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囚于神风亭的湛国公被压往楚国, 成为邢王刺杀楚国君的重要一环, 但湛国公待到脱离掌控时, 说服身边邢王派来监视他的侍从，叛出邢王门下，史上有名的壤东之宴、乱局之始，便从此揭开大幕……”——摘自《华夏通史》

    距离上一次见李秀才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兴许是最后一面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实在太过于冲击，她印象里的李秀才，就一直是那种可怜的形象。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没有恢复到最初壮实的身板，但从脸上看去已经好了很多, 至少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穿着有些喜庆的深红色深衣，端坐在高高的软轿上，神情颇有些庄严。

    看起来有些陌生。

    明明还是那副长相，安清也能记起来曾经他或幽默或可怜, 乃至于有些狗腿的画面, 可气质上的转变导致安清怀疑眼前这个与她记忆中的不是同一个。

    虽然她没有见过真正的易容术是什么样的, 又是否真实存在，但朝凰假扮祥王那次在远处看去也算是换脸了，这世上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府，也有一些小厮和丫鬟在侧门的地方看热闹, 似乎没有苏熠的人, 但安清几乎可以确定, 李秀才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不是苏熠主导的，也一定都他一份功劳。

    最符合常理的猜测，就是秀才已经是苏熠的人，成为了他计划的一部分，是找不到天选之子下的退路，就如安清刚才预料楚国君想法时猜测的那样，得不到天选之子的承认，其徒弟的承认也是一样的。

    可她的直觉、或者说她的谨慎又告诉她，事情也或许不止是这样，她到现在还没忘记，当初何庆之所以绑架秀才，似乎就是因为秀才身怀宝藏。

    秀才之女李芊然也说过，那个宝藏足以提供登临大位的资本。

    如果一切属实的话，秀才没道理要被苏熠控制的，他完全可以成为一股新势力，就算不想着俯瞰天下，想要舒坦的生活并不难，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她不太理解这是什么发展，但已经可以预见，秀才被楚国君请来，必定是要昭告天下的，明日的寿宴十有八九会出席，而秀才又是否知道寿宴上会出现纷争？

    如果知道的话，也肯定是知道苏熠的打算，又是否会趁机做些什么？他的举动是给苏熠帮忙还是别的负面影响？

    安清摇摇头，如果信息多一些的话她还能有所推断，可这次真的太突然了，好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转头想回院子的时候，安清和孙启昌对视了一眼，对方对着她微微弯腰鞠躬，面上看不到什么情绪，她没有回应，绕过了人回到房间。

    说起来，比起她来说，这个意外出现的人对于孙启昌和霍临的计划打击才更大，他们手上的信息比之安清只会更少，毕竟有时候安清还有上帝视角可以看，而信息的不足会让人不安。

    安清正想着自己会不会因此有更多的机会，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是孙启昌。

    “进来吧。”

    孙启昌已经不是那副表情了，仿佛整个人都重新轻松起来，手上抱着一个不大的匣子，进来时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陛下，奴才需要占用您一些时间，请求您的帮助。”

    安清走到桌边坐下的动作顿了一下，请求她的帮助？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孙启昌把匣子放在桌面正中间，随即笑笑，“陛下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了，果然什么都没办法瞒住陛下。”

    安清：“……”你别以为用这种崇拜的语气说话我就会什么都答应你好吗！

    “属下也说过了，再不会逼迫陛下去做不愿意的事，奴才也知道自己如今并不可信，但明日之行，已经找好了上位的人。”

    “霍临？”安清下意识的把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说出口，然后才改口说：“还是你的手下？”

    看安清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要把皇位给别人而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孙启昌终于死心了，叹了口气，“霍临。”

    “当真？”安清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逻辑线都受到了冲击，她之前觉得不可能是霍临，就是觉得不符合逻辑。

    “陛下认为霍临不可靠？”

    “倒不是如此……只手底下的死士不是更加衷心？”

    孙启昌一直到安清问出这个问题，突然有点明白陛下为什么不想复国了。

    安清根本没有一个上位者的心态。

    就像他宁愿选择霍临也不选手下，因为他不想对曾经可以随便指使的手下卑躬屈膝，尽管大家都知道那是演戏，他还是不愿，可他的陛下直接略过了这一点。

    “陛下可曾知道野心二字的含义？身份转变得太快太大，就算是平日里自制力强大之辈，也无法稳住心态，特别是能够在大众面前肆意针对曾经可以掌握你生死的人，那种感觉常人很难体会的到，因为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安清大致懂他的意思，看来就算是死士，孙启昌也并非完全的信任。

    “但霍临也会……”说到这里她卡了壳，说起来，她还真没有办法想象霍临背信弃义的样子。

    虽然是书中的大反派，霍临大概也是最有骨气的那一个反面角色了，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真实靠自己的计谋和主角团对着干，并非是阴险之辈，当然，屠城这事儿霍临也干过，完全效仿的苏熠，对此安清不做评价。

    “他已经是最好的人选，因着陛下一直不愿涉及这各中事件，此前奴才并不曾告知陛下明日的打算，但如今……”孙启昌笑得有些无奈，“人算总是不如天算，也不曾想李秀才为何会现身于此。”

    孙启昌其实只在画像上见过李秀才，而画像难免有些失真，看到人时只觉得熟悉，如非霍临提醒，他是无法这么快认出来的，再三确定没看错之后才觉得不妙。

    “他的出现或许还真不是上天的旨意。”等安清意识到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她和孙启昌对视了一眼，对方只是笑笑，但她清楚的，孙公公心里肯定明确的知道她有秘密。

    没有人脉和手下庇护的她，却似乎知道了很多有人手也有金钱的孙启昌都查不到的事情，这着实是不合理的。

    孙启昌确实想不通这一点，但他却为此而高兴，这证明陛下还是有诸多底牌的，就算是女子，陛下也真不比任何人弱。

    “如若是有意，之于我们来说怕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奴才斗胆来请求陛下的帮助。”

    “你要我怎么帮你？”怎么想都觉得，她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奴才以为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的。”

    安清噎了一下，她是准备好了没错，但要是把计划都告诉孙启昌了，待会儿解决了苏熠，她把自己绕进去了可真就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她承认孙启昌的衷心，但这个衷心不是对她的，全部都属于她已经死去的父皇，她偶尔觉得，孙启昌之前死命要抓着她复国，完全是因为不想让后人议论安氏王朝是败在她父皇手里的。

    “明日还望陛下多照应。”见安清没说话，孙启昌直接说了结语，然后起身行礼告辞，只桌上的匣子不曾带走。

    安清都想叹气了，孙启昌之所以选择这时候上门，李秀才可能只是一个引子，不然不会一上来就说她什么都知道要她帮忙，兴许还是她刚才去找李四的事儿让孙启昌想到了新办法，看来她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并不成功。

    察觉到安清已经猜到他们的打算之后，孙启昌一直想着干脆把陛下一起绑上贼船，那她就不能算是第三方了，到时候想逃也会没那么容易，虽然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从陛下的反应来看，明天应该是会有其他势力来搅局的。

    这时候安清不仅要感叹孙启昌的执念，还要感叹他的敏锐，不仅是书中的主要角色们，能统领一方的人，谁都不傻，好在她也没有自作聪明的自顾自逃跑。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多余准备的事儿了，只能等明天走一步看一步，同样的，孙启昌和霍临的计划也会因为这个意外受影响，谁也不知道未来如何，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要把她拉下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国皇宫原址上本是岭西行宫，安氏王朝始国皇帝修建来避暑用的大庄园，被占领之后才加建了高大的围墙，并移除了原本花样繁多的花草树木，据说还推平了原本依靠于行宫后侧的小山包。

    安清远远的看过一眼，格局是比不上樊国那座原本的正统皇宫的，如今要进去观瞻一二了，倒也没有太多新奇。

    第二日一大早，安清就是和朝凰待在一起的，虽说寿宴是晚上才开始，午后才进宫，但朝凰脸上的妆比较麻烦，这也不比上次粗糙的弄一下就成了，安清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见识真正的易容术了。

    “先生，今日之后就结束了吗？”

    “是也，今日之后……就结束了。”至于怎么个结束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然是无法回答朝凰的。

    朝凰被孙启昌的人摆弄着，也没追问最后会怎样，只是脸上被擦了一层又一层粉状物之后，只能从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看出他的紧张和不安。

    “放心，要死我们比你死的快。”安清都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安慰，略微带着自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