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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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秒觉得,自家男人这一打, 还真是打出一个新天地来了。家里上上下下, 她不怎么接触的公公就不提了,其他人见了她,都有了那么点小心翼翼的感觉。就连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的婆婆, 也不再冲她大小声, 只是神色淡淡地吩咐她几句, 示意她应该做什么, 随后, 也就不管了。咋咋呼呼的赵大嫂更是不用说了, 感觉都在尽量避免出现在她面前。

    她觉得,要是能一直维持这个局面, 那就太好了,也少了一件烦心事。不过系统的沉默, 倒是又让她多了件烦心事。

    她搞不明白,明明她和赵卫东又是亲、又是摸的, 照理说,亲密度应该上涨不少, 可是系统就像是死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她尝试用各种方式呼唤, 也依旧不见系统的踪影,仿佛从头到尾, 所谓的亲密度系统, 就是她的一场春秋大梦, 梦醒了,自然一切就消失了。

    她沮丧极了。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就等着每天九点再来惊喜呢,这下好了,鬼影子都没捞着。难道,所谓的亲密度上涨,非得要她和男人滚床单才行?

    不要啊!

    她一想起那个画面,头就有点大。到底是有矜持和骄傲的人,刚重生身体不能动弹,被男人给那样了,也就算了,现在,她到底没和男人好到可以无所顾忌地那个的地步啊。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放着好好的系统不用,等待她和男人走到水到渠成的那天?

    天呐,那得多久!

    想想那些未知的各式各样的奖励,她都有些抓狂,更是纠结得不得了,心情也不可能好。

    然后这天上午,终于迎来了赶集,她和男人正在集市上逛着呢,就听到“叮——”地一声,根本不在意料中的金属声,猛地响起了。

    “恭喜幸运儿林秒,你和冯初春、冯初夏、冯初秋、冯初冬、冯安年的亲密度已达到最低等级z级,特作以下奖励,请尽快做出选择。”

    a.大奶糖:我超甜的!(备注:垃圾。)

    b.长铁钉:我超硬的!(备注:垃圾。)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哪怕颇有性格的备注又在打击人地说奖励是垃圾,都没影响她一下振奋的心情。想都没想,她赶紧激动地喊了出来,“aaa……”

    “怎么?”

    清冷的男音猛地在她耳边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男人透着疑惑的视线。

    她暗道不好,灵机一动,赶紧掩饰,“哎,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熟人,想着打声招呼,不过话到嘴边却一时忘了她的名字,只能‘哎哎哎’了,不过幸好是没想起来,那人刚转过脸来,我才发现不是我认识的人呢。”

    她笑了笑,冲他吐了吐舌头。

    男人不疑有他,点点头,领着她继续逛起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脚步跟着男人,心思则完全不在集市上了。

    首先,鉴于刚才的糟糕表现,她给自己做了警告,以后不能再这样一惊一乍了,这次是“aaa”,那下次要是不小心喊出“bbb”,可怎么解释?她得冷静,得淡定,绝对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

    其次,她得搞明白,系统发布奖励,到底有什么规律。

    她想到了系统的提示,是因为她和母亲、大姨他们的亲密度上涨,才获得了奖励,且是最低级的z级。z这个字,多么让人熟悉,根据等级划分的提示,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二十六个字母,恰好,z排在字母表的末尾。

    那么是不是可以大胆预测,如果亲密度不断上涨,那么奖励等级,也会按照字母表的逆序而跟着上涨?

    她昨天其实只给母亲他们送了一点糖果。囊中羞涩,她没这个资格大手大脚的,只能买点小零食哄哄小孩。还好,外婆家条件太不好了,母亲这些孩子们,一年到头都难得有零食,她即便只是拿了一包糖果过去,都能让母亲他们欢天喜地的。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将那包糖果的一小半,都给抓着硬塞到母亲的衣兜里、手里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的母亲,那瘦巴巴的脸蛋上流露出的惊喜。那乌黑的眼中闪现的对她的依恋,更让她也像是吃了糖果似的,心里简直美得不行不行的。

    连明显分到的糖果数量少了太多的大姨他们,都欢喜地围着她,一声声的“表姐”,叫得不知道有多甜。

    这称谓让她窘迫,不过,现实如此,也只能让自己早点适应。

    她根本没想到,一包糖果,现在竟然会给她带来这样的惊喜。

    照理说,她和母亲,和大姨他们的亲密度,应该是不同的,但今日,却全部被系统给简单粗暴地划为了z级。这让她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给母亲他们糖果,照理跟她和男人亲亲摸摸,该是不同程度的亲密度,按照她的理解,明显亲亲摸摸更涨亲密度,可是好多天了,系统没对她和男人的亲密度做任何奖励,依旧只有最初的那份奖励——低级健体丸。

    可低级健体丸,明显能将大奶糖给甩出一个城市来,二者基本上没有可比性,这是不是说明,她和男人的亲密度,已经达到了某个比较高的等级,所以奖励颇为丰厚,再想升到下个等级,就需要大量的经验值了。这就好比升级打怪,经验值不够,自然无法升级。

    另外,一个能够让她重生,又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到看到,并且提供超时代奖励的系统,必然是非常高明的,犹如神造,亲密度上,方方面面的差异,应该都能收入系统。

    她对母亲,明显要好过对大姨他们,最后发放的奖励却是相同的,这只能让她推断,她对母亲他们的亲密度,都已经达到了最低等级的z级,然后,母亲这条线的经验值,应该是比大姨他们高的,也应该会率先到达下一个等级。

    具体是不是这样,就只能等下一次的奖励提示了。

    林秒觉得,今天最大的惊喜,应该就是系统将她从歧路上给拽了回来。所谓提升亲密度,其实不单单指的是她和男人的亲密度,还有和其他人的。亏她自认不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却不想一叶障目,差点要将系统最大的功用给舍弃了。

    若是和其他人的亲密度上涨,也会带来相应的奖励,那么,她这是拿到了怎样的金手指啊!重生在这个年代,又哪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这些天的憋闷和抑郁,一旦想开,顿时犹如拨云见日,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嘴角一翘,她轻轻笑了。

    也是巧,她一抬眼,正好看到前方有个人在捏糖人。他的生意不算火,但在这一大堆卖农用品、日用品的小摊贩中,应该算是不错了,被好些个家长给围着。几个或是站在家长身边,或是被家长抱在怀里的小毛孩们,则齐齐兴奋,黑亮的双眼灼热地盯着那一个个做好了,应该当作摆饰来吸引顾客的糖人,小鼻子更是耸动着,拼命嗅闻着空气里的甜香味。

    这唤起了林秒小时候的回忆。小时候,若是能得一个糖人,那就偷着乐吧。

    她又想到了系统里现在躺着的大奶糖,来自于母亲等五人的亲密度奖励,一人一颗,正好五颗。她没法拿出来和男人分享她此刻的欢喜,那么,就换另外一种方式来庆祝吧。

    她晃了晃被男人给抓着的小手,吸引他的注意力,“走,我请你吃糖。”

    赵卫东偏头去看,就看到了她高高翘起的唇角,以及绚烂的双眸。

    真亮眼。

    他心中一动,有些疑惑,但没有迟疑,迅速点了点头。

    她高兴,整个人眼见着跟一朵花一样地灿烂着,走到捏糖人的小摊前,看着上面捏好的几个不同造型的糖人,有孙悟空,有猪八戒,还有小老鼠和老黄牛,问男人:“你想要哪个?”

    男人反而问她,“你想吃哪个,我给你买。”

    他当时把退伍费等钱都给了林秒,但林秒最终并没有全收。成年人,身边没个零花钱可怎么行?所以,赵卫东身上还是有几块钱的,买个几分到几毛的糖人,那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林秒拒绝了,“说了我给你买啊。”

    眼见那捏糖的手艺人,不过几秒间,腮帮子一鼓,一口气吹送下去,一只肚子滚滚的小老鼠就在他的两只巧手下初具模样,真是怪厉害的,也怪让人想念的。

    林秒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估摸还没上一年级吧,父亲也没外出谋生,而是在家务农,再做点小生意,这里面就包括做糖人。每逢乡里有什么集会或者搞社戏等重大活动,父亲就会挑着担子,去捏糖人卖。

    她朦朦胧胧的记忆中,那会儿的她,还是有点小骄傲的,看着自己认识不认识的小朋友们把父亲给围得团团转,嚷嚷着说“好厉害”,她就会跟着傻乐,也会着迷地看着父亲捏糖人,觉得他可真了不起。

    父亲的本事也是跟别人学的,捏的也是孙悟空、猪八戒、小老鼠之类的糖人。那会儿赶上运气好,父亲会给她捏一个小小的锤子,递给她,自然是不要钱的。她会在别的小朋友的羡慕嫉妒恨中,美滋滋地开始舔糖块。

    说也奇怪,那时候的小孩似乎都挺乖巧懂事,又或者说,没那么早慧。像她,明明父亲是个做糖人的,可从来没干过在外面伸手随意去拿架子上的糖人的事,更没有在父亲收工回家后,缠着父亲给她做糖人。

    大概,大家都是穷惯了、苦惯了吧,自然也就没有任性的资本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大抵是如此吧。

    重生也有好些天了,她一直都没去看自己的父亲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她甩了甩头,将看望的念头再次甩开。毕竟,这具身体和父亲没什么太大的瓜葛,贸然看望,挺奇怪的,也不能改变什么。一切,还是等她挣到钱再说吧。

    “要两个锤子吧。”

    她开口向捏糖人提出要求。毕竟从后世而来,卫生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她有点小洁癖,就不要那些靠嘴吹的了。

    捏糖人应了好,将做好的小老鼠递给一个小朋友,又收了家长钱之后,快速做起了锤子。

    这是个简单的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敲敲打打,再用小剪子一剪,剪出锤头,立刻成型。林秒没有付钱,因为,男人抢着把钱给付了,在第一个锤子做好的间隙。

    啧,男人!

    她在心里偷偷嘟囔,让她请又怎么了?

    但这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一种在偷偷谈恋爱的感觉哦。

    她被这样的念头给逗乐,接过竹签,将另外一只插在竹签上的糖锤递给了男人。

    “谢谢啦。”她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他将糖锤捏在手里,左右看了看,快速舔了一下,就放下了,不再拿起来。

    她舔了好几口,是一股很原始的麦芽糖味,像记忆中的味道,没忍住问:“不好吃?不喜欢?”

    “不是。”他否认得挺快。

    “那怎么不吃了?”

    他的双眼就往左右瞄了一下,轻咳一声,掩饰道:“等回去再吃。”

    又很突然地将糖块递到她面前,“你帮我拿着。”

    实话说,他一个大男人,拿着哄孩子的糖人,那糖锤比他的小拇指都要小,看上去确实挺可乐的,也不符他的形象。她福至心灵,暗想,这人该不会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毕竟,人来人往的,这集市上这么多人。不然,现在吃,和回去吃,能有多大区别?

    男人,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

    她觉得好玩,顺着他,将那糖锤给接过去了。很明显,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他突然问她,有点莫名其妙,“你刚才说看到熟人,但其实是看错了,那熟人是谁?”

    她心里微微一提,“你问这个干什么?”

    忍不住警戒起来。

    难道,他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但万万没想到,他口气一软,带着慨叹,“这几天,你一直都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就刚才提到那个人,你突然高兴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我有点好奇,那会是谁?或许,你可以将她介绍给我,我们可以经常走动往来。这样,你就能一直高高兴兴的。我喜欢你高兴的样子。”

    他摸了一下鼻子,大概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最后那样的话,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他一双深邃的双眼,则不闪不避,包容而又探究地罩着她。

    她则诧异了,一时愣在了那里。

    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地观察入微。更没想到,自己的不高兴,会一直被他给惦记着。也没想到,因为她突然的高兴,他也会跟着振奋,还想着帮她找到那个高兴的源头,让她一直高兴下去。

    他说,我喜欢你高兴的样子。

    这话,多甜呐,也多么让人感动。

    原来这世上,除了血亲,还会有人,那么认真地把她的情绪给放在心头,也会因为她的烦恼而烦恼,因为她的欢喜而欢喜。

    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也让她控制不住地,心里“噗噗噗”地开始冒泡泡,愉悦的小泡泡。

    她没法说出系统的事,脑海中立刻晃过一个人来,“是美静姐,我的一个老邻居,很照顾我的,嫁了人,还照顾着我。她现在是绣花厂的一个管事,我的绣品都是她帮我接的。要是得空,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她。”

    原来如此。从小照顾她到大的情谊,肯定非比寻常。看小女人一提到她,嘴角忍不住带笑,也能看出来,那位美静姐,对小女人来说,的确意义非凡。

    “好。”他应了下来,没有犹豫。

    林秒瞅瞅他,心里又多了一分感动。真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这份没有底线的信任,真是让她心里有些惭愧了呢。

    想了想,她心里有了主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属于男人的糖块。

    “你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跳跃着调皮的光芒。粉嫩舌尖更是故意伸出,在软嘟嘟的唇瓣上来回舔了一遍。

    透出暗示。

    他心里一紧,狼眼盯着那舌尖,色泽微微转深。

    他没说话。

    她挑挑眉,再次伸出粉嫩舌尖,撩人地慢慢舔过那糖块,乌黑的双眼,则含羞带怯地勾着他。

    “这样呢,猜到了没?”

    他喉咙紧了紧,觉得有些渴,但依旧没有回她。

    她歪了歪头,显出了可爱的俏模样,嘟起小嘴,猛地在糖块上亲了好几口。

    嘛~嘛~嘛~

    都亲出声来。

    “这样呢?”她冲他眨了一下眼,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了,想起那嫩唇的滋味,甜美得让人魂都跟着飘。那唇还可以随着他的轻咬,任凭他变换模样。他还想起那脸蛋的娇嫩,可以随便他亲,随便他摸,在他的身下,绽放出迷人的红彩来,比此刻的她,还要来得娇美动人。

    简直是诱人犯罪!

    他想抱她了,抱住了,狠狠揉弄,再狠狠亲吻,再……让她的粉嫩小舌,像舔糖块一样,缓缓地舔着他……

    这样的想象,让他一下就热了,冷硬的面庞,愣是涨出了一点红。

    他燥热、窘迫,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在外面,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才能压下那似乎见风就长的黑色a欲a望,不在当场抓住她、吃了她。

    可小女人那双因为羞涩,所以显得有些含烟带雾的双眼,依旧在那缠人地勾着他,勾得他越来越难以自持,未免真的失控,他狼狈地一下挪开了眼,不敢再看那一双魔魅的眼。

    “诶?!”

    她诧异,又害臊。他躲什么躲嘛,搞得她都有些下不来台,怪难为情的。

    算了!

    她凑过去,贴着他,小小声地请求,“你弯下腰,我要悄悄地告诉你答案。”

    他没看她,但弯腰了。

    她凑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出了答案。

    “是间接接吻啦。”

    怕他这个“老古董”依旧不懂她这黄色小玩笑,她压下羞涩,继续解释,“你用嘴碰过糖锤,我也用嘴碰过,这就是间接接吻啦。”

    唰——

    男人的两只耳朵,敏感地微微一动,逐渐发红了。

    她看到了,莫名其妙地跟着害臊了。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的,但是,被这“老古董”一闹,就好像她搞了很出格的事似的。

    简直又羞人,又莫名其妙的。

    她赶紧缩回了脑袋瓜,将糖锤塞到嘴里一阵吸吮,借此转移注意力。

    不想,男人挺直腰后,竟然冲她伸出了手,“我的,给我吧。”

    她羞窘,暗想这年代的人,真的如此不禁逗吗?就是一个小玩笑啊,不想他这么一本正经,要把糖锤给收回去呢。

    那给就给吧。

    可她看到了什么!

    男人竟然一下就把糖锤给放到了嘴里,还伸出大舌舔了舔,又用嘴唇吸了吸!

    她……火烧般地脸红了。

    说好的大男子主义呢!

    那位大男子到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舔糖人的男人,被她给玩没了!

    貌似,还玩坏了!

    学习能力惊人的“老古董”,一下就变了模样,用那一双深得望不到底的双眸,霸道地锁着她,哑声来了一句——

    “真香!”

    不是真甜,是真香呐。

    一听,就让人遐想无边。

    唰,这次换她双耳迅速充血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话,她隐隐约约地有些品到味了。

    *

    鉴于男人出色的学习能力,以及某些她也摸不到底的野兽属性,接下来的时间,林秒就老老实实地没再作妖了。

    大致走遍了整个集会,晚间回家的时候,她是有点失望的。

    这时候,改革开放的概念提出来还没几年,除了沿海特区,大部分地方的经济都没怎么发展。人们依旧以当工人和干部为荣,并且深受之前那场文化运动的影响,对做生意这类资本主义行为,依旧抱着排斥以及害怕的态度,更担心之前的运动还会反复,到时候,做了生意,会被秋后算账,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偌大的集市上,依旧延续多年的风格,卖的都是农民自家的东西,且大多以农具和日用品为主,小吃和零食非常少见。那个卖糖人的,算是挺有胆的了,但林秒瞅了瞅,那人的生意只能算一般。

    因为,糖的成本其实算高的,捏作糖人,中间真的只是赚个手艺费。大家买糖人,又大多都挑便宜的买,几分钱一个,为的就是哄哄孩子。那些造型复杂的,看上去怪好看的,一个要一毛、两毛的,大人们却是舍不得的。

    这个年代的人,尤其乡下人,都是节省惯了的,一分钱都想着抠出来、攒起来。

    林秒觉得,靠着在集会上赚钱,不可取,她还是得把目光放在镇上。男人也是这么想的。

    入了夜,两人正在自己的小屋里商议着呢,四弟妹李红梅来了。

    鉴于赵卫东和赵卫西是双胞胎,所以兄弟二人也不称呼什么“哥哥、弟弟”,素来都是叫彼此的名字。也是如此,林秒也随自家男人,直接称呼赵卫西的媳妇为“红梅”。对方也是如此。

    李红梅来,是来送钱的。

    赵卫西是真心心疼自个儿兄弟的,也很是替兄弟着想。惦记着赵卫东小两口现在背着的五百块债务,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招呼赵卫东跟他一起编织竹器,好拿到集市上去卖,挣些钱。

    这不,这次卖了些钱,他就让自个儿媳妇给送过来了。

    李红梅心里发苦,嘴上对自己的丈夫应得好好的,但拿了那卖力吆喝才赚来的两块多钱,却在乌黑的院子里独自绕了好几圈,直到打好腹稿,才硬着头皮,来找赵卫东他们。

    她搞出的阵势也是大,进了屋,把门给带上,来到赵卫东跟前,竟然就给赵卫东跪了,惊得赵卫东赶紧拄着拐杖往旁边窜。

    “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秒也是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扶。不想,李红梅力气恁大,死死跪在地上,林秒一时间有点拽不动她。

    “你到底是怎么了?”林秒皱着眉头,也跟着问。

    李红梅就开始哭,断断续续地诉说。林秒被她给哭得头大,但也大概是把事情给搞明白了。

    这附近做竹器的人,太多了,一向难卖,更卖不上价。但赵卫西只会这一门手艺,不做也得做,勉强靠这个挣点钱。现在,赵卫东也来编织竹器,自然就成了赵卫西的竞争者,会“抢”赵卫西的生意,让赵卫西今后挣钱更难。

    而赵卫西这实诚人,这次竟然让自个儿媳妇把今天卖的钱,全部给赵卫东送过来了。这估计是让李红梅心里难受极了,她继续絮叨着。

    “……我明白卫西的想法,也想帮你们,可是你们看到了,我们挣钱也很不容易。家里又有两个小娃娃,很多地方都要花钱……妈那里是要每个月给钱的,不给的话,骂得厉害,可要一直这么下去,我哪里还能交得上钱,呜呜……”

    林秒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

    李红梅的想法,在她看来,是自私而狭隘的。竞争,是无处不在的。她男人不做竹器,自然也有别的人会和赵卫西竞争。端看今天集市上两个摊子里必有一个是卖竹器的,就知道,竹器这门生意,可不好做。

    尽管如此,赵卫西能做竹器,又凭什么赵卫东做不得?李红梅话里话外地希望赵卫东停手,其实挺伤人的。她有这本事,就让这十里八村的其他人家停手啊。她现在哭哭啼啼地如此,不过就是仗着赵卫东和赵卫西的兄弟情深,指望用这个逼退赵卫东罢了。

    但听到她提到家里孩子,又提到那已经可以肯定是见钱眼开的婆婆,林秒是叹息的。这年头,日子苦啊,所以,逼得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家打算,也逼得人变得自私狭隘。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李红梅,更是当下很多人的缩影。

    怪只怪,穷啊,太穷了。

    林秒看了看自家男人,看着他抿着薄唇,沉着脸,眼中有难堪,大掌更是无意识地握紧成了拳头,就有些心疼。

    最好的兄弟的媳妇来找他说这话,不伤人,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还不知道,李红梅会这样,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这出戏后面有赵卫西的影子呢。若是这个家里和男人最亲的兄弟,对男人都有了小算盘,那还真是太伤人了。

    想想,她又伸手,去拽了拽李红梅,直截了当地替男人拿了主意。毕竟,这种场合,女人对女人,还是她说话比较方便。

    “你误会了,我们根本就没打算靠做竹器挣钱,之前和卫西一起做,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帮着弄弄的。那些弄好的竹器啊,都是卫西的,你来给我们送什么钱?!”

    林秒故作诧异。

    这也让李红梅大为惊讶,她有些语无伦次,“不……这……不是……”

    发黄的脸涨红,显出羞臊来。

    能如此,有赵大嫂和赵老太比较着,其实很不错了。

    林秒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又淡了点。

    她放缓了口吻,“快起来吧。你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也太吓人了。从头到尾,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靠卖竹器挣钱了,你和卫西也是真有意思。”

    “真的?”李红梅将信将疑着,“不做竹器,你们要靠什么挣钱?卫东那样,也没别的路子,靠着绣花,你一年能挣来五百块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难听了。

    林秒心里的不舒服,重新增多了。这人怎么说话的,卫东不过是瘸了一条腿,其它的不还是好好的吗,干嘛不能有别的路子?

    小脸一沉,她不介意让李红梅察觉到她的不高兴。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做竹器能卖钱!具体的,你就别管了,钱的事,我们会解决。你快起来吧,再这么跪下去,折了我的寿,我可是不干的!”

    李红梅这么些年,活在赵老太和赵大嫂的阴影下,最是吃硬不吃软。林秒好声好气说,她没听进去,林秒口气一重,她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了。

    她面上讪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林秒也是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钱这东西啊,还真是试金石,原本看上去还不错的人,被钱这么一试,突然就发现,其实也不咋地。

    她也不想啰嗦,“你呢,把心揣心窝里,稳稳的。我和卫东,肯定是不会做竹器去卖钱的。”

    这肯定的话一出,李红梅双眼就亮了。

    “谢谢……谢谢……”

    拽着林秒的双手,她又掉下了眼泪。大概是林秒的准话和态度,让她心安,也给了她鼓舞,她哭着,有些激动地坦诚。

    “秒秒,你是好人呐,我……我不好。让你们别做竹器,我知道,是……是为难了你们,是不好的,可你不知道,我笨呐,只会干农活,不像你,那么能干,还会绣花。我男人,卫西,他……他也是个笨的,也只会做竹器,他……他又根本比不上你家卫东,打架那么厉害,还……还能反过来说妈的,他……他就是个闷头干的老实人,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妈跟前,从来只有听话的份。卖竹器,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没了这个收入,我们……我们……在这个家呆着,就太难了,太难了……”

    呜呜着,李红梅掩面哭了起来。

    林秒听着,双眼就暗了下来。

    难处,谁没有呢?可若是自己不想法立起来,靠着旁人的退让和帮助,哪里能行?

    不,其实也不对!

    林秒突然想到,自己或许看低了眼前这位在婆婆和大嫂面前显得唯唯诺诺的弟妹。她今晚上找上门来,有了这一出,怎么就不能算是她想到的法子?!凭着自家男人和赵卫西的情谊,以及男人的傲性,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不答应她的请求?

    林秒突然觉得,她不应该看轻任何人。每个小人物,其实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都在为了生存,做各种努力。

    索性,她和李红梅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李红梅也就今晚的表现,在某些地方,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李红梅若真有抗争之心,哪怕冲她耍手段,她也会对李红梅多一份欣赏。

    “好了,好了……”

    她安慰了李红梅,示意这事就这样,也别再提了,若是没事,这人就赶紧回去吧。

    李红梅抹了抹眼泪,点点头,执意将钱往她手里塞。林秒不要,她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眼泪又急乎乎地往下掉。

    “这钱,你们可一定要收啊。否则,我拿了回去,卫西会骂死我的。我……刚才的事,我是背着卫西做的,可……可不能让他知道,他……他会恨我的。你们一定要帮我保密啊,还有这钱,拜托,一定要收下啊,拜托,拜托……”

    这份惊慌,让林秒确定,赵卫西在这件事中,应当是清白的。而李红梅能背着赵卫西这么做,就更有意思了。

    林秒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也厌烦推来推去的,不过两块多钱,收了也就收了吧。也不至于因为这两块钱,影响卫东和卫西两兄弟的感情,又或者搞得卫西俩夫妻闹不愉快。

    赵卫西这人,还是挺好的。林秒欣赏并且感激这个人对自家男人的真诚和爱护。

    这次,她把钱给收下了。

    李红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擦干净眼泪,走了。回头,她又在院子里绕了好几圈,让冷风吹得她脸上没明显异常了,才钻回了自己的屋。

    “钱给出去了?”赵卫西坐在床上,抱着一岁的小女儿正在哄她睡。见自个儿媳妇回来,赶紧殷切地抬头问。

    李红梅笑笑,点了点头。

    赵卫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跟着带出笑,但很快,他又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红红的。”

    李红梅心里有些慌,但因为已经有了腹稿,所以装作没事人一般地回他,“可能是风吹的吧。外面风大,刮脸得狠,刮得我眼睛都有些疼,可冻死我了。”

    “那你赶紧上来,被窝我都给你热好了。”

    赵卫西抱着小女儿,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李红梅眼眶一红,在甜蜜和酸涩双双夹击下,差点又要哭出来。她“嗯”了一声,赶紧背过身,借着脱衣服的掩饰,强压下那份哭意。

    她的汉子噢,虽然不能干,但是,心是真好啊,对她,也一向知冷知热,所以啊,多大的苦,她都能受得住。又所以啊,有些他不能做的事,她只能豁出去,替他做了。

    只是这当中,有些事,她能成;有些事,她不能成。不能成的,又占大多数。

    她有些累了,又一次想,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会有个头?

    *

    李红梅走后,林秒和赵卫东都陷入了沉默。

    林秒想了一会儿,回头见男人站在一角,冷峻的面庞在烛光照耀下,染了大片的阴影,很是阴沉的样子,就有点担心。他又低垂着眼,让人根本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就更让她不安了。

    残疾的人,很轻易地能让人心生不忍。他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人,却落得脊背都弯了,她是真的坐不住了。

    叹了一口气,她不能欺骗自己,对这个样子的他,她是真的有点心疼的。

    她来到了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着,黑冷的双眼,也让人感觉不到情感。这个样子的他,应该是让人觉得冷酷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反倒更觉得心疼了,还诡异地觉得,此时的他,竟然是脆弱的。

    深吸一口气,她只能由着直觉,笑着将两块多钱递了过去,“给,卫西对你的心意。你别多想,他肯定是不知情的。”

    “嗯。”他竟然点了点头,也是如此认为的样子,“卫西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

    她不懂,只得继续安慰:“你也别怪红梅,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家。人嘛,都是有私心的。再说了,她现在直接说出来,总比憋着,别别扭扭地和咱们处着,回头影响了你和卫西的感情要好。”

    李红梅那样的人,放到她的年代,也并不少见。多的是某些人,自己在所从事的领域干不过别人,就暗搓搓地希望那个人能够倒下,自己好趁机上位的。义务教育普及的年代,尚且有那么多那样的人,又何况在这文盲遍地、整体素质堪忧的年代!

    男人这次,依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更糊涂了。既然他都明白,那么,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呢?

    她知道的心灵鸡汤有限,这会儿搜肠刮肚,也实在是搜不出别的了啊!还得让她反过来替李红梅说话,这真的很为难她了好不好?

    她不想了,干脆问了出来。

    不想,男人看了她一眼之后,闷闷地回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因为我,害你这么难堪,让她在你面前又跪又哭的,我……

    他一下拧眉,没有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哑声,“是我的错,考虑不周。我要是早点能想到这个,提前和卫西通过气,就不会有今晚的事了。会让她觉得我会和卫西抢生意,又让卫西这么帮我,是我的失败。”

    她顿时哑然。

    万万没想到,又是这种该死的会让她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的答案。

    “你这个傻瓜!”她忍不住叹息出声,“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残疾的人,都是这么敏感的吗?明明那么凶悍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展现他的自卑和脆弱呢?

    她都想重重地抱抱他了。

    他耙了耙短发,突然又说:“算了!你不是要洗澡吗,我给你烧热水吧。”

    说完,都不等她回应了,转身就走了。

    她拦了拦,说了不用了,都没劝住他,反倒是被他推在了屋里,让她别出门受风了。好似,他要借着烧洗澡水的这个举动,来弥补他的过错。

    可他哪来的错啊。

    她真是被这个笨男人搞得头疼。

    越是想,她越是心乱,回头烧好的洗澡水被他送过来,他又扔下一句,“就让我来吧,这样我心里能好受一些”,又将她推到一边,不许她动手,搞得他的所有举动,更像是赎罪了。如此,她连澡都不能洗得安生,心里越发心疼。

    这会儿,哪来什么独立的洗澡间。新婚夫妇能有自己的房间,就已是很美了。洗澡,自然就在自个儿屋里弄了。她要洗澡,自然得让男人出去。可是说好了要去灶房呆着的男人,其实却站在屋外被冷风吹,像一尊门神似的守着她,她这心啊,就更不好受了。

    想到他那腿,亲密度系统就在她脑海晃悠。也不知道是洗迷糊了还是怎么的,她咬咬牙,干了一件极傻的事。

    批了衣服,她蹑手蹑脚地去将房门的插销给拉开了,回头又装模作样地洗了一小会儿,完事后,套上内衣物,她往铺了衣物的黄泥地上一坐,“哎呦”一声,高高叫起。

    然后,“砰”地一声,没有任何意外,男人“破门而入”,迅速从屋外闯了进来。

    那高大的身形,她只瞥到一眼,就心慌意乱得根本不敢多看,脸红红地埋下头,就着稀里糊涂捏好的剧本,开始哀声痛呼。

    “疼,好疼,地太滑了,可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