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殷景与黄景立刻警觉地看向门口, 卢辛然在两人的目光中, 硬着头皮进来。

    “朕以为卢爱卿一向胆小谨慎, 没想到却如此大胆, 连朕都敢绑了。”殷景开口讽刺。

    卢辛然赶紧跪地求他恕罪, 然而不等殷景叫起身, 他自己就起了。

    现在管不得殷景如何想了，从他决定帮和初开始，就已经犯了杀头的罪。

    哦，不，是从他知道殷景登基的真相起，他的脑袋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胆小不假，但是在御前待久了, 也自有一套保命的本事。

    殷景只是他的主子, 随时会翻脸无情, 重用他也是看在和初的份上。

    但是和初不一样，他若帮和初过了这一关，和初惦记着他的好，绝不会让殷景处置他。

    哪怕因为此事他日后会被殷景冷落，但依和初强势且有恩必报的性格, 不会让他吃亏。

    卢辛然恭恭敬敬道:“陛下勿恼, 臣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做事。”

    说罢，他起身, 将手里的漆盘放在黄景身边。

    “这是皇后给傅家、黄家和众多忠义之臣的第一份礼物。”

    卢辛然挡在两人中间, 背对着殷景, 挡了殷景的视线。殷景伸长了脖子看，心中不悦，怎么小初不惦记着他？

    那东西一凑近，黄景便闻出味来了。

    “谁的脑袋？”

    卢辛然将漆盘上的红布掀开，露出里面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东西来。

    “奉国公岳季，当年他参与了逼迫文帝和黄家灭门，皇后已经让他对着傅家皇陵跪了一天一夜，忏悔过后，方诛杀。他府中一同参与的子弟、幕僚、仆役，已查清，共三十二人，皆斩首。他儿子岳峰已经被刑部定了罪，不日也将重判。”

    黄景听的解气，大声叫好。

    殷景“哼”了一声，和初借花献佛，怎么也不想想他的心情？

    “皇后让臣给二位带句话，万事他会顶着，希望二位能安安静静地在此处侯着，不用几日，自然会放两位走。”

    “他怎么顶？”殷景担心和初，“朕消失这么长时间，难道没有人怀疑？”

    卢辛然道:“陛下的圣旨一道道从东暖阁里传出来，如今朝堂大乱，陛下心烦不见人大家也都理解。”

    殷景头一次恨和初有能模仿笔迹的本事。

    两人又被关了半日，门再一次被推开。卢辛然手里什么也没拿，跪地道:“皇后说，鲍家、楚家两位家主带子弟逼近宫门，已诛杀。”

    “不可能，他们有免死金牌。”黄景不信。

    卢辛然道:“不是皇后杀的，是他们各自族中子弟看不过他们以下犯上，杀了闹事的同族，保全了家族的忠心。”

    “好，好的很。”殷景大赞。

    虽然坏了黄景的事，但比起夸和初，黄景一定不能输。

    “这方是帝王手段。”黄景话里有话，“若帝王不能处事果断干脆，只一味懦弱，必然会被取而代之。”

    他以为前段时间，殷景种种表现是被逼的不知所措了，所以才有此言。

    殷景不听他讽刺，闭眼养神。

    过了片刻，卢辛然又送了几个人头给黄景，里面有两个是宗室。

    黄景大喜，将那些人头挨个踢到殷景那边，得意洋洋:“看看这些，你感觉如何？”

    殷景闭着眼不看:“很好。”

    “是啊，这些人都是黄泉路上给你作伴的……”

    殷景忍无可忍，睁开眼睨着黄景:“说这些话有何用，你明知小初宁愿杀了你，也不会害我。他爱杀谁便杀谁吧，你有这个时间冷嘲热讽，不如养精蓄锐，想想怎么逃出去。”

    黄景噎住，虽然很想反驳回去，但也就觉得殷景说的有道理。

    但从这里逃出去又谈何容易，他们被绑的结结实实，他身上衣服全被换过，连个趁手的物件都没有。门外有卢辛然守着，依和初谨慎的性子，院里肯定还有不少人看着他们。

    他自认是一时大意，着了和初的道，但不知殷景是如何被绑来的。

    “你一个皇帝，被抓过来，竟无人知晓吗？”

    “朕自己出的宫，本来是为的找他，到山前遭了他的暗算。”殷景闻着血腥味实在恶心，喊卢辛然进来拿走。

    卢辛然进来后，却将人头整整齐齐码在黄景身边。

    不一会，又拿了许多人头进来，继续往黄景身边堆。

    卢辛然又向殷景禀道:“皇后主子说，他夺了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几位要臣的官，已经找人暂替。这是被夺官和暂代官员的名单。”

    说着，将一份名单拿给殷景瞧。殷景瞧了一眼，只觉得牙疼。和初夺了许多人的官，其中也有他的心腹，估计是嫌有些事做起来这些人会碍事，就直接处理了，丝毫不留情面。

    “还有，太医院处死了三个御医和两个侍卫，打死了几个宫人。”

    殷景皱眉。黄景见了，大笑。殷景奇道:“你笑什么，小初收拾太医院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

    “是我的人，不过临时拉来用的，不要紧，死了也没什么。”如果能换来殷景与和初的不和，再死一百个一千个都值。

    “你倒是长了一颗黑心。”

    黄景左右逃不出去，就与殷景闲聊:“我这是跟小初学的。当年我们一起逃亡，他还不及一个大人的腰呢，小不点一个。我俩落入人牙子的手里前，有一次我快饿死了，他好不容易弄了些吃的来，有个帮过我们的少年要分我们的食物，他直接两人推下了悬崖。你别瞧他好像斯文老实，甚至有些怯弱，但他手段狠着呢。”

    这话还是挑拨用的。但黄景没想到殷景居然十分赞同地点头。

    “书生若不手握长刀，只凭一张嘴，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小初从小到大，只会因为朕受委屈，他对朕的心思，朕深受感动。”

    黄景闭上眼睛不说话了，看不得殷景嘚瑟。

    过了会，卢辛然又送了几个人头来，把黄景面前堆了半人高，几乎挡住了黄景看殷景的视线。

    “为什么他杀给我看的，都送人头来？因为殷景杀的人，却不给他看人头？”黄景问。

    卢辛然冷冷道:“皇后舍不得污了陛下的眼睛。”

    殷景得意地哼了一声。

    黄景眯起眼睛，没事找事:“大概是怕吓到你，毕竟你是个带多少暗卫出门都会被人抓起来的主儿。”

    “朕的暗卫肯定是没留意到，应该在努力想办法救朕。”殷景带着期盼说道。

    卢辛然面无表情地指指屋梁:“也被抓了。”

    说话刚落，朱七头朝下垂了下来，脚上栓了根铁链子，另一头捆在房梁上。

    “属下惭愧，大人他用的迷药，属下一时不查就中招了。”

    殷景暴怒:“你一直在？”口水大战被看到了，让他作为君王的脸往哪儿搁？

    “属下也在。”

    房梁蹭蹭蹭垂下来十几个暗卫。

    殷景想死的心都有了。

    黄景踹地大笑，面前的人头被他踹的满地乱滚。

    能拿到他们这边的，都是和初打胜仗的战利品。但是打仗的过程，他们知道会艰险万分，被关在这里，却看不到和初具体的难处，更帮不到。

    比起黄景报仇的痛快，和对同伙被杀的担忧，殷景更是担忧大过一切。

    他试图哄过骗过也威胁过，卢辛然油盐不进，就是不肯帮他。

    时间拖得越久，他心急如焚，到后来，饭都吃不下了，无论黄景如何挑衅，他都不肯再搭理。

    第四天晌午，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殷景瞧见来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叹气。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最瞧不上殷景的安同光。他打晕了卢辛然，直接进了屋。

    “陛下怎么在这儿？”安同光面色依旧冷漠，脸上故意露出的惊讶，很有些敷衍。

    殷景淡淡道:“安将军能找到这儿，才让人惊讶吧。”

    “有人引臣过来。”安同光抽出剑，一步步朝着殷景走过去。

    殷景面上虽不露什么，但心中也怕安同光会将他一刀杀了。

    眼看安同光走到殷景面前，举起了刀，朱七猛然倒垂，用手抓住了安同光的剑。他知道安同光的本事，使足了劲儿，剑刃入手，血顺着剑身往下流。安同光松手，朱七夺了剑又回到了房梁上。

    “陛下的暗卫很是忠心。若是这位想要转明，可以来臣的营中。”他手放在绳索在，一运气，将绳索寸寸震开了。

    这就不是来杀他的了。殷景放下心，将身上的绳索抖落掉，想要扶着柱子站起来，无奈，他坐的时间太久，腿发麻，一瞬间不肯挺使唤。

    他又坐回去，随口问:“爱卿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安同光也坐下来，还未张口，又从屋外冲进来一个人，正是荣兴。

    “陛下？”荣兴冲过来，带着惊讶与兴奋，便要去扶殷景，被安同光拽住了。

    “外面已然大乱。搜宫的人已经突破禁军防卫，进到宫里了。”安同光道。

    殷瑜随手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个圈，问:“他们从哪儿进的宫？”

    “西门。”

    殷景一边在地上画，一边分析:“西门是平时守卫最少的门，他们从这儿进宫在意料之中，小初必然也能想到。他没有多往这儿派人手，定然是看搜宫阻拦不得了，所以干脆敞开了西门，让人进来。”

    “对对对。”荣兴接话道，“各个世家的子弟闯进宫的速度都很快，可见皇后娘娘将西门的守卫调走不少。”

    “皇宫如今都被人给搜了，陛下不担心吗？”

    “不担心，小初既然放他们进来，就一定有把握控制住他们。”

    安同光不认同:“怎么控制，凭他那一张嘴吗？”

    殷景淡淡瞧他一眼:“宫里能放圣旨的大殿，也就几个，他们进宫肯定是奔着这几个大殿去的。等人凑齐了，若想杀，准备几批弓箭手便可，若不想杀，小初还有一张嘴和一份文帝的圣旨。朕不担心搜宫的那些人，朕怕搜宫是假，有人想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皇宫这里来，让真正有能力造反的队伍，悄悄进来皇城。”

    殷景在东边画了个圈:“最有可能的就是豹营，本来白虎营能牵制，但是朕给和阳另派了任务，他再赶过来怕是晚了……”

    殷景沉思。

    安同光陪他坐着，并不多言。荣兴跟着发愁，拧着眉思考。

    突然殷景目光盯着安同光身上:“所以小初一定会想办法拖住豹营。”

    “只是拖住，不杀？”荣兴皱眉，“不过皇城附近，除了白虎营，确实没有能与豹营相抗衡的力量了，也只能拖。”

    “你错了。”殷景道，“豹营逼城，未必人人都有造反的心思，只要皇城局势安定下来，豹营自然不攻自破。”

    他与安同光同时脱口而出:“要去拖住豹营的人是你/我。”

    荣兴一点就通:“看来我们被引到这儿来，还有重任啊。”

    黄景啧啧道:“别小瞧了豹营，不是你个大将军说句话就能控制住形势？”

    安同光眉头拧起，他也没有太大把握。

    殷景却道:“他可以。只要按朕说的去做，保管把豹营紧紧拖住。”

    “陛下，恕属下斗胆，能不能给属下砍断绳索，属下快要失血而亡了。”朱七打断他们。

    安同光一一给他们松了绑，轮到黄景，安同光转头问殷景:“杀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