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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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的房中,陈设简单不铺张,少了为露水姻缘刻意营造的暧昧气氛,多了几分琴棋书画铺陈的雅致。
她在楼中辈分算高,年逾三十,加之体态发福,已不再用色相去笼络客人,将色艺双绝的色字去掉后,靠当年勤学苦练的才艺在春风得意楼里立足。
不多时,就有人送上酒菜,萧七七下意识地又摸上钱袋,掂量盘中简单几样,自己是否付得出银两。
红梅见她手上的小动作,心下大概明了怎么回事。若是寻常的年轻姑娘,大概已嫌弃得恨不得把人应付走。红梅心态平和,哪怕不能从萧七七身上得好处,觉得有个人陪着一起聊天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因为萧七七是女扮男装,脸显小,在她看来就是个举止斯文,干干净净,不失可爱的少年郎。
她反而安慰他:“别担心,就吃几口普通水酒,银子不多的。”
心底里已经打定主意,食盘中酒菜所费不多,若是少年郎拿不出足够银两,她也会看在对方年纪小的份上,给他说好话打个折,或者自己干脆垫付了。
“谢谢姐姐。”
萧七七笑得腼腆,三言两语间,对红梅已渐生好感,她将水酒轻抿缀饮,发现酒味极淡,反而甜丝丝的像果味饮料,十分好入口,遂一饮而尽。
“你这个年纪,风月之地还是少来,别折腾坏了身子。”红梅看向她的目光中,只剩下长辈对晚辈的关切,甚至还因为心生好感,劝萧七七要上进。
“若是读书,要懂得避嫌,免得坏了名声;若是做营生,就好好的经营,赚了钱要守住,不要丢在这楼的浑水里,哪怕家财散尽了,也未必能听得见个响。”
一席话,听得萧七七对她观感更佳。
看她的五官轮廓,举手投足间的风韵气质,当年应当也是极美的。
卿本佳人,奈何落风尘。
水酒饮了几杯,互相询问对方的家乡,2056提醒——今日里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喝花酒的。
她切入正题。
“姐姐,楼里不是还有一位红玉姑娘吗,怎么没见着人?”
有此一行,无非是因为,在2056的提醒中,春风得意楼的红梅姑娘和红玉姑娘交情匪浅,感情不错,红玉已离开此地。
那位红玉姑娘,也许是她的任务相关人。
“你认识红玉?”红梅夹小菜的筷子顿住,眼里露出惊诧,复又露出了然的微笑:“我说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小少年郎,知好色当慕少艾,怎么会找上我这般年老色衰的老姑娘,原来是冲着红玉来的。
她给自己斟满水酒,圆润的面庞上淡扫脂粉,酒水沾染的红唇淡淡说道:“你来晚了,她已经不在楼里了。”
“姐姐可清楚,她去哪里了?”萧七七关心红玉的下落,以此摸清楚她和救赎任务有何关联,落在红梅眼里,俨然一副急切知道思慕对象的神情。
长叹一口气,红梅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将萧七七面前的酒杯斟满:“似我等出身的女子,总归是无根浮萍,花开花落,随波逐流,红玉她自有归处,若是知道公子你没有忘了她,心里也定是高兴的。”
说人家会高兴,面上却愁云惨雾,看不出高兴的样子,萧七七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扩大。
“她现在,过得可好?”她试探性地问,主动给红梅斟酒,寄希望对方多饮水酒,口风松动,透露更多的信息给她。
又是一声短叹。
“好与不好,冷暖自知,总归是自己选择的,公子你对红玉念旧情固然很好,不过既然佳人已去,公子还是朝前看,多自珍重。”
说到后面,竟是声带哽噎。
“怎么了,是不是红玉出什么事了,姐姐你告诉我。”萧七七急道,满目关切。
红梅终于忍不住,用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泣诉:“我知我不该和公子说,以免牵累您,公子若只当故事听听就罢也就算了,但若顾及旧情,为她奔波劳走,恐怕还会惹祸上身。”
凄凄切切,眼泪湿了石榴色的锦帕,洇开成暗红,犹如血泪。
“怎么说,姐姐先告诉我,我自是知道审时度势,小心处理。”话已经到了嘴边上,她就等答案揭晓。
可红梅却仍在犹豫。
“罢了,罢了。”红梅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公子就当我没有说过,咱俩饮完这壶酒,就此告别,无论昨日里你与红玉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也是昨日云烟,就此消散了的好。”
一边眼泪珠子又滚滚而落:“留个念想,就行了,我等之人,得个不是薄幸之人的念想,也是不错。”
这话说得,萧七七一时不知道,她是在同情红玉的际遇,还是感伤自己了。
“姐姐,”她只能先安慰对方,一只手搭上对方肩膀:“你别难过,也许说给我听,会好过点,红玉她怎么了,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不好过。”
轻拍,像哄小孩一般。
她和红梅同为女子,此举再正常不过,她没想到,自己此举落在对方眼里,更发确定是个干净又温柔的少年郎。
她终究还是将心底里压抑的情绪倾诉了出来,将事情给漏了底。
“红玉她如今,被关进了刑部的大牢,估摸着,是难得出来了。”
萧七七一听,心里咯噔一声。
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黑漆漆有如可以吞人的大门,潮湿中的腐败气味,一声连一声的呼痛,好不容易在近日的春风送暖中,明媚阳光里消散了去,瞬间被红梅的话又送到了眼前。
“红玉她被下大牢,是为了什么?”她追问道。
“还不是因为那个左相的儿子,陈子靖,天杀的,活着的时候就骗了红玉,死了还不忘拖着她下火坑。”
守得云开见月明,萧七七眼前的迷雾,终于拨开现出几分真容。
2056要她查的就是左相之子被杀一案,现在红梅的叙述中,红玉又因左相之子下刑部大牢,零碎的线索总算串成一线。
“2056,红玉是不是就是等着我去救的人,我的救赎任务,就是将她救出来。”
“不…完全是。”2056犹犹豫豫。
“是或者不是,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
“你先把案子破了吧。”
“什么?”萧七七差点打翻面前的酒杯,她恨恨饮尽一杯酒:“我以为你只是要我将人救出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破案?”
“不把案子破了,怎么救得出人。”
话虽没错,但是,萧七七沮丧得继续喝闷酒,要破案,岂不就是意味着——她难免和刑部的人打交道,她的屁股才好利索,可不想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但是她能怎样,为了挣能量,为了完成任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切都是为了回地球,拼了!
“姐姐,红玉是不是受了左相之子横死街头的那事的牵连,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和他扯上干系?”萧七七故意作出不明所以的模样。
她想红梅开口告诉她,红玉和左相之子陈子靖,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一个死,另一个就要下大狱。
“她…”红梅想开口,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做了决定,叹口气:“我本想给你留个念想,现在又觉得,话说清楚,断了你的念想也好,免得你不明不白的,到出去打听,浪费了钱财还好,别沾上祸事。”
“愿闻其详,”萧七七颔首:“但说无妨。”
“红玉她,已经从了良。”红梅低声道,她本不欲告知面前的少年郎,他爱慕的女子早另攀它枝,不管红玉与他有过怎样的誓言,不过是青楼女子哄骗客人,枕边酒后惯常伎俩罢了。
露水姻缘而已,薄幸的,岂止是恩客。
“你是说,她被人赎身,嫁了人?”萧七七追问道。
“若真这样,那也就好了。”红梅神色黯然。
……
“她是个有打算的,习琴下得苦工夫,容貌又出众,喜欢她的客人不知凡几,早就自己存够了体己银子,只待觅得良人,出楼过普通人的日子。”
“难道她…”萧七七心中有所猜测。
红梅也不知她明白了什么,只当他领悟到了,点点头:“她若是心气低一点,就好了。嫌低阶的军士举止太粗鲁,嫌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没有前途,还嫌商户小家子气。”
“那她,到底找了个什么人呢?”换上一壶新酒,萧七七继续替两人斟酒。
红梅抬起头,露出苦笑:“还不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天杀的,陈子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