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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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晚上, 贾拉德在一闪而过的瞬间, 清清楚楚捕捉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的身影。

    在杰西离开房间后,他冲了进去。

    蓝渊的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在贾拉德提出要报警的时候, 蓝渊拦住了他。

    “海,海边……带我去海边……”

    眼前的男人伤痕累累,哪怕失了半条手臂,意识是清醒且坚决的,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着贾拉德的手臂说道。

    贾拉德费力的扛着蓝渊挪到了封锁的沙滩边, 蓝渊坐在石壁稍作休憩。等贾拉德拿着膏药折回来时,蓝渊就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 海面上传来一阵喷泉似的水声。趁着夜色下的星光, 贾拉德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头蓝鲸举起了尾巴拍打着水面,高高的水柱从它看不见边际的背部喷薄而出。

    像是一声感谢。

    很快,那头巨兽就消失了。

    再折回自己木屋,躺下没多久, 贾拉德就听到了杰西愤怒的吼叫以及砸门而去的声音。

    他起身查看,杰西的房间内空空荡荡,女人已经不知去向。

    紧随杰西其后, 折回来的童夏和蓝沙情况也不妙。童夏的脖子受了伤,似乎吓昏了过去, 而蓝沙则愤怒的抓着贾拉德的领口质问那个奇怪的女人去了哪里……

    稍一思索, 贾拉德就明白了些什么。

    说完了前因后果后, 贾拉德沉默了会儿, 用手探了探蓝渊的呼吸, 后者的气息已经平缓了下来。因为伤口的灼热,蓝渊的额头上窜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谢谢你,贾拉德……”

    童夏弯腰擦拭着蓝渊头上的汗水,由衷的对猎人说道。

    “不用谢我……其实我知道,他很特别。”

    蓝沙和童夏警觉了起来,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接着贾拉德的话说下去。

    “你们不需要对我设防,我和村里的那群蠢货不一样。”

    外面的光线暗了下去,太阳已经完完全全坠入了海平面之下。酒吧里暗了下来,贾拉德在吧台后丁零当啷的摸索了一阵子,找出了一站古老的手摇电灯。

    他捏着青铜色的手柄转了转,明黄色的灯丝闪闪烁烁后稳定的亮了起来。

    灯光照亮了四个人呆的角落,童夏环视望去----酒吧外面虽然陈旧破损不堪,里面也有一些积尘,但是非常整洁。桌子椅子摆放妥当,仿佛随时打扫一下,第二天就可以再度开张一般。

    “今晚你们在这里休息。我明天送点东西过来给你们吃。”

    贾拉德把小灯放在蓝渊旁边的小桌上,扫了一眼里屋:“吧台后面有休息室,你们可以轮流值班休息。如果真的遇到那群警察,还是别硬对硬,整座岛美国人最大。我把枪留给你们,遇到那个疯女人可以防防身。”

    “你到底是谁?”

    童夏忍不住发问。

    贾拉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笑了一下:“我是这家酒吧原来的老板。”

    “你怎么知道他很特别?”

    昏黄的灯光里,贾拉德黑色的眸子沉了沉,复杂的看着蓝渊的伤口,他缓缓开了口:“只有海洋动物,在受伤的时候,才急切的想要回到海里。上次我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谁跟你说了这件事?”

    童夏的声音平缓而安静。她注视着贾拉德那张侧脸,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

    “我的曾祖父。这是,属于我们家族的传说。”

    贾拉德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身份证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猎人贾拉德的全名----jarold·urbano……

    电光火石间,童夏明白了贾拉德与蓝渊的渊源。

    “我想,也许我和他存在某种血缘上的关系……”

    不管隔了七代还是八代,猎人贾拉德与蓝渊是源自同一支的血亲。

    “其实,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只有三分的把握。我的曾祖父曾经告诉过我,我们与土生土长的岛民不同,我们的祖辈自两百年前由欧洲远行至此。他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大探险家urbano……只不过在娶了本地姑娘之前,爱德华早就有过一段浪漫的爱情。”

    那是蓝渊的母亲与他之间的故事。

    蓝渊的眸色,如贾拉德所说,与传说中蓝渊的母亲,也是爱德华第一任妻子的眸色一模一样。

    两百多年前,蓝渊的母亲因好奇来到考艾岛,混入当地人中,过了一段太平自在的陆地人类生活。

    不久后,一艘远洋航行的船只在考艾岛附近遭遇了风暴触礁,意外发现了这片世外桃源。天亮后,出海捕鱼的村民们把大船与落水的人们拖回了海边。

    岸边的人群里,就有蓝渊的母亲。

    只是一眼,探险家爱德华更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蓝渊的母亲,很快与她有了孩子。

    幸福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落里开始流行一个传言----岛上已经足足十五个月没有下雨,一定是神明被什么人或者事物触怒而下了惩罚。

    瀑布断流,森林萎缩,村民愤怒又惶恐。

    愚昧的人们没有将天灾怪罪于日益变冷的气候,没有怪罪于远行至此的探险家,而是把怨气全部撒在了那个无辜女人身上。

    彼时,蓝渊的母亲已经有了身孕,村民们却依然觉得是她带来了不详。

    烈火照亮了整个夜晚,那个夜晚,村民们倾巢而出,举着火把想要烧死蓝渊的母亲和她的孩子。

    抢先一步,女人销声匿迹,连同她肚子里爱德华的血脉,一起消失在汪洋大海之中。

    得胜的村民们以为她溺死在了无边无际的潮汐之中,谁也没有在意爱德华绝望痛苦的泪水和愤怒的嘶吼。

    过了很久,爱德华才从与爱人的生离死别中缓过来。

    他组建了新的家庭,娶妻生子,却再也没有下水捕捞过鱼类。

    哪怕在鲸油可以换取大量财富天地甚至社会地位的年代,urbano这一支也毅然决然的搬出了村落,世世代代守在海边,却从不捕鲸。

    不仅如此,他还将蓝渊母亲的故事一代代的流传下去。

    “海洋里,一定有一只鲸鱼,对爱德华意义深重。一定有一只鲸鱼,就是他曾经的爱人幻化而成。”

    贾拉德的曾祖父这样告诉他。

    这样的口述在urbano家族内由一代传向下一代。由史实变成了故事,由故事变成了传说。

    直到去年,贾拉德见到了那只母鲸。

    童夏的声音不可抑制的紧张激动了起来,她攥着鲸须毯问道:“你真的确认那是她,urbano曾经爱过的女人?”

    贾拉德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她,认出了我。”

    “她是清晨时分上的岸。一个女人在还未日出的沙滩上,一圈圈的徘徊,低声吟唱着什么。我收拾着那些酒鬼半夜扔在外面的酒瓶子时看到了她,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她幽幽的看着我……”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太平洋永不知疲倦的潮水,涌动着深情和哀伤。

    只是一眼,贾拉德就觉得灵魂都在震颤。

    蓝渊的母亲开了口:“你是urbano家的孩子,对么。”

    那种震撼与奇妙的感觉,老贾拉德现在还历历在目。

    女人看上去很疲惫,她茫茫然的搜罗着大海,不知道在找什么。

    “urbano在哪里,‘海螺号’在哪里?”她问道。

    “跟我来。”

    贾拉德带着她爬上了威美亚最高的瀑布源头,指了指身下的深潭。从头到尾,那个女人没有再问过一句话。

    彼时,贾拉德只是下意识的笃信,她应该自己猜到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在她被放逐之后没过几年,考艾岛的附近出现了无数头品种不同的鲸类。它们有的从亚洲赶来,有的从欧洲甚至更远的北极圈。

    像是响应了什么号召,鲸群们浩浩荡荡的朝着南美洲和南极的方向行进。

    大量出现的鲸类给岛上萎靡的经济注入了兴奋剂。

    不管是老是少,能够出海的岛民们统统出动捕鲸。三天三夜的屠杀,蔚蓝色的海水被浓烈的血液浸泡着。人们的头顶不断飞旋而过鸥鸟与秃鹫的身影。

    urbano疯了一样的带着“海螺号”的船员和村民们厮打在了一起,试图阻止他们疯狂的残杀行为。

    阻止以失败告终。

    urbano和当地女人生的孩子,也是贾拉德的祖辈,当时年纪甚小。他站在海滩边上,远远的看到父亲的船只着了火,火光自海上来,吞噬了一切……

    岛民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利益面前,任何阻挠者都是愚蠢的螳臂当车。留下的寡母孤儿无法,央求人将丈夫的大船拖回考艾岛。可是固执残忍的村民们并不允许爱德华的尸体葬在岛上的任何一片土地上。

    威美亚的峡谷,成了爱德华与“海螺号”最后的墓冢。

    蓝渊的母亲闭着眼睛,在汹涌滂沱的瀑布旁静静的流泪,倏然睁开眼,一头扎了进去。

    贾拉德吓了一跳,伸手想要去拉住她,却为时已晚。

    他以为她自尽,没有再爬上来的可能。谁知道,没多久她就带着爱德华尸体上的衣服从瀑布边缘爬了上来……

    贾拉德看到了她为爱人做了一个衣冠冢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考艾岛,再无音讯。

    而因为她的到来,这片曾经对外开放的海滩被贾拉德关闭了。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守住这个故事,有义务守住关于这片沙滩所有的秘密。

    不管是关于那些神奇的海洋生物,还是关于那个女人与urbano的曾经,还是关于他们之间未完待续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