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三难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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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鸣目露惊骇,“你,你不会……”

    “放心,至少你们阴司的神仙都还不错,这些年来对我颇为照顾。我这人好坏还分得清的。我此次来,只是想你告诉我秦归的魂魄在哪里。”

    “当真?”雁鸣如蒙大赦,“你不是诓我的吧?”

    “你觉得呢?”

    “这……”雁鸣不确定地看着三木的眼睛。

    三木平静地回视他。

    “……好吧!”雁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恢复了记忆还能和他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的三木可是绝无仅有的,“他在妄念海。”

    “果然。”三木点点头,“带我去见阎君。”

    “……”雁鸣迟疑了一下,“好。”

    雁鸣答应后,便立即带着小童子一起上路了。

    在去往阴司大殿的路上,三木在一个走廊的假山石上看到了一面小镜子,它的大小如闺阁姑娘藏在袖子中偶尔补妆用的菱花镜。三木出于好奇,就顺手拿起来看了看。

    她这一看不要紧,竟然在里面看到了她的几十世为人!但经历却出奇的相似:活得年岁长的,都是伴着青灯古卷孤独过了一生;活得年岁短的,都是身在闺中婚嫁之前便香消玉殒了。

    “……”三木一时无语,她还真是一棵老木啊,若想开花,还真是难啊。

    幸好她这近千年岁月过得还算不错,有好几世生活还挺富足,还有好几世更是难得的显贵人家。若不然她非翻脸不可了。对比这几十世,竟然是碰上秦归的这一世,生活是最多姿多彩的了。

    虽然场面如走马灯,闪得很快,但要看完近千年画面,需要的时间还挺长的。不过雁鸣是难得的耐心,也不催促她,只等着她看完。

    最后,倒是三木自己不耐,她无师自通地操作着镜面,挑挑拣拣地又看了几世,大体都是差不多的。

    直等到她看到最近的一世,雁鸣才问道:“可以走了吗?”

    “好。”三木心中欢喜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去找秦归的决定是对的。答应着雁鸣,她又把镜子放在了原处。

    雁鸣看着她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嘴,但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继续头前带路。三木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看那个小镜子,她其实是很想把它拿走的。

    “师尊,须臾山山主三木到。”雁鸣对着大殿上的黑须男子躬身禀报。

    “嗯。”白连点点头,走至三木近前,“木山主,好久不见。”

    三木点点头,“九司处一别,确实许久没听沧溟神君教诲了。纵使再次被忘川瀑涤过一次魂魄,沧溟神君的教诲仍言犹在耳。”

    “这个……”白连微微有些尴尬,但毕竟是活了万把年的老油条了,随即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露,还望木山主为之前之事原谅则个。”

    “沧溟神君客气了,我此次来,只想找回秦归的魂魄。”她转头看看大殿四周,“阎君不在吗?”

    “他有事外出未归。”白连微笑接道,“此事我便可为木山主解答。秦归的魂魄现在三难城所辖的妄念海。若想带走他的魂魄,需得三难城城主的首肯。”

    “三难城?”三木眉头微微一皱。

    “不错。”白连解释道,“自木山主与丹凤一时难以管理妄念海后,”他果然是能说会道的主儿,“妄念海便由参御清真人管理,但一千多年前,那里又出现了一个自称三木的人,带着一众手下将参御清真人打成了重伤后占领了那里,还创立了三难城,也接管了妄念海。”

    “哦?”三木一听来了兴致,“这参御清被我打伤后,竟如此不成气候了?听说当年他的仙阶降了许多,却不成想竟如此不济事了。”

    听她此言,白连与徒儿雁鸣面面相觑,都没吱声。

    三木此时也没避讳,“没有阴阳木,我入不得妄念海。阎君怕不是担心我要那阴阳令才躲了吧?”

    “这个……”白连尴尬一笑,“这倒还是其次。他曾收了须臾山庄喜鹊梁木函的魂魄入了轮回盘。因梁木函的魂魄在人间逗留太久,业已散尽,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如今他是魂魄和人都交不出的。”

    “妙手梁?”三木头脑中第一反应出的就是这个人。

    “木山主见过他?”

    三木的心情有些沉重,“不错。”但她并不是个随意迁怒是非的人,“妙手梁也是求仁得仁,怪不得他。两千多年前的恩怨,怨不到一个后续接任阎君的人身上。他只把我的阴阳令还给我便是了。”

    “木山主果然明是非。”阴司阎君说着,从后殿转了进来,双手奉上阴阳令,“原物奉还。”

    三木微微一笑接过,“多谢。”她早感应到阎君在了,“我这些年在人间,承蒙阴司照顾,我均铭记于心。”

    阎君没想到三木竟如此通情达理,当即表示要派两个阴差护送三木前去。

    三木接受了,她还是想先礼后兵的,若三难城城主同意,她也就不直闯妄念海了。

    在她从阴司大殿出来,再次走过那个走廊时,看到那个小镜子还是像个“废弃物”一样地放在那个假山石上。

    她于是试探地问跟在身后的两个阴差,“这个镜子有人要吗?”

    那两个鬼差竟同时看着她,谁也没回答。

    好奇怪!她心想,又试探地问,“我可以带走吗?”

    “木山主想要,自己拿便是。”阎君的话响在空中。

    三木扭头看了看远远隐没在黑暗中的阴司殿,她离开时,阎君说要和白连、雁鸣商讨事情,这会儿竟然还能抽神知道她在做什么,心里不由好笑,但也想不揭穿他们暗中窥探她行踪的行径,“好。”她既没说谢,也没追问这小镜子原是谁的,便把它揣在了怀里。但她知道,这并非阴司之物,如今落在这里无人理问,其中定有原因。

    那两个阴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一路上,都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若不是她有事要问,他们就如同透明人。但她旦有吩咐,又均无不照做。毕竟他们不是她的下属,三木也没问其中缘由。

    这一路上闲来无事,她便拿出小镜子看自己的前世今生。然后,她便在镜子里发现了玄机,她无论哪一世为人,都不曾进过佛堂,只入过道观。这几十世算下来,有好多次,她都快进入寺院的大门了,又被家员小厮拦下了。

    “有意思。”三木但笑不语,在心中起了心思。

    这一天,其中一个阴差终于先开口说话了。

    “前面便是三难城了,木山主前去便可。”只隐隐绰绰看到了一个山城口的模样,那两个阴差就停住了脚步。

    “哦?”三木手搭凉棚远远看了看,“好。”不过出于好奇,她还是问了句,“你们是不能去,还是不敢去?”

    对于她后面的话,那两个阴差当没听见,一溜烟便没影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三木有些想笑。

    当她刚要继续前行时,就发现周边的云雾在以可见的速度散去,便不由定住了脚步。而就在她觉得眼睛干涩,眨了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景物便已经变了样!

    忽忽悠悠间,她已不知置身什么所在,影影绰绰间,看到远处是一处破败的石门楼,但具体有多远,却并不清楚,前方的景物似实又虚,石门楼前的两个人影也虚虚幻幻,似是站在地上,又感觉他们脚不沾尘,不真切得很。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她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那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对旁边那个一身紫衣的年轻小公子道:“这就是三难城废城了。”

    也怪不得被叫“废城”,这里不要说城墙了,连城门楼上的拱梁都垮了,匾额也只剩一半了,只留一个“三”字。废城的上空看上去都黑沉沉的,城里面一眼望过去也黑压压的,完全看不真切。

    “为何叫三难城?”小公子问,声音青涩得很。。

    老者道:“人君难管,妖君难收,仙君难束。是以叫三难城。”

    “那不就是无法无天的地方?”

    老者一顿,似乎没料到他会用这个词形容,“也,可以这样说。”

    老者的话音刚落,刚才还空旷无比的城门前,忽然闪出十几个赤条条的身影,有人、有畜,还有人头畜身……

    “!”陡然看到眼前的光景,三木呆愣在当地,忘了动作,那混乱不堪的一幕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

    灰蒙蒙的天空,混沌沌的乌云,破烂烂的城门楼,还有……淫靡混乱的场面。

    “这是哪里?”三木犹如木雕一般,傻愣愣地不知身处何方。

    “莫惊!”不知何时,那老者已站在三木的身旁,他似乎也有些尴尬,赶紧猛地一挥衣袖,刚才的人、畜、半人半畜霎时消失不见,眼前只剩孤零零的一个破旧门楼立在萧萧旷野中,里面蔓草丛生,树高草深,根本看不到房屋人家。

    “刚才……”胡乱地晃着胳膊,不知道该指点哪里,又仿佛她手指指到刚才的哪个地方都会受到污染,沾染上污秽,在虚空比划了半天,也没有组织好语言。

    老者只稍稍片刻,便恢复了气定神闲,“野外山林比不得寻常市井。”他一字一句的匀速吐出,“你当他们全是飞禽走兽便是了。”

    “当?”三木不由急了眼,“刚刚、刚刚那是人和、和一匹……”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所指的那个‘人’也不过是它们其中一匹修炼成了人形。”

    “……”三木在风中凌乱,“你是说它们……?”她都不确定她要确认什么。

    “是。”老者的话云淡风轻,“所以他们才被灵隐派赶尽杀绝。修了人形,却不以人的规范做事,坏了人的规矩。”。

    “呜~呜~"三木觉得有些恶心,但呜了好几呜,也没有吐出来。她跳着脚,浑身不舒服地双手互相扑打着胳膊、手,还有身上,感觉哪里都是污秽。

    “一对燕儿在野外燕好天经地义,但若修了人形,却不修人道,便是大罪。”老者看着三木手脚没处放的放样子,“城主能理解的吧?”

    “嗯?”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三木吓得一身冷汗,“你、你刚喊我什么?”

    “城主不认识我了?我们在东都城后勤营枣林地库见过的。小老儿程元银。过来。”他点手叫远远站在一旁的紫衣小公子,“他是我侄儿程素。城主也见过的。”

    “你们变了样子。”

    “城主不是可以魂魄识人的吗?”

    “……”她早忘了她有这本事了,她指指程素,“他怎么越长越小?”她记得她在地下宝库见他们的时候,他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就是魂魄也是凡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而现在看也仅有十三四岁。但相反的,“你怎么老得这般快?”

    “参御清真人给的仙丹,我侄儿一时难以消化,最近才吸收完全。至于我,”程元银一笑,“大限将到了,法力已难以为继了。”

    “……”三木一时沉默。

    “城主,当年灵隐一派围攻须臾山庄,我们确实受了委屈。但千年后,我们有些人的子嗣的所作所为确实大失体统了啊。”程元银还不忘抓住时机地劝谏。

    “等等。”三木拦住他,“我什么时候成了城主了?”

    “城主的魂魄在妄念海被镇压一千后,便拼着魂飞魄散逃了出来。仅用了四十年,您的一半魂魄便重聚而成,并卷土重来,将参御清真人打伤,占据了这里。之后,便任由妄念海的怨灵自生自灭,其中有些便逃出来为祸人间。若不是山主丹凤全力挟制,人间便成炼狱了。可山主一人毕竟精力有限,每次施法压制怨灵,便功力大伤,实在没有余力再管理那些无法无天的小妖小怪了。”

    “你是说刚刚……”三木实在不想回忆刚才的画面,可又不得不提。

    “是。”程元银点点头,“两年前,您在三难城的半个魂魄去了东都城,这里再无人约束。之前,他们还是偷偷摸摸,您一走,他们便肆无忌惮起来。后来,便被参御清真人带领灵隐派众人打回了原形。”程元银回头看看废弃的石城墙,“这里,火海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你是说,现在的灵隐派是参御清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