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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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景尘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今天白里的样子,还有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
即便是躺在榻上这种最轻松的事情, 他依旧在不断的叹气, 她的反应让他心里总是揪着, 觉得有些窒息, 难以喘过气来, 所以只能在榻上一口又一口地叹着气。
身体的疲惫叫嚣着,心里却依旧难以改变,努力闭上的双眼只能一次次在黑夜之中睁开,借着有些漏风的窗子洒出的月光, 晶亮晶亮。
“这样不行。”
他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目光中带着几分坚定, 并不见往日的从容, 眉宇间的惆怅也一直没能消散,但是那份笃定却没有任何一丝变化,似乎是终于决定了些什么,他从榻上翻身站到了地面上, 脚向门外踏出了一步。
然后他又再次想到了些什么, 眉紧紧皱到了一起,目光中有些闪烁,不过很快, 他便稳下了心神, 目光重新回到原来的那份果断, 向门外走去。
他的房间和阳笙的房间都在二楼, 只有白里一个人执意留在一楼, 她也没说是因为什么,白景尘突然发现,好像来了这里之后,他便很难理解她的意图,他不问,她也不说。
白景尘没有掌灯,因为客栈有些破旧,总是能从些许缝隙里挤进些月光,所以就算是不掌灯,道路上也不至于摔倒,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想,不是手懒,只是心有些散漫。
就短短几个时辰之间,他就要破了白里立下的规矩,白景尘走到了她的房间面前,突然变没了平日的那股气焰,他明白,他家大人刚才的模样,绝对和往日里不一样,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看一看白里沉睡的脸,就只是简单的想象一下,嘴角也能扯出一丝微笑。
站在了白里房间的门口,他没有走进去。
“不知道房间里冷不冷。”
“也不知道大人睡得可否安稳。”
他总是不自觉地担心着她。
白景尘把手放在她的门边,想着敲几下,再努力说几句好听的话,可能他家大人就能同意让他抱一下,愿意跟他好好解释一下原因。
她告诉他要什么都告诉她,事情他们一起抗,可是他是男人,理应承担得更多一些,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坚强?
他一直都是愿意被她依靠的。
他愿意满足她一切心愿,就算不是他希望的。
他愿意帮她解决所有问题,就算竭尽他的全部能力。
可是白里却连跟他讲都不愿意。
两个过分坚强的人,究竟怎样才能相互温暖?
白景尘把轻轻搭在她门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放了回来,脸上的表情表情让人难以看透,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额头抵在门上。
月光朦胧的光影把他的脸勾勒得更加动人,只不过只有月亮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白景尘小声在嗓子里面窝了一句。
“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多依靠下本王吧,无论什么事情,本王都愿意与你一起承担。”
他的眼神中有几分落寞,他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门,可惜不管多么努力也没办法看见里面的白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他的身子完全凉透,又或许已经僵硬发麻,他才离开。
房间内,黑暗里,白里一双眼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殿下。”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她不敢哭出声音,怕外面的白景尘还没有走远。
“若微臣这次还有命回朝,一定辞官嫁你。”
白里不敢哭得太大声。
但是泪水却完全止不住的流下,她的身体在被子里一下一下的抖动着,加上夜的微凉。整个人变得更加冷了起来。到了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哭泣的抖动,还是因为身子冷得发颤。
她只是觉得似乎神经都在那一刻凝固住了,甚至连眼珠都不愿意转一转,只是任凭泪水无声地流下。
人似乎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想清楚一些事情,比如说过去,白里一直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天下苍生,而到了现在,却发现心里眼里只剩下了白景尘一人。
若是她真的死了,这普天之下她谁也不负,唯一亏欠他一人。
甚至在白景尘从房间里走出去的那一刻,白里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即使他再小心翼翼,她也还是听到了。并不是因为楼梯间木制板面的稀松,仅仅只是一种奇怪的心理感应。
她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想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她又何尝不眷恋呢?
就算她知道自己染上了那滩液体以后,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告诉白景尘,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白里以为她不会害怕。
准确的说是不害怕死亡。
其实放在过去她并不害怕的,只是现在心中多了些许牵挂。
也可以说成爱和不舍。
长夜漫漫,可惜三人却无人能眠。
白里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她不知道老天爷留给她的时间还有多少,但是在这一场时间赛跑中,能多夺过来多少时间就多少胜算。
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她这么想要赢。
她绝对不能输。
绝对。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一点一滴的流逝,甚至没觉得多难挨。
便到了天亮。
在那辗转反侧的三人看见天光以后,似乎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但这叹气之中并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庆幸。庆幸难熬的晚上终于过去了,虽然白天也并不是多好过,但是忙碌中可以挤压人的胡思乱想,所以一旦忙了起来,并不会觉得日子难过了。
白里的身子本就弱,受了一夜的寒风,再加上心中郁结,早上起来就有些伤风感冒之状,觉得头脑也有些昏沉。
她伸手看了自己昨日的伤口,伤口本来不深的,按理说今天早上就应该已经愈合的利索,可是并没有。
她昨日里本来只是露出血痕的伤口,近日却裂开的更深了。
她其实并没有多惊讶,作为一个医者,该想到这些的,但是理智并不能改变心中的难过,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确实还是有些害怕的。
白里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望了望天上的日光,把手放在清晨的阳光下,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温暖。
反而将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出几分惨白来。
她给了自己一晚上的时间。
等待结果。
可是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没什么的。”
白里小声对自己说了一句。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对着一方小小的铜镜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好,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过不去也得过。”
少见的,她没有把眉斜斜地飞向太阳穴,只是简单地描得粗重了些。
昨日的衣物在那场打斗中被撕得稀烂,更少见的,白里今日穿了一身黑衣,把头发随意的束了一下,多数无拘无束的披散下来,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觉得有几分失了气色,但又多了年少时的洒脱,接着,在额间绑了一条红色的抹额,嘴角挑起一抹笑。
推开门走了出去。
“丞相。”
“丞相大人。”
“大人早。”
白里脸上带着那浅淡的标志性笑容,轻轻地点着头,回应着那些一脸干劲儿的士兵们,在他们心里白里就是他们的神,想到这些,她的眸色有几分闪烁,心底也泛起了动容的涟漪。
他们的神在面前。
但她白里的神又在哪里?
她有几分徒然地甩了甩脑袋,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应付这心理上的压迫感,但发现,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若是一直如此消沉下去的话,什么事都不会有结果的。
因为白里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她不停地自我调节着,意图换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好像还有那么些效果。
她吃饭从来都不挑,往日里,白面小菜也可以吃得十分开心,但今日却觉得分外寡淡。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向嘴里头喂着食物,似乎发现就算是皇帝请的御宴,她也是没有什么心思吃的。
“白里?”
白里没有听到阳笙的问话。
“白里?”
阳笙用筷子敲了敲白里的桌子。
“嗯?什么事?”
她略显尴尬地抬起头。
对上阳笙那一双担心的眼睛。
“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
“许是昨日有些劳累过度了,不碍事。”
阳笙皱了皱眉头。
“注意休息。”
“好。”
自从早上开始,从白景尘看到白里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并没有一刻离开她。
白里清晰地注意到了那道目光,却始终没有望向他一眼。
她并没有给那些士兵安排过多的任务,白里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瘟疫区,接触到那些病患,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来往京城的饮食,以及客栈的清扫和消毒,仅此而已。
所以深入瘟疫区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们三个的头上。
她本不想让白景尘参与进来的,但奈何他不同意,所以三人一起穿好了斗篷,向病患区走去。
“微臣说的殿下都记好了吗?”
白里主动向他问了一句。
“好了。”
然后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
“放心。”
白里点了点头。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病人,病人这种说法都显得过于艰难,首先必须要找到人,这一路上,四村边缘区显得有几分过分的萧条,别说是人了,甚至是连活的生物都没有见到。
猫猫狗狗这些东西暂且不奢求,鸡鸭这些家禽也完全不见,说的更为严重一点,就连烂泥塘旁边都不见得一只癞□□。
“真是奇怪。”
“的确。”
白景尘接着白里的话说了下去,阳笙也跟着点了点头。
“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白里带头向其他地方走去。
一路上,可以见到草房、木头房、石头房,能开的门全部都开遍了,能进的屋子也全部都进了一遍,有的只是冷锅冷灶,不见一个人影。
随着三个人的深入,他们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
似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最可怕的结果。
“该不会是?”
白里小心在嘴边说了几个字,然后目光转向其他两人,似乎也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该不会他们全部都……”
她还是没有忍心继续说下去,虽然征战沙场那么多年,她依旧讨厌杀戮,讨厌死亡。
“该不会全部变成了外面那滩黑乎乎的水。”
阳笙帮她说出了她不愿意说的话。
白里点了点头,目光里甚至是一段时间来从未有过的凝重。
然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来晚了。”
她扫视着这荒凉的村落,回忆起往昔,那热闹的景象,每每到了用膳的时间段,村子上总是飘着袅袅的炊烟,那股熟悉的味道,进了京城,便很难再次闻到了。
她记得这道坊市上的繁华,捏面人,画糖人,她似乎还能记得每一张淳朴的脸,这里卖的冰糖葫芦,比京城里的更大更甜。
“没关系,一定还会有人在的。”
白景尘看着白里脸上的痛色,轻轻地道了一声安慰。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好听,只不过因为离得很远,白里不能闻到那熟悉的桃花香。
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接了一句。
“好。”
白白的走了一两个时辰,却是徒劳无功,似乎见到的只有风了。
就在三个人准备返回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些悉悉簌簌的声音。
“小心!注意闪避!”
白里迅速撤到另外一边,其他两个人也非常迅速地躲到了一处遮蔽物的后面。
三人分别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上,但各自全都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尽量把身体向后靠,然后目光全部聚集在那片唏唏嗦嗦的声音中。
三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朝着各自点了点头,保证自己方位上的平安。
接下来就是等着那奇怪声音的产生者出现。
声音不断变大,目标离三个人越来越近了。根据判断,目标物马上通过转角。
三个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目光,各自稳了稳心神。
意料之中,就在各自三人的心理等待时间结束以后,目标物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可是也有意料之外的地方。
本以为只是一个人而已,结果来的却是一条队伍。虽然三个人都十分震惊,具体来看那一行队伍,比昨天那个人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头发,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怪异瘆人。
他们似乎不停的在向上朝拜着些什么,动作越来越快,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们的面容形同枯槁,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皮肤变得粗糙不堪,这一次过于近距离的观看,白里甚至看到了他们脸上裂开的血痕。
她并没有感到恐惧,只是心里狠狠的揪了一下。
他们曾经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现在却备受摧残。
甚至都不能有尊严的死去。
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用力到了她自己都不清楚有多用力的程度,还好她没有效仿其他女孩子家留长长的指甲,不然今日生生要抠出血来。
那些人一步一步疯狂的向前去着,直到消失在白里一行人的目光里。
她看着远去的方向,目光里满是沉重,连阳笙和白景尘两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也不知道。
“白里。”
她被白景尘这一声叫回了心神。
“嗯。”
在嗓子里回了一声,把目光从那已经看不到,却可以预想到结果的方向收回。
终究再次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回去了,想再往前面走走。”
她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似乎是写着不容拒绝。
“白里……”
他们两个人都在嘴边叹了一句。
“我陪你。”
“本王也……”
她摇了摇头。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先回去用午膳,那些士兵看到那成群结队的人化成黑水,一定会感到害怕,屋子里只有他们不行。”
见着他们的目光里还是有几分犹豫。
“就这么定了,若是你们用完午膳且修整一个时辰以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再带着个馒头出来找我,我就沿着这条路往里面走,放心,不会出事的。”
甚至没有等到他们做出回复,白里便自己一个人向瘟疫区的内部走去。
往前走了几步,她仔细听着后面并没有脚步声的传来,于是回过头去,摆了摆手。
“回吧,别耽误时间。”
然后在脸上带上了一抹浅淡的微笑。
让人安心。
这次,她甚至都没有特意去听后面的声音,只是自己一个人固执地向前面走去。
她今天,今天,一定要见到活人,一定。
不知走了多久,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四周的景象都有些变化。
她觉得脚有些酸酸的,后背也直不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还是因为蛊虫入体的缘故,她的体力愈发不支起来。
白里靠着一个草垛,开始只是站立着后背贴上去,她只是想靠着草垛,借力歇一歇,没想到,就在一息之间,她的双脚失去了力气,突然地跌坐了下来。
那一刻,她的记忆回到了他哥哥征兵走的那一天,那个被强行抢走了儿子的母亲,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唰得一下倒在地上,那动作,和白里刚才一模一样。
他哥哥走得时候磕地几个响头,白里到现在都记得,那声音似乎想起来也能在耳畔回响,她坐在那里,看着天上的阳光,阳光很好,白里自顾弯起了唇角。
“哥哥,若你真的到了天上,那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让珈儿去找你?”
她半眯着一双眼睛,笑着的模样,不知是从容,还是憔悴。
突然,白里觉得自己身后的草垛一动,她猛得从地上弹了起来,可是奈何双脚麻木,在弹起来的一瞬间又换了个方向再次栽倒下去。
她手脚并用,向另外一个草垛的后面爬过去,屏住呼吸,看向她刚才栖身的草垛。
汗水顺着脸颊微微划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双眸盯了良久,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出来。
难道是她疑心太重了?其实是风吹动的?
仔细想想可能真的是如此,因为看了这么半天,那草垛依旧是个草垛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
白里想着休息够了,便站起身来,继续向前面走着。
突然发现她的脚依然还在麻木着,这麻木,很不对劲。
若是只是因为血液流通不畅,那一会便好了,可是这么久了,她的双腿依旧不减好转的迹象。
白里把鞋子脱掉,卷起里衫的裤脚,被眼前的一面震惊了双眼。
糟了,是蛊虫。
她瞬间把腰间一卷银针拿了出来,对着脚踝的位置,唰唰唰连下六针,本来一条条的黑线似乎在脚踝的位置上受到了什么阻碍,变得愈发躁动不安。
见着他们向反方向动作,白里立刻当机立断,在反方向上继续下针,阻绝他们离开的去路。
见着前后无门,蛊虫的动作便地格外狂暴,疯狂地扭曲着,似乎是要撑爆白里的血管皮肤。
就是这个时候。
她下定了决心,把手帕咬在嘴里,后背靠着身后的草垛。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瞬间,没有一丝丝地犹豫,取下软剑,划开自己脚裸附近的皮肤,顷刻间,黑血唰地喷出,溅了好远。
“嘶……”
带来的是钻心的疼痛,自己下手比别人下手好要痛上好多。
白里额头上满汗水,之后没敢犹豫,怕自己再也下不去手,直接在左脚踝又划了一道,她的汗更多了。
随着黑血的流出,顺带而来的,是成熟的蛊虫,样子还是不多形容为好,比最恶心还能恶心上几分。
但是看到它们的现身,白里倒是虚弱地笑了,蛊虫从身体里出来,就意味着毒素能减慢些扩散的速度,她的身体,应该不会被过于快速地损坏掉了。
她用身上熏了艾水的蚕布把伤口反复处理干净,又紧紧地扎上,还好几天穿得是黑色的衣衫,即便染了血迹也没有办法看出来。
处理好了这一切以后,她把地上还扭动地蛊虫用工具夹起来,扔进一个瓶子里,同时塞上塞子,以防万一又用蚕布紧紧缠了几圈。
这几道保险下来,许是一定不会跑出来了。
白里站起身,觉得身子上轻松了很多,心情也随着便好了一些。
虽然还没有找到活人,但是现在已经用了很多的时间,她看了了看太阳的方位,看样子,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再晚回去,他们会因为着急而来寻,倒是会浪费时间。
怕被看出来受伤,白里走路很是迟缓,可是每走一步,衣衫都要轻轻地蹭一下蚕布,带来一些微弱的痛感,虽然这痛感可以忍受,但是每走一步,便疼上一步,还是有些抓心挠肝。
她扯了扯领口,快步向客栈走去。
果然,和她想的差不多,远远地还没有到客栈,便见到了那几滩黑水,昨天的那滩已经干涸了,今天的再次产生,不用想便知道,前几天是什么模样,这块地界,又是被多少滩黑水所侵染过。
客栈里,气氛意外有些沉闷。
看样子所有的士兵都见到了那化水的骇人瞬间。
白里见到了他们一个个有些木然的表情,但是又故意装作欣喜迎接她,低下头,抿了抿唇。
“各位放心,你们都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我白里在此向大家发誓。”
下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不知道隔了多久,空气中似乎安静地让人感到压抑。
“好。大人。”
白景尘淡淡地说出声,明明只是那么小声的一句,却依旧带着丝丝的宠溺,他的声音里面,带着无尽的温柔。
许是听到了白景尘的声音,所有摇摆不定的人,都纷纷附和起来,屋子里重新回到了那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好。”
白里在最后说了一句,眼眸中带着璀璨的闪亮。
“那我先回房里休息一下。”
她向着白景尘的方向说了一句,脸上带着感激的笑意,然后又回身向阳笙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进去的一瞬间落锁,把蛊虫放在烛台旁边,然后整个人的身子都软了下去,倒在榻上,满是虚汗。
她不停地向下咽着口水,只是觉得干渴难忍,同时又觉得整个人似乎被一团火烤着,燥热地很,接着,又似乎跌入冰窖之中,在最寒凉的时候,白里把整个人都蜷缩在了被子里面,依旧瑟瑟发抖,在冰冷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太阳,散发着强有力的光芒,同时无比地温暖。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阳光的方向跑过去,可是越跑一步,那太阳便向后面退一分,好像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样子,白里觉得自己眼前的太阳变得忽然大忽然小,大的时候,她就要拼命的向上去够触,变得小的时候,她便要佝偻着背,去寻找,直到最后一下,白里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她自己落锁的门上。
一道温热的血流从额角滚落。
疼痛把她从刚才的幻境中拉了回来,眼角滚落一滴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外面的人听到了屋子里面哐的一声,阳笙赶紧一步跑了过来,想把门打开,却发现门里面落了锁。
“白里?白里?没事吧?”
在阳笙跑出去的一瞬间,白景尘也跟着跑了出去。
只不过在接近她门的位置,想起来了白里说的话,生生停下了脚步,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没事,脚麻了,腿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没事,我缓一缓就出去。”
嘴里这么说着,白里赶紧掏出工具把额角上的伤口处理干净,还好,位置十分隐蔽,头发可以完完全全的遮盖住。
这样便好。
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白里走出门去。
却被实打实惊了一番。
“你们干什么?”
首先看到的便是阳笙,他就站在白里的门边,看到他的时候,她生生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稍微远一点的是白景尘,他目光里的担心她都看得清楚。
除去这二位大神,那些士兵们分为两队排开分别站在白里房间的两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白里守灵。
突然想到这,她皱了下眉头,真是,想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
然后还是因为这个阵仗脸上扯出了一抹笑。
“都散了,散了……”
她手里攥着那装着蛊虫的透明瓶子,把它放在桌子上。
然后整个人自觉向后退过去,让白景尘和阳笙看清楚这蛊虫。
“这是那个蛊虫?”
阳笙一边看着一边向白里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她点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那蛊虫。”
“怎么搞到的?”
白景尘表面上虽然是在问蛊虫的事情,但是整个人的潜台词完全都是,白里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她自然是通晓他的心意。
“我没事。”
然后回答他的问话。
这谎言,她想了一整路,终于想出来一个像样的,她这辈子都没怎么撒过谎,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需要特殊对待。
“我在一个病人马上就要赴死的时候,把飞刀扔在了他的腿上,随着喷射出来的血液,带出来的这虫子。”
白里不慌不忙的说完,面子上都是真诚,然后又看了看他们两个看着蛊虫专心的人,松下一口气,看样子,他们没有怀疑。
“大人没事吧?”
白景尘又追上了一问。
“微臣没事,放心。”
“这蛊虫暂时放在微臣这里保管,两位什么时候有了什么解决方法,欢迎随时讨教,毕竟,任何一种可能都有可能就这两个村剩下人的性命。”
“白里,你刚才可有碰见活人?”
阳笙突然想起了这事,刚才她说她一定见到活人才肯罢休。
“还没有。”
她摇摇头,表情里有些沮丧。
“但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
白景尘和阳笙同时发问。
“玉儿的弟弟,我曾经看过他的家书,他心中说他好像也中了蛊,但是迟迟没有发病,这蛊一般性子都很烈,他若是一直没发病,那他身上一定有奇怪之处,这村子里一定有活人,找到他的弟弟,有可能就能找到剩下的那些活人,毕竟活着的人一定会为了活下去而努力。”
阳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是还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个蛊的性子很烈,蛊虫若是慢慢侵蚀人的身体,控制人的思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她之所以知道这蛊的性子很烈,是因为仅仅只是一晚上的时间,蛊虫就从她的手到了脚,然后甚至就过了今天这一天,她就有一种想像太阳朝拜的冲动,这还不够快吗?可是,显然,她不能说这些。
“我只是推测,毕竟从奏折呈上来,到现在我们来,也不超过五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把这村庄变得像死村一样,自然这蛊虫便不是慢性子。”
“你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
“大家还是回房里休息一下,修整好了也好面对接下来新的事情。”
她向他们两个说着,之后转身拿了蛊虫走向房间。
白里坐在榻上,不敢睡觉,她生怕自己一时睡过去便醒不过来,也没了办法。
她捏着自己的山根,觉得头疼的很,仔细琢磨着要怎么办才好。
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把自己作为试验品,既然现在有一个新鲜的病人在这,这个病人还很懂医术很努力的想方法自救……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正她现在已经病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努力试一试,备不住就歪打正着,找到了解决方法,再不济,就算是没有办法找到解决方案,能暂时延缓一下病情,也是有用的。
白里也有自信,暂时缓解一些病情这种事,她一定能做到。
想着这些,走进了厨房。
另一边,顾西凉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感觉好像是终于找到了狠狠报复阳笙的办法,本来好看的脸上也生生显出几分扭曲。
甚至都没在客栈上再住一晚,她匆匆赶回京城。
好巧不巧,就在她回了那青楼的时候,正好见到了白景承在里面花天酒地,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围着他坐了一圈,众星捧月一样地一下又一下端着酒,甚至,有的姑娘为了得到白景承的芳心,好在他的房里谋个一星半点的位置,之后狠狠地挤了挤胸·前的柔软,娇滴滴着嗓子。
“王爷,这酒啊,凉了,伤胃,让九儿给你把酒温温。”
说着就把一口酒含到了嘴里,然后一步步走到白景承的面前,香唇对上了他的唇畔,之后求了一个带着浓浓酒气的吻。
因为这,白景承看着她的双眼也显得更色眯眯了几分。
顾西凉站在一边,嘴角扯出一丝轻薄的笑意,就这个牌面,只会给人卖贱的东西,拿什么跟她顾西凉争。
聪明女人这时候绝对不会上前指责白景承,他们只会用自己的魅力,把那男人的视线再夺回来,先抓住男人的眼睛,再抓住他的肾,再抓住他的心。
让他完全属于你以后,再狠狠把他的心拿捏上几番,让他对你心服口服,只有这样,那男人才能听你的话。
这是顾西凉对于男人的一贯准则。
她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找了半天,掏出那一件压箱底的衣服,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因为太好看,所有,她很少穿给别人看。
本来她是想穿个阳笙看的,可是他不稀罕,不过他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
顾西凉现实跳进了浴盆里,里面是丝滑的牛奶,把她白皙的皮肤浸透地更是如玉一般洁白,上面撒这的花瓣,让她的身上愈发的香了几分,顾西凉双手掬起一捧带着浓浓花香的牛奶,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
美人出浴,着装,这件衣服是大红的颜色,但却不显得媚俗,全身主要是轻纱的布料,只是掩掩遮住关键的部分,让人,尤其是男人浮想联翩。
顾西凉在嘴上染了最红的胭脂,抱起琵琶,转身向楼下走去。
此时的白景承已经喝的不像个样子,理智残存着。
她脸上笑了笑,拿捏着娇滴滴的嗓子。
“晟王殿下,凉儿的姐妹们伺候地可还舒服?”
说着就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低下头索了一枚吻,男人一直都是个耐不住性子的生物,他本就好久没见到顾西凉了,又见到她这个如此让人喷血的模样,想看到的地方完全都看不到,深深吻上一口,又吸入满肺腑的花香,不禁血气喷张,甚至要直接把顾西凉扑到在地。
醉酒的男人力气再大,也比不过女人的轻巧,她只是轻轻地一转,便从白景承的怀里跳了出来。
“晟王殿下,何必心急呢,凉儿这么长时间不在,自然是去学讨殿下欢心的玩应去了,凉儿永远都是晟王殿下一人的,接下来就慢慢欣赏吧……”
她一双狐狸眼本就生得极为魅惑,加上她这□□裸的勾引,足够让白景承为他神魂颠倒。
“好,好好!”
“凉儿姑娘说得都好,那本王自然就慢慢观赏。”
顾西凉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自然。”
两个字尾音紧紧地粘在一起,拖得长长的,似乎随着眼波的流转转着圈,她转身跳到一边去,手中拿着琵琶,轻轻地舞蹈着。
她腰间系着她一贯挂着的金铃铛,今天连带着手上,脚上,全部都是,这个铃铛的声音特别清脆,就像是一只小猫的爪子,带着软软的肉垫,一下又一下搔在白景承的心上,让他整个人欲罢不能。
她很会把控那个度,因为衣服质地轻薄,舞蹈的过程中难免会有衣服掉落下来的情况,每当这个时候,就是白景承的眼睛也快飞出来的时候,而就是在这个瞬间,她就会迅速地用琵琶把身上遮住,之后再浅浅地朝着白景尘笑一下,再次翩翩起舞。
顾西凉的目光始终放在白景承的脸上,笑意不减,她经常跳着跳着就到了白景承的身边去,然后用轻薄的衣服料子摩擦下他的脸,把身上的香味染到他的身上,在他想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再次跑掉,欲擒故纵,一次又一次。
游戏玩久了,迟早是要收场的。
白景承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顾西凉的手腕,把她的琵琶胡乱一丢,拦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随着她一声惊呼,她娇滴滴地在嗓子里哼了两声。
“晟王殿下,凉儿特意为您学的舞,您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本王非常满意。”
他脸上同样带着笑。
“既然凉儿姑娘让本王这么满意,那接下来就该换本王,让凉儿姑娘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