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队伍就出发了，除了前方探路的斥候以外，大队伍的行进速度由于十三个伤员的缘故，倒是不快，所以就算是体力不好的陆明也能勉强跟上。

    不过对于圆子、雷冬以及其他士兵来说，这种慢速的行军简直就像是在散步一样，所以圆子的嘴巴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这山我爬过，公子你看前面的几座山头，翻过那几座山就可以看到滨州最西边的县城——泷县了。泷县就建在泷水旁边，泷水一路进东海的，一般江河吧，到了入海的地方流速都很缓，比方说钱塘江之类的，但是这泷水偏偏照急不误，所以也没有什么作河运的价值。”

    “不然啊，泷县就会是滨州最富庶的县城。”圆子感慨，“我以前带了一些货到泷县卖，卖得没别的县好，后来就不去泷县了。”

    “你卖什么东西？”陆明顺口问了一句。

    “澡豆儿。”圆子回答道，“都是最普通的澡豆儿，但是都是些最普通的，那些高档的我可卖不起。”

    “就那玩意儿啊。”陆明有些嫌弃地摇头，问道，“卖得出去吗？”

    “可好卖了！”圆子却叫道，“家家户户，谁不用澡豆，但是利润不是太高就是了。”

    陆明道：“澡豆我也用过，去污能力也不好，高档一些的无非就是加一些香料进去，有些香味罢了，你有没有听说过肥皂？”

    “肥皂？”饶是圆子见识再广十倍，她也不可能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肥皂，“恕圆子见识浅薄，这肥皂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肥皂是一种用苛性钠和油脂制作出来的洗涤用品……哎呀，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一种比澡豆好用无数倍的东西。”陆明挥挥手，道。

    “如果真是比澡豆还要好用无数倍，那么这肥皂一旦出现在市面上，那一定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圆子道，“不过现在市场上买的全是澡豆而不见肥皂，也就说明比澡豆好用无数倍的肥皂不存在喽。”

    “目前是不存在，不过嘛，这儿有。”陆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

    “什么意思？”圆子愣了一下。

    “我不是活神仙吗？”陆明笑道，“活神仙会一些仙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仙术？”

    “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到时候有空做给你看。”

    圆子还在纠结陆明口中的仙术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队伍的前面忽然传来了原地休息的命令。

    整支队伍纪律严明，几乎是刚刚收到命令，所有的士兵立刻原地坐下休息，虽然整整有将近八百人，但是休整的时候，除了细碎的声音以外，整支队伍都保持着近乎严格的安静。

    陆明也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好，他就没有那么训练有素了，几乎是刚一坐下，就喘着气问道：“圆子，你们行军的时候经常这么休息吗？我看也没走多久，都已经休息了两次了。”

    “平时倒也不这么频繁。”圆子也皱起了眉头，道，“毕竟现在有十三个伤员，再加上马匹都死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们现在在滨州里，保不齐就会遇到反贼，所以需要斥候在前面探路。”

    “那倒也是。”陆明点点头，“安全第一，我懂的。”

    队伍的前方，蓝艾和蓝青正在听回到队伍中的斥候汇报前方的情况。

    斥候说得十分简洁，而且前方的情况也是同样的简洁——前方几里的山林之内，斥候们不仅没有找到任何反贼军队停留或是驻扎过的痕迹，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间人家也没有见到，虽然有找到一些小屋，但进去看时，斥候也没有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从落灰的程度来看，那些小屋都已经荒废很久了。

    “我们应当绕开泷县，泷县中没有反贼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蓝艾听了斥候的汇报，道，“既然前方没有情况，我们应当加快速度，避免夜长梦多……那十三个禁卫军怎么样了？”

    “回大人，均由士兵轮流抬着，没有什么大碍。”

    “那就好，我们加快速度，争取在两天内越过这几座山，翻过这些山以后，沧县就近在咫尺了。”蓝青点头，有些兴奋地道，“看来这些反贼连滨州都没有完全掌握住嘛。”

    “不要大意，青妹。”蓝艾倒是十分沉着，并没有因为一切顺利而感到振奋，“把我的命令传达给所有斥候，加大侦查范围，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火速汇报。”

    “是！”

    与此同时，临近泷县的一个山头，换上了布衣的斥候正在山林间悄然前进，清晨的山林间还有一层薄雾，除了偶尔的一声鸟啼，天地之间只剩下斥候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轻微的咔嚓的声音。但是训练有素的斥候并没有被表面的静谧所迷惑，她仍然警惕地在山林中移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忽然间，一个嘹亮的歌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斥候猛地停住脚步，侧起耳朵去聆听这个突如其来的歌声——这是一个老人在用滨州方言唱滨州的民歌，虽然老人声音沙哑，也不精通音律，但是在这寂静的林中，这歌声竟别有一番风味。

    斥候反手握住短匕，循着歌声的方向摸了过去。

    唱歌的老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斥候的靠近，等到斥候已经悄悄来到可以观察老人的位置时，老人依旧唱着山歌，在田地里耕作。

    这是山顶的一大片空地，被老人开垦出来后便种了一些蔬菜粮食。白发苍苍的老妪身穿着破旧的裋褐，在田地间干活，现在正值深秋，割好的稻子整齐地堆在一旁。田地里，老人扛着农具，唱着歌，悠闲地耕作着。

    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排除了危险后，将匕首收了回去，走了出来：“老人家，请问这是哪儿啊？”

    忽然听到陌生人的声音，老人被吓了一跳，歌声也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你是谁啊？”

    “我是来滨州做生意的商人，听说滨州最近不太平，就想着去避避难，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赶路，没想到忽然起了雾，然后就迷路了。”对于这种借口，斥候可以说是张口就来，“老人家，这儿是哪儿啊？”

    “你打哪来啊？”老人没有听到斥候的问题，反问道。

    “我从泷县来！”见老人的听力似乎不好，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斥候于是加大了声音，“我不是滨州人！我是来滨州做生意的！”

    “哦……”老人这回算是听清了，恍然大悟似地点头，“最近滨州不太平，你还是尽早离开滨州吧！”

    “好嘞！”“老人家，您一个人在山里住吗？”

    “我在这山里住了有十几年了！”老人回答道，“你还是快走吧！最近滨州不太平！”

    斥候道：“我知道哩！老人家，我有一个同伴先我几天出发，或许也经过你这儿，这几天你看到有什么人经过吗？”

    “没有，这荒山野岭的，除了你以外，我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人了。”老人笑道，“倒是最近啄稻子的鸟儿挺多的，除此之外倒是没有见着什么活着的东西。”

    “好，那老人家，您知不知道这里要去鲁州的话，该往哪个方向走啊！”斥候听到老人的回答，更加放心了两分，“我老家在鲁州！”

    “什么？”老人似乎没有听清斥候的问题，皱着眉头问道，“我耳朵不好，你大点声！”

    “我说！老人家！鲁州该怎么走！”斥候又加大了一点声音。

    老人还是没有听清，斥候的一句话里她光听见了“鲁州”两个字，然后笑眯眯地道：“鲁州啊，我年轻的时候去过，是个好地方。”

    “那该怎么走呢？”斥候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她还是克制住性子，又大声问了一遍。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支箭矢。

    斥候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正中自己左胸的长箭。浑身的力气都飞速地随着长箭开出的口子倾泻而去。两眼发黑之际，斥候握住长箭，艰难地抬头去看老人。

    一片模糊之中，老人有些驼背的身影却显得异常的清晰，老人还带着汗水的脸上此时却带着一丝戏谑，冷冷地看着自己倒下的身体。斥候张开嘴巴，想要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一般，任凭她如何努力，她也发不出哪怕一个最简单的音节。

    然后无边的黑暗降临。

    老人看着斥候的尸体，也没有什么表示，只见一旁的谷堆中，一个背着长弓的人钻了出来，她先是冲着老人微微点头，然后抓住斥候的脚，将斥候的尸体拖进了谷堆之中。

    见那个人娴熟地处理好血迹，重新钻进谷堆之中后。老人转身拾起农具，重新唱起了民歌，但是这一次，她换了一首民歌，高声唱了起来。

    歌声传遍山林，虽然除了老人的歌声外，山林依旧万籁寂静。但是在老人的歌声中，一片宁静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伴随着歌声，缓缓地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