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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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柩崭新并不反光,乍看很是古朴简约,但眼力催发到极致,便会看到截然不同的一面。

    棺材各个面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宫阙星桥、玄龟朱鸟、丹鹤祥云栩栩如生。只是小部分精微雕刻似乎……并没有刻完。

    有的极密,有的还有空缺只余框架,但整体的确是巧夺天工。

    但无论怎么看,这也就是个棺材而已。

    还是个没雕刻完成的半成品。

    既然对方都不怕,那他怕什么?

    “棺材里有什么吗?”贺云璋站在门口问他。

    “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乔孟迁朝着他憨厚一笑。

    贺云璋刚一进门,那裂开的墙壁轰然关上,整个屋子里犹如灵堂般静谧得出奇。

    可等他再回头一看,原本站在棺材旁的乔孟迁竟不见踪影。

    奇了。绝了。贺云璋快步走过去一看。

    棺材盖开了一条缝,棺材里是空的!

    这乔孟迁究竟什么来头!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普通人而已,竟然能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也不是没有征兆。

    贺云璋看向这棺材,棺材不可能平白无故打开一条缝,必是有人推开,但还没来得及关上。

    难不成出口便在这里面?

    如果真在这里头,那得是何等巧妙的构思,超出他所掌控的知识范畴……

    “禁卫军被惊动,必定是有人闯入,倒是有本事,竟然到最后这间密室来了……这里头可不能进啊。”

    方外传来明显有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贺云璋心如擂鼓。

    这最后一间房,四面空空荡荡没有半个多余的字画,只有这一扇门进出,贺云璋看疼了眼睛都没发现其他通道,算来算去能藏身的地方也只有棺材。

    没办法了!贺云璋翻身进入棺材中,从里面轻轻合上盖子。

    几乎是跳进去的一瞬间,似有无尽狂风呼啸而至,他的身体猛然下坠。

    眼前由黑变白,铺天盖地的光充斥着他的眼眶,天旋地转。

    等到他回过神来,竟是躺在一块青石板上!

    贺云璋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这样反复几次,眼前景象依旧如此。

    此处是个别致的四合院中央的天井处,旁边有个大水缸,他正躺在井盖上,头上桂花树开得正好,几朵小花正好落到脸上,痒得打了个喷嚏。

    “你是谁?”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贺云璋突然一手挡眼,一会大笑,一会咳嗽:“我是谁,我什么也不是。”

    他不得不承认,傅明镜实在是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远远超出了能理解的范畴!难怪能让那么多人倍感绝望,难怪能凭借一己之力镇守申国,震慑四方,杀他一个得倾一国之力还不一定能成。

    可如果这样就能让他挫败或者认清现实,那也太小瞧他的决心了!

    “你的手受伤了。”那少年继续道。

    “我身心俱疲。”贺云璋道,“伤痕累累。”

    那少年冲着屋外大喊:“爹!又有个被打残的人来咱灵曜山避难了!”

    贺云璋:“……”

    灵曜山?

    他们南国有个强悍的仙门大教就建在仙雾缭绕的灵曜山。

    他不是在申国皇城明侯府么,怎么突然到灵曜山了?

    等等,现在是桂花开的时节吗!?

    “啊……”贺云璋一顿,只觉剧烈疼痛无端地袭上胸口,像是被无数根针扎齐扎一般,让他恨不得立刻撕开衣襟看看。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紧接着,贺云璋的目光落到白皙的胸口处,眼睛顿时直了。

    只见左侧心脏跳动的地方,多了个火焰、水波等纹结合的圆形黑色纹路。

    纹路擦不掉,就好像生在肉里,和皮肤血肉紧密相连,生来就有的一样。

    这个纹路他在器宗史料上见过详细记载,方才还从乔孟迁手上多来的聊胜于无的杂书里翻到过大致内容。

    甚至都不用再看一遍,他都能还原其意义。

    并非是棺材里通向外界,他会到这儿来,还真不全是傅明镜的功劳!

    那棺材顶多只是一扇门,而且那扇门会依附着棺材却是多种意外因素所造成的某种巧合。因为……

    贺云璋内心的万千郁闷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大脑骤然清明,精神为之一震。

    若说“照妖心灯”是近百年才添上的两件怪器之一,那么数千年来第一件怪器,器宗千载史籍怪器篇为首的便是一个名字,不知其发端,更不知其是何物,名为——

    时空之门!

    大陆的历史极其悠久,上古年间曾有庞大而恢弘的盛世湮灭于滚滚历史长河中,而器宗祖师爷当年正是凭借“时空之门”,来往于过去,这才开创了器宗这一庞大道统,造就千年盛世太平。

    据传“时空之门”只会在极尽动荡中诞生,就像是大陆不堪重负后的一声喘息,曾依附于塔。天下器宗标志性古筑的“慈垣塔”,在创建之初便是时空之门的承载物,后天下太平,此门消失无踪。

    现如今竟然又出现了!

    能见到传说中成就了祖师爷的“时空之门”,不枉此生。

    但可能穿过此门的不只他一个,所以他也不太确信能不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第一怪器的真形,贺云璋深吸一口气,唤道:“尹真。”

    半晌没有回应。

    就在贺云璋觉得自己异想天开的时候。

    “你好啊,有缘人。”一个清雅脱俗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同时有个青衣人的背影于蒙蒙大雾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个虚影并未回头,恍惚间贺云璋仿佛看到了某个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强悍存在。

    “能穿过时空之门的活人有资格担起重担,目前有资格的一共有三人,你是其中之一,我会根据你们的所作所为,择主而事,待事成之后我会满足主人的心愿,望慎待之。”

    “何事,还有两人分别是谁?”贺云璋问。他知道其中一个是乔孟迁!至于另外那个,会不会是傅明镜!?

    名为尹真的青衣人并没有回答他,只道:“你胸口的纹路就是时间纹路,又名大限纹,指形于外的大限。它会随着回返之际的到来渐渐缩小至无。忌杀生。杀生会加快时间纹路的消失速度。”

    话音刚落,眼前的虚影便消失了,声音很是客气,没什么人情味,但祖师爷留下的手记里尹真分明是个很有情趣的家伙。后世甚至有野史称不可一世的器宗祖师爷之所以没有娶妻,就是因为心有所属,所属的正是这青衣人,而且好像还是单相思……

    炼器师和器谈情说爱,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但贺云璋就是炼器师,他很理解这份心情,在他的无名剑还没被打败之前,他也以为自己能喜欢这把剑一辈子,只是现在断了念想罢了。

    还有比如现存的就有傅明镜和心灯、不传的各种画本,只是画本里心灯、不传都是美人,有男有女,口味还是很重的。

    不过世间之器几乎都是死气沉沉,不像传说中的时空之门尹真如同活人。

    暂且不谈什么天下大事,仰慕于尹真的名头,他倒想听听尹真叫他主人。

    有时空之门在手,何愁不能振兴器道!

    那蓝衣少年再次进来时,贺云璋已经站起身来,抬手折断了一根桂花枝。

    蓝衣少年循声望去,只见月桂树下站着个长发飘飘、仙风道骨般的年轻男子,尽管身上有血,衣袍有损,却不见狼狈之色,唇角含笑,眉宇间略带的沧桑和忧愁颇有大家风范。

    现如今妖界入侵、恒王道落败、天下器宗垂危,在这样的世道生存若没有点忧患意识都不像活在乱世了。但此人气息如此绵长沉稳,眉眼之中似有浩渺星辰,是他生平头一次见,不由得一下子看呆了。

    而此时屋里的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贺云璋大致能听出些门道。

    有人道:“……护法押着兵器支援圣居山,援兵必会经过此处峡谷。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若能借助地形战败妖军,得到那些道器,必能守住此山,成为开宗立教之基,之后咱们养精蓄锐,可再做图谋。”

    又一人道:“寻常妖兵不足为惧,但妖界四大护法乃妖王麾下得力战将,一人堪比千军万马,战法高超,又有那等可怕的剑在手,我等都不是对手。必须有人将之引开,计谋才有五成胜算,否则必败无疑!”

    有个年迈的声音沉声道:“我儿如何?这里唯有我儿的轻功最高、实力最强!”

    “徐老丈有心了,但徐小公子年方十二,天赋力强,但经验不足,再给他几年时间必成大器,可眼下不是他牺牲的时候……”

    圣居山,傅明镜的圣居山,原名蜃山。在两界大战中他独守一山,一战成名后,被尊为圣居山。之后仙门崛起也纷纷效仿他择良山而立大教。

    看来他是来到了数十年前,两界大战时期。

    当年妖界入侵人界,两界大战中恒王朝落败,天下器宗炼器师只擅长炼兵,力气有限,并不能发挥出所炼兵器的十分之一,反而成全了敌方战将。

    其实离光圣使说的没错,以前的炼器师的确是手不沾血,不能杀人的,因为心纯则器正,他们不只平时不能杀生,炼器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很是庄重。他们炼手练眼都专精细,不重强大,大多手无碎石之力,上了战场也几乎只有被屠戮的份。

    王朝统治土崩瓦解后,各大仙道势力这才纷纷兴起,占山为王,庇护一方百姓,和深入腹地的妖界大军分庭抗礼。

    乱战持续了二十多年,恒王朝治下的盛世在战败过后便是彻底的破败,国家不复,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

    贺云璋听着听着,便觉得这计谋很不怎么样,想法虽好,但没有可行性。领兵作战主看大将,若连大将都无人可敌,再看似精妙的计谋,也会被打得丢盔弃甲。

    不过论大将,也不知道他的实力在这边属于什么层次?

    贺云璋抬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让他噤声,指了指门里边,问:“除了我以外,你可还看到别的什么人来过?”

    蓝衣少年快速掠来,落地才道:“我守着门,没见有人闯入,你怎么会进来!”

    “你的身法有破绽。”贺云璋开门见山地点破。

    “哦?”蓝衣少年不信,“我这身法,就连大师都赞不绝口,你怎么看得出破绽?”

    贺云璋道:“你脚抬三分,背脊不必太挺直,用力过猛反而会让身体僵硬,身心放松才能留意四方波动,人一旦动起来必有风,你感受风,踏风而行试试。”

    蓝衣少年见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实在控制不住地原地活动身子试了试,眼睛不由亮了几分,但他还是喊道:“师父,师伯,各位师叔长老!有高人闯进咱们灵曜山了!”

    门户大开,几个老家伙拎着破铜烂铁杀了出来,为首的乃是一名武将,道:“你是何人!来灵曜派有何贵干!?人呢!?”

    蓝衣少年目露憧憬之色,道:“在上面。”

    贺云璋飘然站在屋顶之上,衣袂翩飞,他居高眺远,这山势走向极佳,的确是他熟悉的赫赫有名的灵曜山。

    只是这山上荒凉,只有茅屋几间,木屋几栋,青壮年们挥舞着木槌木棍木剑哼哈地练着粗糙不堪的功法,老弱病残在此休养生息,好不凄凉。

    贺云璋看向那少年,又看向屋外那些人,想起他们说的那番密谋,以及提到的妖界几位护法,这么点人去劫兵器,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嫌命长了吗!?

    咻!贺云璋闻音望去。

    一支强劲的箭弩自山外射来,猛然从天而降,裂石破地,没入地面之下。

    “小心!”“是妖兵,妖兵杀上来了!”四下一片慌乱。

    操练功法的青壮年们纷纷聚拢来,护着村民进屋躲避。

    其中一位老道士喟然长叹,哀声道:“我们还没去埋伏他们,他们倒是杀上来了!灵曜派灭门便在今日!”

    被尊为掌门的那位也是个拿不定主意的,神色惨淡,叹气摇头:“灵曜山地势虽佳,但离傅圣镇守的圣居山不远,妖界投入大军围攻圣居山,久攻不下,自然会连同周遭大山一起清缴,我们新派初建又没有根基,想来是到头了。”

    “还是下山躲避吧!正是新派初建,妖界大军恐怕都不知道我们在此开山立教,不如早降,绝口不提灵曜派名号,或许能保全性命。”

    “万万不可啊,妖界恶徒屠戮山林,不留活口!我们逃了,山上百姓如何自保!?圣居山的诡异力量影响太远,不能深入,后退又仅是妖界地界,我们被逼上山已经是骑虎难下!一旦下山,唯有死路一条!”

    徐小公子眼巴巴地看向贺云璋。

    贺云璋问:“不知上山来的是哪位护法?”

    “别危言耸听!”几位老者吓得大跳,“莫要乌鸦嘴。”

    “希望来的不是护法!只是妖兵倒还可以抵挡一番。若是护法亲自带兵,就真是大难临头了!”

    有人跌跌撞撞地爬上来,道:“不好了,掌门!”

    “是第三护法!妖界第三护法带人上来了!”

    门派众人全都脸色惨白。唯有贺云璋神色如常。

    徐小公子问他:“你不怕吗?”

    贺云璋执剑道:“怕什么,不过是将来将挡,兵来火挡。”

    徐小公子瞪大了双眸,道:“你的伤?”

    “不碍事。”贺云璋一笑,很随意地握了握重新包扎好伤口的左手。

    对一个单纯的炼器师而言,割破左手手心几乎是废了半条命,但对于贺云璋来说,这点小伤根本无关痛痒。他的炼器术已经很难提升,可以暂时搁置。正好养伤期间,他可以好好磨砺一下剑法,顺便提升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