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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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的吞并被淹没在雨声里。手下人来通知安全, 他们已经找到了陆长青在北城的势力, 并全数拿下, 莲云十八卫正从四面赶来,包围飞云楼。
安全的怀里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宫灯摔在一旁, 被雨水打湿,灭了唯一的星光。
“把这人带走,藏起来, 好生伺候。”
安全把韶华公主交给了手下人,自己提上双刀, 逼近独孤客。
安全的双刀能合环而出,即便身在远处也能出奇制胜。
今夜的胜利者注定是陆长雪,余下的变数只有一个独孤客。
独孤客的实力并未达到离魂境,只是半只脚踏进了。而叶飞廉的实力高出他数倍不止,宛如叶飞廉一般的身后内力支撑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叶飞廉挽了一手剑花,迎上对他逼迫的年轻人,“我原以为你还得等些时候才学得会坐怀忘心。既然你出手了我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离魂境使人潜力爆发, 能使出只见过一次的招式, 譬如叶飞廉的剑招。
剑光飞旋, 剑与剑交戈的声音碰撞在风雨声里。
叶飞廉也很好奇,这是他第一次和离魂境的人交手,就好似同另一个自己交手。
独孤客和叶飞廉招式如出一辙, 得手都在一招, 失手也在同一招。
叶飞廉弹去肩膀的血迹, 轻描淡写的问道,“你既然学了坐怀忘心,可知你生父是谁?”
独孤客的肩头同样挨了一剑。叶飞廉的话引得他瞬间分了神,肩膀的血迹被雨水侵蚀,冲刷下来。但片刻后他又恢复安然,“不知。”
叶飞廉小小计谋未曾得逞,但独孤客的势头正在减弱被他看在眼里。他故技重施,引诱道,“你不知,可是我知。我与你生父曾是旧识。”
独孤客没有受叶飞廉计谋的影响,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此时若不拼死一搏,今日只能被风雨掩埋。他出剑招招致命,端是铤而走险,而叶飞廉着实是看在韶华公主的面子上没有过分为难独孤客,处处留情。
叶飞廉挡住独孤客的剑,呵斥道,“独孤客,只要你自行离去,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独孤客道,“前辈宽宏大量,为何不能放我们一起走?”
“冥顽不灵。”叶飞廉心下一怒,剑光乍起,骤然格开独孤客,将他甩飞出去。
叶飞廉的内力撞得独孤客的内息一震,人在半空,完全不受控制。
他在半空扭身而动,得一息缓和。正待调息之时,一道圆润的刀光迎着他的手臂突兀袭来,锐不可当!
独孤客身在半空,更无力招架。匆忙之间,没有任何计算,单凭一眼判断出环刀飞来的路径,径直将手里的剑投掷出去。
砰的一声,长剑撞上环刀,金属搅动的声音持续了几个呼吸。长剑被环刀掷出,环刀也被长剑打散分成两半。
独孤客心思将是放下,谁知那分成两半的刀身竟然接着飞驰而来!
无物可挡,生死一线。
咔咔数声,从后方投掷而来的油纸伞砸中其中一柄金刀。金刀在油纸伞上转了一圈终是失了力道,坠落在地。
而另一把金刀被叶飞廉的飞来的一剑钉进了青石板里。
叶飞廉犀利的目光落在安全躲藏的树后,厉声呵道,“宵小之辈,出来!”
叶飞廉出手救独孤客当真是在独孤客的意料之外,可在他的心里对独孤客的杀心愈发重了。这样一个笼络四方英豪的人不能成为盟友必须抹杀。
安全从树后走出,抬眸便笑,“叶前辈,好久不见。”
叶飞廉一怒,“又是你?陆长雪养出来的狗只会在背地里咬人?”
安全毫不羞耻,摇了摇食指,“黑猫白猫逮到老鼠的才是好猫。前辈的藏剑阁在今夜毁于一旦,那些在背后附庸前辈的蝼蚁也将在今夜命丧黄泉。”
叶飞廉极目远眺,风雨如注,逐渐落下的厮杀声依旧传进了他的耳朵。陆长青在北城经营三年的势力被人一夜吞并。安全是陆长雪的人,引他决战的二人之中,只有身为陆长雪侍读的独孤客最有嫌疑。
地上的飞剑飞回叶飞廉手中,他横眉冷对,执剑相向,“你竟然和陆长雪狼狈为奸?”
独孤客枉受天大的委屈,他并不知叶飞廉背后是陆长青,他只知安全是陆长雪的人,而今日之战,很明显他们被人利用,替陆长雪做了嫁衣。
可为什么陆长雪会知道他的行踪?
年少的人眸色深黑,思忖了一个又一个假设,直到浑身被都雨水打湿,透骨的冰凉。
安全在风雨声里吹起嘹亮的哨声,传遍四海八荒。震地的马蹄声自四方而来,高头大马从屋檐后引出,铁质的盔甲覆盖冰冷的容颜,莲云十八卫仅仅露出了充满杀意的双眼。
他们的银枪点在地上,涓涓的鲜血在枪头汇聚成了水洼。四面而来的铁骑将众人围困在逼仄的废墟,马儿容不得狭小的范围,马蹄在地上哒哒作响,不安分的打着响鼻。
安全走近一步,说道,“鄢前辈也太会说笑,独孤客何德何能能为我主效力?”
他在雨中负手而立,宛若演讲般镇臂高呼,义愤填膺,“今夜,我秩事司收到线人消息,飞云楼有人恶意滋事,毁楼台两座,伤人数十,实属恶行。经多方查证匪徒来自北城一处藏剑阁,并缴获阁中非管制刀剑百件。本司现怀疑你们聚众闹事,威胁皇城安危,来人,将他们一并拿下!”
“安主司话有偏颇。既然刀剑都在藏剑阁寻到,和我们理应没有关系。”唐小唐毕竟是半个商人,和北城的权贵多少有些往来,他背后有五岳帮,即便下狱也无所畏惧。“况且我身边这位小兄弟乃是受我之邀随我前来,更是无辜。还望安主司能够秉公执法。况且他还是太子侍读,法外尚可容情。”
安全笑了,轻蔑伴着不屑。“唐帮主,你久违深山朝廷上的事怕是不太清楚。”他靠近唐小唐,低声厉语,“睿王把握兵权多年,独孤客却和你这江湖第一大帮搅和在一起,你觉得是你自身难保还是他危在旦夕?”
“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小唐蹙眉,若是前日独孤客三字定然与他无关,但是今日一战独孤客未曾舍他而去,他自不能让独孤客被安全带走。
唐小唐质问道,“安主司莫不是要替太子殿下审一审独孤客?”
“本司当然会请他喝上一杯上好的龙井。”
独孤客鄙视的望过去,“我从不知睿王爷在背后做了什么。”
安全蓦然转过视线,他的动作迅猛犀利,眼神却是衔着笑意,声音更是单薄,“无伤大雅,不过是喝喝茶。”
“恐怕不知是喝茶。”独孤客步步紧逼。
安全踱步走近独孤客,抬手轻微的掸去他肩膀的水渍,一眯眼,浅笑道,“当然还有喝酒。”
在安全眯眼的一瞬,独孤客捕捉了这样深藏眼底偶有浮现的高高在上以及看见蝼蚁挣扎时的不屑。这份不屑和厌恶是冲着他来着,可安全却偏忍着性子与他相距咫尺,甚至与他触碰。安全言不由衷的虚假作为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独孤客抓住安全还搭在他肩膀的手,狠狠甩开,“安主司可能不知,我对酒很是讲究,只怕秩事司还没有合我胃口的酒。”
安全莞尔一笑,“承蒙独孤大公子抬举,秩事司水很深,酒也很足。来人,带走!”
安全再不同独孤客废话,抬手一招,十八支逼向独孤客,弓如满月,一触即发。莲云十八卫身后的步兵上前,准备押解三人。
唐小唐挡在独孤客身前,冷声道,“太子殿下已是旗开得胜,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唐小唐一脸冷酷,安全笑回道,“唐帮主既然要与独孤大公子成就兄弟情义,安某决计不会妨碍唐帮主的大仁大义。一并带走。”
“五岳帮身正不怕影子斜,饶是秩事司想擅动也得掂量掂量。”唐小唐不知身为太子侍读的独孤客为何同太子手下人闹翻。但他欠了独孤客一个人情,今夜断然不能让独孤客被人带走。他低声同独孤客道,“等会打起来,你先走。”
唐小唐背后虽有五岳帮坐镇,但是此时的唐小唐身受重伤,内力尽耗,正面迎上莲云十八卫无异于送死。独孤客已然猜到几分,安全今夜针对的人是他。虽然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此番若入秩事司,只怕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唐小唐见独孤客脸上还在迟疑,不耐烦的低呵道,“你还不走?”
独孤客按住唐小唐的手腕,神色沉稳,“若你是全盛之时我自不会托大,但是若我一走,你如何应对这十八精兵?”
独孤客握住唐小唐手腕的力道很大,他眸色深沉让唐小唐无法拒绝。他只能急切的质问,“你留下来依旧死路一条!”
独孤客和唐小唐被莲云十八卫围困,场面剑拔弩张,稍有动作便要万箭齐发,血流成河。
哐哐两声,那是金属坠落在地的声音。
在如此嘈杂又寂静的雨夜里,这两下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人,锦绣白竹织在领口和袖口。极为精致的做工,用料更是考究,沾染了几分水汽也不曾走样。
他打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雨水浸湿之下宛如晕出天空的色彩。可一把伞却是他华贵的衣料颇为不符。伞面破了一圈,乃是被利刃划破,骤雨侵袭,就在他的眼前拉下雨幕。
“今日,谁都不能带走独孤客。”伞面抬起,雨幕之下是一双锋芒毕露的眼。
他缓步走近,停驻在独孤客的身前,挡住一步之遥的安全的视线。莲云十八卫的马儿开始叫嚣,他们不知听见了什么,不安的晃动着马蹄。
“你为什么会在这?”安全浅笑未变,只是瞳孔里闪过一瞬的慌张,下一秒便湮没在寂静的雨夜之中。
“我来自是为了救人。”陆长雪省去了诡辩,直叙胸臆,“今日你们动不得独孤客。”
安全眉目骤然一利,他眸光狠辣,极为讽刺的逼问,“救人?是葬身火海拼命厮杀的人?若是为了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为他们立个忠义牌坊。”
眼见着杀掉独孤客就在顷刻之间,陆长雪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跳出来,不怕身份暴露也要维护独孤客。讥讽而又锐利的讥笑几乎要刺透安全的心胸。陆长雪的白痴简直令他拜服!
雨声极大,砸在天青色的伞面,一如磅礴的哭泣。骤雨如瀑浇铸安全冷酷的神情,坚毅的眉峰,他蓦然抬手,大声喝道,“弓箭手!”
铮铮作响的是紧绷的弓弦。
“安全,你敢!”
陆长雪怒目而视,他蓦然抬手,手里紧握着的是雪字令,“安全,别忘了你效忠的是谁。”
雪字令一出,莲云十八卫顷刻轰动,面面相觑。雪字令才是太子亲信最有力的证明。但他们一向听命于安全。莲云十八卫不知如何是好。陆长雪拿出雪字令,限制的人亦不是莲云十八卫,而仅仅是安全。
他不认为这是安全的背叛,但他需要鉴明安全的忠心。
莲云十八卫没有第一时刻服从于雪字令,他便知道安全在莲云十八卫心中的重要性,几乎足以与他这个太子媲美。
这是一手试探,一手理所当然的试探,却也是足以磨碎安全自尊的试探。
安全嘴角的弧度没有一分上扬或是下落,他坚定的眉眼一如既往,目光如炬,凝视着陆长雪,“我从来只忠于我自己。”
他掀衣一扬,单膝而跪,“见过太子殿下。”
安全一声高呼,莲云十八卫瞬间松开紧绷的弓弦,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铠甲在雨幕里撞出金戈铁马的威严肃穆,单膝跪地,高呼臣服。
那一刻给陆长雪带来一种错觉,饶是安全身后带着千军万马,他亦会在他面前选择臣服。
安全不是一个陈情的人,低垂的眉眼对一切都讳莫如深。
陆长雪收起雪字令,对众人道,“秩事司负责皇城安危,今夜之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希望安主司能够秉公处置。唐帮主身受重伤,花神医暂住在秩事司,唐帮主也就此走一遭。”
陆长雪话意是打着商量,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他带走了独孤客,但飞云楼被毁一事需要有人指认陆长青。陆长雪没有吞下五岳帮的意图,但唐小唐就老实得被他当一回抢使吧。
自陆长雪的三言两语之间,唐小唐也读出了他的意图。他嗤笑一声,“太子殿下果然不愧是当朝储君,竟能招揽兄台这般运筹帷幄之人。不过竟然连自己的徒弟都能利用,兄台无愧谋士二字。”
陆长雪冷着脸,没有顾忌唐小唐的冷嘲热讽。但他无可否认此情此景,他手执雪字令出现在此,唯一的解释只能如唐小唐所言。
陆长雪走近独孤客,油纸伞打在他的头上,挡住呼啸的风风雨雨,“独孤”
啪的一声,陆长雪话尚未说完,伸向独孤客的伞被啪的一声打落。
陆长雪眉头深皱,拳头紧紧攥着,压制的怒火在胸膛蹭蹭翻滚。
他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去捡打落在地的油纸伞,说道,“我其实”
却就在他伸手拿住地上的油纸伞时,有只手突兀的出现在他视野,极尽惨白之色。将伞里集留的雨水抖落,打在他的头顶。在他怔忡不解的目光里,独孤客拽住他的手腕,恶狠狠的瞪着他,说道,“我等着你的解释。”
独孤客拽着他的手腕,没有丝毫留情,恨不得将他的手腕捏断。独孤客向着东宫的方向而去,没有丝毫的停留,步伐极快,浑身似冒着骤雨都浇不灭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