哭腔。月色被耳饰的棱面反射出层层单调的流光。

    带方绣绣来的那个男人,将方绣绣往前一推,推到阿绰身边,他冲范娉婷拱手哈腰道:“小姐,人我带过来了。”

    那钳制阿绰的壮汉,分出一手钳制住方绣绣。范娉婷看到这个场面,笑道:“很好。”视线射向方绣绣,如杀意汹汹的箭矢。

    方绣绣用眼神安慰身边的阿绰,一转眸,忽然发现不远处枯草和泥土混杂的地面上,好像有什么黑黢黢的坑。

    坑里头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看不清楚,眯了眼睛仔细的又看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方绣绣背后汗毛竖起,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身子僵硬,三魂七魄却骇然的仿佛要冒出体外。

    那坑里头是……

    蛇!

    数以百计的毒蛇!

    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深渊之底。

    她想到了古时候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虿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