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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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领命下去, 金缕忽听见孙太后又抱怨起来:“之前先帝驾崩,为皇位一事乱得不行。我才要搬出坤宁宫, 还是父亲说的, 叫我先挑个离养心殿近的地方住着,好时时监管着那小猫崽子,所以我才挑了这里。现在家里送了人进宫,自然马上要封嫔封妃的, 哀家难道还要再和她们一起, 住在西六宫么?”
说及此处, 孙太后嫌弃地皱起眉:“这会儿又塞进来三个人, 这么个小地方, 真叫哀家眼烦。”
边上伺候的宫女们, 闻言忙跪了下去。
金缕一瞧这模样, 便小心顺着孙太后的意思说下去:“不如等下次名宵少爷来了, 请他叫人上书, 让娘娘搬去咸熙宫罢。论正经, 那里才是皇太后住的地方。”
听见金缕的话,孙太后的面色霎时柔了三分:“正是呢,你帮哀家记在心上,等霄儿再来。”
“是。”
养心殿里。
赵陆拿右手托着腮,歪在宝座里,闲闲道:“我还嫌她住得太近, 她倒自己先急着搬出去了。”
金公公在下首应和:“既起了这个心思, 恐怕不多时就该搬走了。”
孙太后一贯如此, 因是孙仁商的小女儿,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昭帝在时,为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和孙家僵持了几年,到底也被她坐上去了。
赵陆点头,又问:“孙家的人已定下了?”
“是,但比原先说的少了一个。”
“哦?”
金公公回:“不知出了什么事,让留在孙家了。”
赵陆顿了一下,便讥笑道:“难道又是孙旭尘?上回为了一块地,竟将主人打死。都这样了,孙名宵还不管管他么?”
金公公只道:“奴婢不敢猜测。”
“罢了,”赵陆收起表情,“爬得越高,跌得越恨,他到底猖狂不了几年。”
暖阁里一时静默,门外侍立的小公公忽报:“赵姑娘来了。”
金公公一听,忙说:“奴婢去引人进来。”
赵陆却被一噎。
他有说让赵宜安进来么?真是自作主张!
门帘一掀,先露出了赵宜安兴高采烈的脸。她还穿着斗篷,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一路提着裙子,一直跑到赵陆身边蹲下。
她先捧了赵陆的手,看见他指甲上的粉色还在,满意点头,然后才松手道:“我早上睡过去了,她们没能喊醒我。”
头上的凤钗嘴里衔着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赵宜安轻轻皱着鼻子,向他解释为何今日来迟了。
赵陆已经坐直了,听见她这么说,便道:“嗯,伺候的人该打。”
跟着的延月和应秋瑟瑟发抖。
赵陆又说:“搬张凳子。”
小公公搬了凳子,赵宜安先脱了斗篷,然后才坐下。
一落座,赵宜安就迫不及待问他:“今日还出去么?”
之前遇上休沐,赵陆见她一直在养心殿里待着,便带她出去走了一走。
皇宫何其大,赵宜安看了半天,才将乾清宫走完。只因最后赵陆对她说,外面比这还大,赵宜安回来后就心心念念,盼着赵陆再带她去逛逛。
赵陆看着她,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语气忽然冷淡了不少,问:“这么喜欢去外面么?”
赵宜安纠正他:“喜欢和你去外面。”
乾清宫里遇到的那些金银器皿,山水字画,赵宜安并不怎么感兴趣,但她很愿意听赵陆同她讲这些。
没想到赵宜安怀的是这样的心思。
赵陆直起腰,不知想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传膳。”
一醒就过来暖阁,赵宜安自然没有进膳,听见赵陆的话,忙道:“要蒸鸡。”
赵陆便重复:“要蒸鸡。”
金公公躬身:“是。”
进了午膳,赵陆带着她,去了御花园。
一同来了御花园的,还有孙家送来的三个女孩子。
*
孙语兰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孙家的人将她们送进来,她便和其他二人一起,跟在长乐宫来接她们的宫女身后,埋头朝长乐宫走去。
道上偶尔有人遇见她们,都恭恭敬敬停下来,喊领路的宫女一声“金缕姑姑”。
孙语兰心中纳罕,三人中她的家境最好,一早就看出金缕身上穿的戴的不是凡物。才一个宫女就能这样体面,孙语兰记起入宫前,教导嬷嬷跟她们说的话,一时间便得意起来。
往后她可是要封后封妃的呢,岂不比这更尊贵?
又走了几步,金缕忽然停下来,对身后的小宫女道:“去看看前头是谁。”
小宫女领命下去,回来时道:“是陛下,正要往御花园去。”
其他人倒还不怎么样,孙语兰却激动了。
——那可是皇帝,君临天下的皇帝!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了!
金缕听了,略一思索:“等陛下先过去罢,咱们一会儿再走。”
小宫女应是,又回了原位。
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孙语兰满心以为能见到天子,却这样被掐了苗头。她便抬起眼睛,偷偷朝小宫女回来的方向死命盯着。
倒真被她看到几个残影。
只见人群里,明黄色最为显眼,身后跟了一帮公公宫女,在后围着他。
果然天威隆重,隔了这么些距离,她都能感受到天子的与众不同。
但还有一个着粉衣的女子,头上一圈白色,不知为何,也跟在人群中。
孙语兰不解,只作疑惑的样子,俏生生问道:“金缕姑姑,方才我恍惚瞧见,陛下身边竟跟了与旁人皆不同的一个女子,那就是宫里的女官么?好生厉害。”
金缕转头,淡淡瞥她一眼:“不该问的,别乱问。”
语气冰冷,隐隐藏了危险在里头。
孙语兰一惊,忙赔笑道:“只是奇怪……”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心也虚了,只是因为金缕一直在盯着她。
孙语兰咬唇,垂下头,再没作声。
“姑姑,陛下已过去了。”
金缕收回目光:“走罢。”
孙太后并没见她们,金缕将人安置在耳房,嘱咐了几句,也走了。
人一走,孙语兰立刻对三人中的一人生起气来:“孙妙竹,你方才是哑巴了么?竟不帮我!”
着绿衣的女子忙安慰她:“方才那样子,我心都跳出来了,哪有你稳重,还能同金缕姑姑讲话。要是我,连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呢。”
被她这么一说,孙语兰自觉好受许多,又讥笑道:“我与你自然不同。但只要你好生效忠我,我也会分你一点好处。”
孙妙竹脸上堆笑:“这是当然的。”
“对了,我得知道,陛下身边那个女的是谁,总不会是宫女……”孙语兰嘀咕几句,忽道,“孙妙竹,你去打听打听。”
孙妙竹却有些为难:“才来这里,我还一个人都不认识呢,况且我口角笨,又不如你会说话,叫人听了心里直欢喜的。”
孙语兰嗤道:“罢了罢了,你这蠢货,还是我亲自去问个明白。”
没多久,就有直殿监的小公公来洒扫各处,孙语兰一见,连忙偷着出去问了。
看她走了,孙妙竹才面露恨色,又瞥了一眼房内从头至尾没出过声的另外一人,轻骂道:“装模作样!”
孙太后嗔道:“你们还记得宫里有个我么?”
“自然是记得的。只是近日家中在挑选要送进宫的女孩子,臣既是想来,也脱不了身。”
孙太后说:“别一口一个‘臣’了,现在又没别人,还是照着家里的叫法。”
她又说:“孙家那么多孩子,父亲怎么就派你去做这事?这岂不是大材小用?”
孙名宵温和一笑:“祖父是信得过我,才叫我去做的。况且能同族中各个旁支打打交道,于侄儿也是有益。”
孙太后却不屑:“跟那起穷酸破落打交道,能有什么益处?”
但孙名宵说的也在理,孙家儿孙虽多,也只有一个孙名宵有些样子,颇得孙仁商赏识,其余不过尔尔。
金缕奉上茶,孙太后看孙名宵端了茶碗,开始慢慢啜饮,便问他:“你今日既进宫来,可是人选有了眉目?”
孙名宵放下茶碗,回:“是,从分宜接了四个女孩子,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了。”
听了这话,孙太后有些不高兴起来:“住了一段日子?之前我怎么不知道?”
“姑姑操心宫里的事已是劳累,况且乡野长大的女孩儿,没甚规矩,在家里调.教好了,再送进宫,姑姑也能少花些心思。”
如今后宫孙太后一人独大,有什么事都是金钗金缕替她解决,前朝又有孙仁商把持,并没有什么她要操心的事。但孙名宵这样说,孙太后自然乐得接受。
“也对,等学了规矩,再送进来罢。”孙太后点点头。
等议定了这些,孙太后忽记起昨日,便讽笑着将赵陆与赵宜安的事讲了一遍,又道:“我在长乐宫也没什么有趣处,现在倒是这两只小猫打架,惹我发笑得紧。”
一边的孙名宵但笑不语。
孙太后又抱怨:“家里也常常遣人进来陪我才好,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什么意思。”
“姑姑这样说,可不成了侄儿的错了?”
“你忙,我自然是知道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心疼,孙太后道,“叫那李氏进来不行么?她又没什么要紧事,连儿子都不用养。闲在后院,真是白吃了咱们家的饭了。”
孙名宵一顿,道:“是含玉将临盆了,秋儿帮忙照看,这些日子倒没什么空。等孩子满月了,侄儿叫秋儿抱进来,给姑姑看看,喜欢喜欢。”
含玉是孙名宵纳的妾室,她有孕这事,孙太后也知道。
“罢了罢了,”孙太后摆摆手,“你们呀,惯会哄我。”
她又问:“我瞧你这国子监祭酒,当的时日也不短了,父亲何时再将你升迁呢?”
孙名宵摇头:“这事侄儿便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