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其他人都走后, 刘子豪关上会议室的门, 然后赶紧坐到姜梦愚身侧的空位。

    “姜总, 还有什么吩咐吗？”

    姜梦愚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才说, “你以为自己还是职场新人吗？”

    刘子豪道，“唉, 我知道。可是我看见他那样子就生气。”

    “这样的话，那你怎么不赶紧把他弄走, 还让他在这儿碍着你的眼？”

    刘子豪愣了愣, 说道，“这怎么弄得走啊？他好歹也是投资部总监, 在公司干这么多年了, 就算让他走, 也得总公司那边儿点头吧？”

    “那你还说什么屁话？”姜梦愚道。

    “……”

    见他不吱声了, 姜梦愚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才接着说道，“有那点儿时间还是考虑一下怎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和公司在考虑。”

    事到如今，姜梦愚既然有心将他收入麾下, 将其重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 他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我就算再偏向你, 也不能有失公允, 睁着眼睛说瞎话。上面和下面那多么双眼睛盯着我们, 你犯的一丁点儿小错，隔日就会有无数个人把事情捅到我这里来。这样的情况下，你是不是该多长点儿心，凡事再多考虑一下大局？”

    刘子豪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就是有时候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姜梦愚点点头，“嗯，我都理解。陈驰这个人确实油腔滑调了一些，不过，你就没有注意过他的一些优点吗，尤其是其他人所没有的？”

    “啊？”刘子豪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他做不到平心而论地去客观评价自己不喜欢的人，便随口说道，“也就是会说话，哄别人开心吧。”

    “可别小看这一点，”姜梦愚不太高兴地说，“做业务的，能说会道非常重要。换句话来讲，让你或者其他人去接替他的职位，也不一定能做到像他现在这样吧。而且这段时间我经常不在分公司主持会议，我听说，每次都是陈驰张罗着，也不见你帮衬点儿。”

    刘子豪摸摸鼻子，这才点头，“啊，这个……我也没注意。”

    “所以，你可以试着多观察观察其他人的优点。尤其是作为管理层，善于发现并发挥员工的长处，对你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比方说，像陈驰这样的人，自有他的可取之处。从姜梦愚的角度来看，这样的人也是公司组成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所以他今天单独把刘子豪留下来，并不是想批评他，而是想让他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尤其在职场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压根不存在什么好人坏人，只有利益和合作之分。

    刘子豪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姜总你的意思，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以后肯定不会这么冒失了。”

    姜梦愚点点头。道理说完，是时候说说情理了。

    “你能听进去，我就放心了。下次不管怎么样，也稍微替我分担一点吧。什么事儿都要我来管，岂不是要累死我？”

    话已经说的非常清楚直接。刘子豪虽然性子直了些，但也不是傻，知道姜梦愚是在敲打他，更是在拉拢他，连忙表示自己今后一定多注意些。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怎么可能真的有蠢人？

    说完后，刘子豪忍不住问，“对了，姜总，总公司怎么突然想起来派人过来？银行部明明从建立之初就是由您一手搭起来的，他们现在突然过来横插一脚，这也太过分了吧？”

    姜梦愚知道他是在替自己愤愤不平，便笑着说，“来就来吧，我不过是个拿死工资的，这点事儿还想不开么？”

    诚然，银行部从一开始的提案策划，到后来的筹备建设，全部都是由姜梦愚一手搭建。他原本确实如陈驰所想，计划把银行部暂时交给刘子豪管理，然后再看看如何调整。

    只不过现在计划有变。

    这次的总监认命并不仅仅是总公司的意思，而是集团股东的安排，连赵怀英都对此感到惊讶。

    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明里暗里的利益输送，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银行部最后交给谁来负责，最终还是在他的管理范围内，对他没有什么影响，所以姜梦愚也就听从公司安排，不再去管这件事。唯一需要他解决的，也只是安抚手下的几位总监而已。

    关于总公司和股东之间的事情，多说无益。姜梦愚并不打算把这些细枝末节都讲给刘子豪，便随口敷衍两句了事。

    谈完话后，姜梦愚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夹在腋下，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说道，“我一会儿出去一趟。下午的员工培训，你代我出面，跟大家随便说两句。”

    “好的。”刘子豪给他打开门，等他出去后，才跟在身侧，又问，“那您晚上还回来吗？”

    “看时间吧，可能回不来。有事？”

    “哦，下午有个总公司的协议应该能下发过来，到时候需要您签个字，不过也有可能明天才能到。”

    姜梦愚想了一下，道，“那明天再说吧。”

    “行。”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后，姜梦愚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不忘给几盆长得茂盛拥挤的多肉盆栽浇了些水。

    几盆不起眼的小东西，这两天在阳台上晒饱了太阳过后，竟然长势愈发汹涌起来。本来只有指头大小，现在竟然高高地扬起脑袋，颇有些茁壮的感觉。

    当然了，对比起办公室里的绿萝和其他几盆绿植，它们还是娇小得不值一提。

    姜梦愚披上外套，正要往出走，却正好看到陈驰迎面走过来，“姜总，您忙吗？”

    “怎么了？”姜梦愚问。

    陈驰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找您聊两句。”

    “哦。”姜梦愚大概能猜出来他的来意，虽然他时间不够充裕，但是既然已经在刘子豪身上花费那么久的时间，将他拒之门外倒显得有些小气。

    于是他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冲着陈驰说道，“边走边说吧。”

    两人便一同从总经理办公室出发，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坐落在楼层的一角，与电梯之间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

    在走廊上的时候，姜梦愚主动开口说，“工作上有的时候会产生一些摩擦，我非常能理解。不过公事就是公事，千万不要上升到个人的层面。刚才我也私底下找刘子豪沟通了，有些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陈驰道，“这是当然的。这事本来也是因为我们部门的失误才引起的，我知道子豪他是对事不对人的人，所以一点小事算不上什么。改天约他一道吃个饭，也就没事了。”

    “好。”

    话题结束后，姜梦愚正要跟他告别，却听他却突然放低了声音，小声询问道，“对了，姜总，我听说前两天李焕来找您？”

    李焕，就是那个税务师。

    姜梦愚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李焕跟刘恺比较熟，所以陈驰认识他倒也正常。不过他没太明白陈驰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便问，“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陈驰本来就是想借机示好，既然姜梦愚问了起来，他便赶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交代出来。

    “他的公司经济周转最近出现了点问题，之前他是跟朋友合伙一起开的。”

    两人走到了电梯间，陈驰话没说完，便自然地跟着姜梦愚一起上了电梯，这才接着说道，“结果，我听说李焕他那个朋友前段时间进去了，所以他这几天也在到处找人。”

    姜梦愚挑了挑眉。

    在这个行业，合规监察尤其重要。为了一些不正当的利益，也会有人选择在钢丝绳上跳舞。在这群人当中，有的人成功了，然后自此一飞冲天，成为业界大拿。也有的人失败，从此面临遥遥无期的牢狱之灾。

    这种事并不少见。

    所以姜梦愚不太惊讶，只是淡淡地问道，“李焕没进去？”

    陈驰笑了笑，道，“其实李焕这人，挺好的。就是运气差了点，老是遇人不淑。”

    “这成语可不是这么用的。”姜梦愚也跟着笑了起来，“听你这么说，倒觉得他挺可怜。”

    “是啊。他这回来北京，一开始是想去找刘恺总来着，只不过……”陈驰停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所以说，李焕运气真是不太好。这点跟我倒有点儿像，不太会看人。”

    他的话音刚落，电梯正好到达一层。

    姜梦愚侧过脸，用他那双几乎能把人看透的深邃目光直直看向陈驰的眼睛，片刻，才开口道，“嗯，我知道了。”

    说完，他迈开步子，走出电梯。

    陈驰识相地停在原处，心情颇为愉悦，“姜总，您慢走。”

    他知道，姜梦愚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接受了他的示好。所以他以后再也不必为此感到忐忑不定，总担心自己被穿小鞋了。

    虽然他清楚姜梦愚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可是多多少少也会因为他和刘恺之间的关系而疏离。所以他才特地借着李焕的事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电梯缓缓合上。

    直到走出办公大楼，姜梦愚才微微垂下眼睫。这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浮现出些许疲倦的神色，不过这点波动也只是稍纵即逝，不留痕迹。

    姜梦愚发觉，有些人和有些事，在被时间这座巨大的轴承带动之下，竟不可思议般变幻无常，又如此情理之中。

    他以前从来不插足公司内部的权势斗争，也不理会各方笼络。可是现在，他却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建立起属于他的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并无声无息地成为了这一切的中心。

    繁华依旧的北京城，仍然车水马龙。

    站在北京最核心地段的商务中心，眼前充满嘈杂与喧嚣，无数人潮涌动。姜梦愚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着，他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接手姜伟的公司，跑出来打工呢？

    当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不好吗？

    然而，短暂地出神过后，他招手拦停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便又重新投入到忙碌且充实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