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雪到时，那个女子尚躺在床上，见程寄雪一来，女子连忙撑起身子，猛地咳了三声，这才沙哑出声：“多谢小姐。”

    程寄雪连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让她靠在金丝软枕上，“你且先坐好。”

    女子经过洗漱后，原本脏污的脸颊也干净许多，彻底露出她的眉眼。原本被污垢遮盖的容颜清晰下来，倒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程寄雪看这模样倒是奇了，忍不住问道：“你生的如此姿色，又怎会嫁与那泼皮？”女子沉默了一瞬，清澈的眼神也黯淡下来。

    程寄雪听她缓缓道来，原来这女子名李落时，自幼被人遗弃，是在草丛里被李氏夫妇抱养。

    可这李氏夫妇待她也不好，待她稍大一点的时候便整日让她劈柴干活。可后来原本还尚可的家境历经天灾人祸，早已入不敷出。而那泼皮垂涎她的美色已久，便向李氏夫妇将她买了过来。可那泼皮自己原先也不知他是个不能人道的，直到新婚之夜他才知晓。

    光看着一个清丽佳人却不能吃，那泼皮着实是，哎，心痒痒！

    可光养着这样一个娘们儿，吃又吃不到，他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因此才有了程寄雪看见的那一幕。

    李落时说的轻描淡写，可程寄雪却知晓她定然受了许多罪。光是身上遭那泼皮毒打的痕迹就不知多少，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她无声叹了口气，青玉抹着眼泪，啜泣道：“可怜这么清秀的姑娘了。”

    李落时强行扯出一抹笑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并未有一分红润，反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她声音沙哑道：“感谢小姐救奴家于水火之中，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程寄雪哪里需要李落时的回报，不过当她触及李落时坚定的目光时，她就明白李落时定然不愿意白受人恩惠，程寄雪心下转了个弯儿，眨了眨眼道：“我的院儿里还缺人手，等你病好，在我院里伺候一个月，我俩便当两清了。”

    李落时愣了愣，她知程寄雪当时向那泼皮买了她，那买她的银子可不是她做苦力一个月就能偿还的，她咬了咬唇，又想了个主意道：“那便让我呆在这里一年伺候您一年罢。”她又笑了笑，道：“您别拒绝，总归，我也无处可去。”

    程寄雪看了她一会儿，便也同意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程寄雪便趁着程寄元程风刚出了门的时候，悄悄地摸到了陆清尘的府邸去，将昨日紫玉交给她的药包转交给陆清尘，她知道陆清尘认识很多名医，交给他，程寄雪也是十分放心的。

    只是一看见陆清尘，程寄雪就想到昨日宴会的时候，陆清尘和叶书靖对峙的画面，又想到青玉对她的那番说辞，总归现在看见陆清尘，程寄雪就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奇怪。

    这种奇怪感始终挥之不去，程寄雪索□□代完事情便直截了当地离开，甚至没在长阳侯府喝一盏茶。

    离开长阳侯府后，程寄雪并没有直接回相府，反而是命着车夫驱车去了云福街。

    到达云福街的时候，日头已高，街上甚是热闹，特别是云福街上远近闻名的明月楼。

    明月楼名字听着极其文雅，可却是个烟柳之地，而程寄雪今日的目的地也是这明月楼。

    下了车，程寄雪径直去了明月楼的一处侧门，趁着大家伙没注意的空隙，一溜烟便蹿了进去，一路从楼侧的小阶梯直上，中间未有过停留。

    到达了明月楼顶楼，此处已经听不见什么繁杂的声音，程寄雪推开那道上书着‘沉绾’的房门。

    刚入房门，程寄雪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猛地向她扑来，声音娇嗲，酥软入骨：“我的好雪儿，奴家以为，您忘了奴家了呢~”

    程寄雪也不推开，原本无处安放的手顺势搭上了沉绾纤瘦的腰肢，她挑了挑眉：“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沉绾笑嘻嘻地捏了把程寄雪胸前未曾束缚的高/耸，娇笑道：“雪儿这些年，也是长大了呢~”

    程寄雪面色陡然一红，适才那风流不羁的模样瞬间破了功，她连忙推开沉绾，轻咳了两声，别过头去，道：“说几遍了，不许乱摸。”

    沉绾为程寄雪斟了一盏酒，涂着朱红丹蔻的玉白手指轻轻捏起酒杯，尾指略翘，将酒杯放在了程寄雪面前。她点头应道：“是是是，我们雪儿面子薄，奴家以后不逗弄你便是。”

    程寄雪忍不住哼了一声，对于沉绾这句话，她一直是不信的。

    程寄雪这样的高门贵女，原本是不可能认识沉绾这般的风尘女子，只不过程寄雪小时曾走丢过几天，又发着高烧，话都说不清楚，是沉绾将她悄悄带了回去悉心照料。

    若非如此，二人也不会一直保持着联系。

    沉绾笑吟吟道：“说罢，忽然找我是为了什么？”

    程寄雪犹豫片刻，还是将昨日青玉的推测说了出来，沉绾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声道：

    “我看啊，青玉说的没错。”

    与此同时，陆昀站在明月楼附近，素日白净的脸涨地通红。

    侯爷早上看程姑娘表情不对，特意命了他前来看看，哪成想程寄雪竟然来了这等烟柳之地？

    陆昀从未来过这等地方，只听过明月楼的名声，自然知道里头到底是怎样一副淫靡的景象，男人来此地还算说得通，女子来又是为何？

    陆昀瞧着这明月楼异常奢华的装饰，总不能里头还有小倌吧？

    他一想到这个念头，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小倌馆是小倌馆，青楼是青楼，怎么回会混在一起？

    陆昀只觉得自己脑中的想法着实奇怪了些，正想着，陆昀脸色突然一变，连忙回了府去。

    纵然不论程寄雪来此的目的，可来明月楼的男人，不仅不是个东西，有的还甚有背景，这种有背景的混账若是再闹了酒疯......天哪。

    陆昀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府邸。

    沉绾正同程寄雪说这话，房门被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推开，“沉姑娘，该去弹琴了。”

    沉绾嘟了嘟嘴，笑道：“知晓了，你且先下去等等，我马上就来。”说罢，她又扭过头对程寄雪道：“每日这时候我都得下去弹琵琶，此处楼高，我让人给你一间二楼的雅间，你在里头听便是，莫要出来，来明月楼的登徒子不在少数，若是你在我的地界儿有了闪失，我可负责不起~”

    程寄雪笑着答应，便跟着丫鬟去了雅间。

    沉绾的琵琶弹得好，本身长得极媚，火红色的衣裙上缀着蓝色宝石，玉白地脚踝上套着一枚镶着各色宝石的金镯。她略一抬眸，便是人间绝色。

    纵是程寄雪，也对沉绾这般妖艳的姿态迷了眼，更不论台下的男人，一个个眼红的样子，丝毫没有名门公子的模样。

    沉绾的琵琶和她的人一般柔媚，轻易撩人。正当程寄雪细细听着沉绾的琵琶声时，却隐隐约约听见隔壁厢房传来窸窣的讲话声。

    在青楼，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本并不奇怪，可程寄雪竟似乎听见了陆清尘的名字。

    程寄雪心下一惊，踮着脚出了房间，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到隔壁房间的窗下，用指戳了个洞。

    里头的人正在说着太子南巡的事儿，在青楼商量政务其实也不少见，青楼虽看上去人多眼杂，可若是有心人安排，却是最好的说事之处，谁能想到，有人会在这个寻欢作乐之地谋划事情呢？

    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太子南巡的事儿在上辈子也确实是发生过的事情，可问题就在于，里头的人不仅提到了陆清尘，更提到了宁王。

    程寄雪对这个宁王所知不多，可却也是知道，这位宁王，是极其不受宠的。

    提到了他，又提到了陆清尘......程寄雪忍不住又凑近了耳朵去听，这时候却见一个丫鬟端着果盘走来，丫鬟原本正在走神，忽然见到程寄雪这般姿态，脸都吓白了，尖声道：“你是谁？”

    程寄雪心下暗叹一声糟，连忙逃回自己原本所处的雅间。而里头的人一听到丫鬟的声音，交谈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开门的吱呀声。

    雅间后有一条长廊，长廊后是明月楼的内院，程寄雪虽常来明月楼，可却几乎没有踏入过内院。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阴测测的声音：“姑娘，您何必走这般快？不若留下来同本公子寻欢作乐一番”

    程寄雪暗道一声不妙，只觉得后面人轻功了得，甚至能听到衣衫破空猎猎作响的声音，程寄雪没敢回头看，只是竭力地在内院逃窜。

    该死的王八羔子！不就是听了个墙角，有必要追这么紧么？

    程寄雪一面在心里狠骂，一面寻找着出去的路，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摸透这内院的。

    男人追在程寄雪身后，程寄雪今日并未穿男装，男人从程寄雪的背影里依稀可以看见那纤瘦的腰肢，他咽了口吐沫，眼神逐渐灼热起来。可程寄雪的轻功却也不差，男人好不容易趁着程寄雪不慎失误的瞬间，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包药粉，径直撒向程寄雪的身上。

    恰逢微风阵阵，程寄雪一闻到这不同于空气的味道，脸色陡然一黑。

    他娘的，耍阴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