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就是乾元会武, 整个明夷山都在讨论这次大会, 饭堂里吃个饭都不安生。

    化神期弟子们都对几大门派的种子选手如数家珍，给他们打分排序，争得不可开交，甚至偷偷下注, 好像在赌马。

    但是关于谁会拔得头筹, 当然谁都没有任何疑问, 肯定是自家的白衍师兄。

    “说是这次他们要去虚极门。”青叶边吃饭边对苏染说。

    乾元会武由各大门派轮流举办，这次轮到虚极门。

    苏染知道，虚极门地处极西，离明夷山路程遥远。

    “那白衍师兄就快要走了吧？”苏染问。

    “只怕这两天就要出发。”青叶叹口气, “可惜不能跟着去。”

    苏染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用余光看见旁边的闻倾停了筷, 侧头打量她。

    “我的意思是乾元会武这种热闹不能去看，实在是个遗憾。”苏染口中立刻分辩，心里却想，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啊？

    正说着，白衍走过来, 低声对隔壁桌小畜班小渔常山他们那群男弟子说了什么, 才说了没几句，话还没完，那边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惹得整个饭堂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青叶立刻冲过去打探, 然后高举双手欢呼着奔回来, 从后面抱住苏染就蹦。

    “苏染，白衍师兄说，因为小畜班最近进步神速，这次也带着咱们和谦班一起去看乾元会武，以资鼓励，一切花销不必明夷山出，都由白家包了。”

    苏染还在坐着吃饭，筷子上夹的菜都被她蹦得掉到碗里，一抬头，看见白衍正对着这边微笑。

    乾元会武每次都会有不参加比试的弟子去给自家师兄师姐捧场助威，只是能去的都是选出来的化神期弟子。小畜班绝对是破例，一班的人都疯了。

    白衍又去通知谦班，战之扬他们那边也是欢呼声一片。

    “白衍师兄怎么会那么好？”青叶重新坐下来。

    “估计是想让某人看见他夺魁的风姿？”闻倾不咸不淡地说。

    苏染想了想，分析道，“白衍走了，明夷山管事的只怕是少安，上次少洪师兄的事，小畜班集体不给他面子，估计白衍师兄是担心少安报复，才带着小畜班一起走，只带小畜班太扎眼，所以连他的谦班也一起带上。”

    “苏染，”闻倾笑了笑，“我发现你有样功夫跟白衍学得十分到家，简直就是亲传弟子，就是无论心里想的是什么，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很冠冕堂皇正人君子。”

    苏染对他呲呲牙，小声嘀咕，“白衍师兄本来就是正人君子，否则为什么要带上你？直接把你扔在明夷山不是更好？”

    闻倾悠然道，“因为他不傻，他知道不带上我的话，我一定会想出办法不放你走。”

    “这次出去，”闻倾又道，“带上你的青蜂吧。”

    苏染立刻把乾元会武的事丢到脑后，瞪大眼睛看着闻倾，“你当真？我可以学青蜂了？”

    闻倾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什么时候你的炙灱用得和寒霜一样好了，什么时候就可以用青蜂。”

    话未完，抬眸看见白衍还在看这边，闻倾的眼睛看着白衍，嘴唇挑衅般轻轻地碰了碰苏染的耳轮。

    苏染全没注意到他在动什么心思，一心一意想着那对青蜂，小声给自己努力争取道，“我的炙灱已经用得很好了！真的！”

    苏染的炙灱自从灌了那一大碗可怕的血粥之后，进展还算不错，虽然没有寒霜那么顺手，也算颇有小成，挥手就是一串火球，至少随手点个柴生个火是够了，以后随身可以不用带火镰。

    这一次带队的仍是白衍和少洪，除此之外，还多了个南裴。要去他的老巢，他自然要跟着。

    那些化神期的师兄师姐们飞得快，先走了。小畜班和谦班也算是人人御剑，常山等几个御剑还不太熟练的，有时自己飞，有时让白衍他们几个带着，虽然慢些，比起上次骑马，还是快得多。

    西边与东边景色不同，人烟渐行渐少。

    一行人白天御剑，晚上休息，有白衍在，不用算计花销，一路住的地方都很舒服。

    可是这一天飞了快一整天，下面仍没有见到任何市镇的影子，前方是波浪滚滚一条大河，借着夕阳的余晖，能看到河那边是大片荒凉的旷野。

    白衍与少洪商量，今夜只能露宿，入秋天凉，夜间风大，河这边有山有树，比对岸好多了，不如就在树林里歇一晚。

    大家点上篝火，把能烤的都凑到火上烤了烤，嘻嘻哈哈地烤出各种黑乎乎的东西随便吃了。天色尚早，每人各自找了地方，三三两两地席地聊天。

    青叶和苏染一起找了一块舒服的草地。

    “这里离河太近，我去找找有没有干了的草，弄点回来，这样睡太潮了。”苏染站起来。

    青叶正忙着和小渔斗嘴，随便对她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这是一大片密林，苏染一路往前找，刚刚初秋，草大半还绿着，走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什么能垫着睡的东西。

    密林像迷宫一样，越走越远，苏染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大不了御剑飞起来，从上面往下看，不怕找不到刚刚露营的地方。

    正走着，前面忽然有道白影掠过。

    看上去好像是……苏染心中一动，快步追上去。

    向前追了一段路，前方是个峡谷，山涧淙淙，苏染疾奔几步，就看见山涧旁的石头上，一只动物正在低头喝水。

    苏染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全无杂毛的狐狸，身形矫健，动作优美，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一双湛蓝如星的眼睛看着苏染。

    苏染从没见过美成这样的白狐。

    一种奇怪的感觉贯穿苏染，那感觉就像是在浩正阁时，看到空中浮起的那团精核。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苏染笃定地知道，那是一只雪灵狐。

    不止知道那是一只雪灵狐，还下意识地知道它是公的。

    那只雪灵狐打量了苏染一眼，向前跳过山涧，消失在对面的林中。

    第一次遇到另外一只雪灵狐，这种机会哪能放过，苏染立刻追过去。

    还没跑出两三步，一阵电流一样的感觉从尾骨向上直冲脊柱，整个身体像是被一根绳子猛地一扯，急速地矮了下去。

    周围的树木突然都高大起来。不会吧？苏染觉得自己像个被针扎了的充气玩具。

    苏染努力从变大脱落的衣物中挣脱出来，下意识地抖了抖毛。

    咦？我为什么会抖毛？苏染心想，然后低头去看自己。

    果然，全身上下都是雪白的毛，手变成了一对小肉爪，身后多了个累赘，好大一条雪白的大尾巴。

    苏染甩了甩尾巴，陷入沉思。

    自从在擎苍山南裴随手把自己化成人形之后，苏染就再也没有变回狐狸，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狐身这回事，可是今天为什么突然就变回狐狸了？难道是因为刚刚看了另一只雪灵狐一眼？

    变就变了，问题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变回人形啊。

    苏染倒是不太着急，南裴和闻倾现在都在营地，既然南裴知道，闻倾也一定知道，只要回去悄悄把他俩中的一个叫出来就行了。

    山涧太浅，看不见影子，苏染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个圈，欣赏了一下自己一身的长毛。

    好像还是挺漂亮的吧？上次变成狐狸的时候是在锅里，惊慌失措，满心满意地想着要出锅，没太留意变成狐狸的感觉，现在觉得，还真是好玩。

    苏染人立起来，走了两步，摇摇晃晃，确实不太自然，还是四脚着地来得自在，又在山涧边的石头上来回蹦了几下，雪灵狐化成狐身，比做人时还轻巧。

    紧接着，苏染想到一个技术问题。

    刚刚脱下来的衣服都摊在地上，要怎么带回去呢？苏染奔到衣服边，努力想把衣服和靴子打个包带着走，无奈那一双爪子对这件事完全没办法。

    苏染叹了口气，把衣服鞋袜连同癸癸，一件件叼到山涧边一块大石头下，又从旁边推了几块小石头遮住，一边祈祷没人来偷。

    只能变回人形之后再过来拿了。

    苏染绕着石头转了一圈，记了记附近的景物，转身要往来的方向走，心中忽然一动，转而跳过山涧，朝刚刚那只雪灵狐消失的地方追过去。

    那边是一大片山坡，林中还有嶙峋的山石，完全没有刚刚那只狐狸的影子。

    苏染正在茫无头绪时，忽然又有一个新的发现。

    林中各种味道都自动飘进苏染的鼻子，有花草的香味，泥土的气息，还有各种动物残留的味道，或新鲜，或陈旧，苏染的鼻子好像突然戴上了眼镜，视力从近视直接变成二点零。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一种熟悉而亲切的味道，贴近地面时，味道就更加明显。这难道是刚刚那只雪灵狐留下的？

    苏染的鼻子贴着地，小狗一样一点点往前找，走了没多远，就来到一大片山石前。

    这时候天色已晚，林子里黑了下来，苏染看见前面有个人。

    这人穿着白衣服，却并不是明夷山弟子的那种紧袖轻靴的打扮，而是长袍垂地，黑发披着，身材又很高，看样子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