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冬的发小叫做雷元，外号圆子，现在虽然瘦了下来，但是当年刚刚进入军队时，雷元都快胖成一个球了，所以得了个外号：圆子。

    不过在这个很多人都吃不饱的年代，圆子还能胖成一个球，也从侧面体现出了她能耐。

    圆子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和她的发小雷冬木讷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乎是刚刚得知自己被陆明选为了护卫，圆子立刻乐得合不拢嘴。

    “公子啊，这个，您选我做护卫，可算是选对了。”圆子挤眉弄眼地道，“我当兵时间短，也是从最普通的小卒做起的，区区几年时间，我就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了县侯大人身边最精锐的八百人之一，您要说这当兵啊，我可在行了。”

    “而且我圆子长了一张好嘴，最是能说，不是和您吹牛呢，给我一碗水，我能给您讲三天三夜的故事，保证不带重的。”圆子跟在陆明后面，说得是唾沫四溅，语速飞快，“您当时在帐篷外也听到了，我说的滨州的事儿，您可千万别担心，咱肚子里的货还多着呢。”

    陆明走到禁卫军养伤的帐篷前，被吵得头痛的他转过头来，问道：“你有完没完了？”

    “嫌吵了？”圆子嘴上一顿，道，“那好办，您说停，咱就停，一句都不带多讲的。”

    “好。”陆明答应了一声，但他忽然看到圆子的眼珠子四处打转，心中觉得好笑，又问道，“你看啥呢？”

    “回公子的话，我在想事儿。”

    “想啥呢？”

    “您是谁？”

    “我是谁？”陆明听到圆子的回答，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以为我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是这个队伍里的军医。”

    圆子也笑了：“嘿嘿，这我哪能没听清啊，我是说，抛开这个身份以后，公子还是谁？”

    “什么意思？”

    圆子回答：“圆子我经商多年，牛鬼蛇神我统统见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人打交道，这是一个商人必须得有的本事。您是军医没有错，那些禁卫军大人被神仙救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是您是谁，这还得我细细推敲，然后慢慢领悟才是，毕竟耳听为虚，这眼见了，才为实，您说是不是？”

    “呵！”陆明听了圆子讨巧的回答，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笑道，“雷冬，你跟我进来，圆子，你在外面守着，一句话也不许说。”

    “公子……这样不好吧……这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免不得打一声招呼……您说是不是？”圆子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行了吧？”

    “也行。”陆明点点头，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全程一言不发的雷冬也跟着进了去。圆子倒是不在乎，见到两人进去后，便大摇大摆地在帐篷门口站好了，手中紧握着腰上的刀柄，看起来竟然还真挺像回事。

    过了一会儿，陆明和雷冬从帐篷里出来了，也不需要陆明招呼，圆子便十分懂事地跟了上来，也不问陆明刚刚干了什么，只是安静地跟着，这一会儿工夫，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反倒是陆明率先忍不住，先开了口：“圆子，你说的关于少战神的事情，是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圆子道，“公子，您可以怀疑我别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是一句谎话也没说过，这做买卖啊，靠的就是诚信。”

    “公……公……公子，圆子……不……不……不撒……撒……撒谎的。”就连雷冬也出来帮忙说话了。

    “好吧，好吧。”陆明自觉失言，道了一声歉，又问道，“是我错怪你了，那我问你，攻下滨州，放在谁身上不是一件功绩，为什么也要隐瞒主帅的身份呢？”

    “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圆子听了陆明的问题，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攻下滨州确实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但正所谓成王败寇，现在是陈朝当道，这件事情如果宣扬出去，那么你觉得这陈朝，还容得下一个屠杀自己子民的少战神吗？”

    “当年确实是少战神大人执帅印，屠城和堆人头塔的命令也是她下的，但当年我们部落不是投降了吗。所以这个名头就让本来就死在战争中的战神大人背着了。”圆子低声道，“有时候呐，有本事你也得藏着掖着，否则总是会吃亏的。”

    “哦……说的也有道理。”陆明点点头，道，“如果我是陈朝皇帝，屠了我一州的子民，我也不会放过她。”

    “欸！”圆子笑起来，“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吧，当年的事儿也都是当年了，人在战争中的精气神儿，看事儿的态度都和现在不一样了，你要用现在的眼光回顾当年，那人人都是大恶人，罪行罄竹难书的那种，但你要用当时的眼光看当年，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那我听说你是在战争结束以后当的兵，为什么？”陆明走到了自己的马车边，说是马车，但是马车上拴着的马已经在箭雨里死了，也为了不浪费，旁边的士兵便把马尸分了炖汤喝，现在正是夕食的时候，陆明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马肉汤的味道。

    “还能为啥，经商不善呗！”圆子说到这个，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一丝赧然，“欠了一屁股债，躲债躲到兵营里来了，好在是冬姐愿意收留我，手把手教我挥刀，刺枪，射箭啥的，学着学着就当上兵了。”

    “也……也……也是……圆子肯……肯……肯学。”雷冬适时地补充。

    “嘿嘿……”说着，圆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懂事，所以你到哪都混得开。”　陆明看着圆子，忽然道。

    “哪有公子说得那么厉害，我就一随遇而安的人！哈哈！”被陆明一夸，厚脸皮如圆子也笑了起来。

    陆明却很认真地道：“不，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哈哈哈……”

    “那你这么混得开，能不能去帮我讨点马肉汤来喝？要里面有大块肉的那种。”

    “……”

    “圆子，我……我……我也想……想……想要。”

    没有想到的是，圆子还真要来了三大碗马肉汤，里面还泡着几大块马肉，看上去颇为诱人。

    只可惜炖马肉的人的厨艺很糟糕，只是把马肉切成块，然后加水煮熟。因为没有调味料的缘故，马肉看起来好吃，但是真正吃进嘴里的时候不仅淡得没有味道，而且还有一股令人难以下咽的酸味，让陆明吃了一口就眉头大皱。

    “这马肉汤你喝吧，我喝不下去了。”陆明草草地喝了一口就叹一口气，放下了碗，“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陆明就一掀帘子，进了马车。

    圆子吃得快，碗里的马肉汤就剩一口了，见到陆明基本没有动的马肉汤，顿时咽了一口唾沫。和雷冬交换了一个眼神，见雷冬没有什么表示，圆子就笑嘻嘻地伸手去端陆明放下的碗。

    可是手指还没有摸到碗沿，圆子的手指就忽然被抓住了。

    圆子挣了一下，谁知道那人还抓得挺紧，圆子一挣之下竟然还没挣脱出来，反而被她抓得手指生疼。圆子抬头，可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作，看清了来人的圆子的脸上就立刻堆满了笑：“少战神大人……”

    “这是我夫君喝过的汤，你不能再喝了。”来人正是蓝艾，她松开圆子的手，道，“既然我的夫君选你做护卫，那你就要做好用性命去保护我夫君的准备，我不妨透露一点东西给你，我夫君掌握能让八成伤员不死的医术，拿到朝廷上说，这就是祥瑞。你懂了吗？”

    圆子虽然活泼，但是一旦遇到了蓝艾，就好比是耗子遇到了猫，蓝艾话音未落，便拼命地点起了头：“小人明白！”

    “明白就好。”蓝艾微微点头，然后端起马肉汤，走进了马车。

    也许是队伍里几乎都是军人的原因，原本在郑家镇中扮演着老实巴交的农民角色的蓝艾渐渐回忆起了当年在军营中的记忆。虽然还没有被授予任何职位，但是一言一行间，俨然恢复了少战神的姿态。

    马车内，一片黑暗中，陆明默默地坐着，干嚼蓝艾放在马车里的干粮。

    “来，用汤泡开再吃，干吃太硬了。”蓝艾将马肉汤递了过去，却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了？”蓝艾有些奇怪，将碗放到一边，然后坐到了陆明身边，“可别把自己饿着，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们打算走省时间的路线，所以之后几天我们都得爬山，马都死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得靠两条腿走。”

    “我知道。”陆明点点头，“我今天晚上会好好休息的。”

    “怎么了？”作为陆明最亲近的人，蓝艾自然感受到了陆明的情绪十分低落，于是柔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刚刚去检查那十四个人的时候，有一个人死了，不久前去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一会儿工夫就没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没有麻醉的缘故，她受伤又比较重，要缝合的伤口比较多，我在想，她是不是活活被我痛死的……”

    黑暗中，蓝艾也看不清陆明的脸庞，但是她能听出自家夫君的说话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应该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