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琳琅回房时, 夜已经深了，龙卿阙不知何时躺下的，背对着她。恩, 今晚, 再与她同床一次，最后一次了。凤琳琅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以往都是睡里面的凤琳琅, 这次睡在了外面。

    凤琳琅几乎彻夜未眠, 她一直望着龙卿阙的背影, 泪水，总是会涌出来。凤琳琅屏息不敢乱动，不敢让龙卿阙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乱了。

    我死了，你们就都省心了吧？你和那些人一样, 都盼着我死, 我真的很恼，待我不好的人，与待我好的人, 她们都有着一样可憎的脸，你们都希望我死。

    既然都盼着我去死, 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活下来呢？凤琳琅苦笑。多少人想她死，她都不甘心, 她想要抗争, 可是, 在外面游荡了大半夜, 脑子里都是龙卿阙的话。

    她不怪浴佛，至少浴佛还是为了众生而想她死，而不是为了她自己。

    龙卿阙也希望她死，她想的并不是抗争，而是心疼，难过，她有些累了。

    死，也没什么。最初，她可以轻易死去时，她选择了抗争，如今，寻常人与她根本无法抗衡。凤琳琅摸着怀里抱着的匕首，这把匕首如果真的可以杀死龙卿阙，那一定可以杀死自己。死了，也就解脱了，多好，也不用心疼了。凤琳琅轻轻呼了口气，无声地抹去眼角的泪，偷偷转过身，不再看龙卿阙了。

    翌日，龙卿阙因为心疼的厉害，也早早醒来，未曾听到周遭有一丝气息。探手一摸，人确实不在了，料想到，凤琳琅会因此闹脾气，但不曾想过她会真的离开。

    龙卿阙猛然起身，唤了一声，“凤儿！”

    没有人应答。

    龙卿阙坐在床榻之上未动，此刻倒是生出恼意，恼自己。怎么就和一个孩子计较起来了，凤琳琅才多大啊？更何况，若是凤琳琅听见了那话，也不怪她计较。

    可昨日，她心里也有委屈，她一片好心，不被理解，所以也和凤琳琅放了狠话。

    其实，凤琳琅走了也好，此行就此搁置。凤琳琅的死活与她再无关，修行之路那么多，她并不是非此路不可。

    话是这么说，心里也这般想，可心底，终究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凤琳琅真的走了吗？龙卿阙抚弄作疼的心口，没办法否认，她心里已然有了她。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着是，焦急的声音，“龙姑娘，起了吗？”

    “起了。”龙卿阙才回过神，“怎么？”

    “出事了。”是浴佛。

    清晨，浴佛去山里采药，走了很远，她依旧去清泉水旁喝水，但却在泉水旁发现了异常。这里除了她，按理说没有人会来，这里看似和别处一样，但只有浴佛知道，她在这里施了咒，除她以外的人，来过此处，必定会留下痕迹。

    看脚印，是小孩子的，那时候，浴佛都没有想到会是凤琳琅。

    沿着脚印，一直走到泉水旁，脚印消失了。而泉水旁的石头上，还留着淡淡的血迹，似乎有人受了伤，留下了一滩血迹，而那人，又用泉水洗刷过，或许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冲洗干净就走了。

    “我思来想去，这附近，除了凤琳琅一个孩子，再无他人了，凤琳琅人呢？”浴佛抱着希望却没有瞧见，“该不会……”

    “你说的清泉水在哪？”龙卿阙的心口疼得越发厉害。

    两个人急匆匆赶往清泉水，泉水清澈，深不见底，“这泉水，一直通向哪里？”

    “这里是源头，通向哪里，我不知晓，不过泉水舒缓，我们可以沿着水流往下找。”浴佛已经往前走了。龙卿阙无声地跟在后面，走了许久，她问：“你不是希望她死么？”

    “她的生死，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浴佛边走边张望，“其实，她倒是挺招人喜欢的，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只是未曾想，身上带着那么大的劫难。”浴佛顿了顿，又说：“昨日那般说，也是一时动怒，夜里，我突然觉得，这孩子可怜得很。”

    是吧……最初，龙卿阙也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这样太慢了，”龙卿阙一个跃身向前，“浴佛姑娘，你在后面吧，我先往前面去了。”

    龙卿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丛林之间，心口虽疼，但并未呕血，那就是凤琳琅应该还没死。当然，这也只是龙卿阙的推测，依照她们之间宿命来说，凤琳琅若是死了，她必定因此受损。

    可是，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龙卿阙心急如焚，矫健的身姿穿越于丛林间，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处小岛正坐落于泉水必经之地。龙卿阙落在岛上，沿着外围，终于找到了。

    一个小小的身子，湿漉漉的，随着水流冲击，剐蹭着小岛的边缘，正缓缓往前飘。

    龙卿阙的心，从未如此痛过，修仙之路漫长，她也曾历经诸多磨难，可唯独这次，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上来，她用内力压下去后，快速到了跟前，将凤琳琅抱了起来。

    小小的人，几乎没了气息，全身都是水，冰凉到刺骨。

    心窝的血痕虽淡犹在，凤琳琅双手抱着什么，很用力，龙卿阙掀开她宽大的袖子，看到了自己的匕首，还沾着血迹。

    让你用匕首，是杀死我，哪个要你来伤害自己的？龙卿阙鲜少落泪，泪水却在此刻倾泻而下。

    幸好，气息未断，龙卿阙咬破自己的手腕，血迹顺着肌肤的线条，流淌下去。龙卿阙捏住凤琳琅的下颚，迫使她张嘴，血迹一滴一滴，落进去。

    醒过来，醒过来，凤琳琅，醒过来啊！

    不知过了多久，凤琳琅突然身子一耸，咳嗽了一声。紧着是连续的咳嗽，龙卿阙忙抱起人，给她顺气，连连唤了几声“凤儿”。凤琳琅缓缓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以为是梦，她兀自翘起唇角笑，直直地盯着龙卿阙瞧了半晌，笑着哭了，哑着嗓子呢喃：“龙儿，人死了，也可以做梦，我还能梦见你呢。”她笑得很甜。

    “痴人，哪个允许你死了？”龙卿阙抚着冰冷的脸颊，“你没死。”

    凤琳琅却像是没听见，似是累了一般垂下眸子，身子哆嗦。龙卿阙要去伸手拿匕首，凤琳琅却下意识抱得很紧，颤颤的声音说：“疼，龙儿，这匕首锋利的很，你不能拿着它，我要带它去忘川河，那就没人可以伤得了你了。”凤琳琅闭着眼睛胡言乱语，惹得龙卿阙又是一阵伤神。

    “找到了？”浴佛也赶到了，凤琳琅还在闭着眼睛说：“浴佛是个好姑娘，你莫怪她，莫怪她，她想杀死我，也是为了众生，我不知道，自己是个祸害……我真的不知道……”凤琳琅宛如梦呓一般，哭哭啼啼，一路回去，都是如此。

    凤琳琅大病了一场，回去后，全身烧得厉害，身后的图腾印记几次显现，让昏迷中的人疼得直打滚。整整折腾了七日七夜，凤琳琅的烧才开始退下来，浴佛每日都来探望，见凤琳琅难得安生地窝在龙卿阙怀里，她轻声说：“龙姑娘，待她醒来，我带你们去桃花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