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是坐船走的, 朝生跟苏氏一间房, 本来杜有德跟杜家仨小子要一间房的，可船家死活不乐意，要不水大通铺，要不就分成两间, 最后苏氏贪图便宜，把他们几个赶去了船底的大通铺。

    余川本来也要睡船底的，可苏氏死活不同意, 手脚利落的给他付了银钱, 然后就把他领到隔壁了。

    最后的局面就是余川单独住在朝生隔壁。杜如晦想跟过来蹭住，被苏氏赶了回去。

    朝生觉得她娘很不近人情，对余川就跟亲儿子似得，反倒杜家三兄弟像是抱养的。

    “你知道啥？”苏氏瞥她一眼, 自己还不都为了你好嘛。当丈母娘的心思还都不是一样嘛, 讨好女婿，让他对闺女好点。

    朝生撅着嘴，坐在床板上，打开窗户, 感受外面吹来的凉风，要不是前天连续下了两天大雨，也不至于拖到今日才走。

    娘俩并排着享受夏日的清凉, 苏氏喜滋滋的, “我还是头一次坐船呢, 要不是你说, 我还不知道有从三河镇到临江城的船呢。可真好，真凉快。”她在码头摆了那么久的摊，还没听说过有两地的船呢。

    朝生没有苏氏那么高兴，她现在跟余川就隔着一道木板，甚至连他站起来喝水吃东西都能听得到，她有点紧张。摸着床板，她刚刚去隔壁看了一眼，这张床跟他睡得那张中间就隔着这块木板呢。

    想到这里朝生面红耳赤，拿起桌子的茶杯灌了一大口。

    “渴了？多喝点，我还拿着水囊呢。”苏氏说着又给朝生到了一杯，“幸亏老天爷赏脸，下了场雨，否则地里的稻子可惨咯。”尤其还是他们这种，跑出来十天半个月，家里铺子不管，地也不管的。

    “您也多喝点，夏天热，出汗多。”朝生也给苏氏倒了一杯。

    “别给我倒，我去看看你爹，你去隔壁看看余小哥。”

    朝生听到她娘一说余小哥仨字，隔壁的动静一滞，然后没音了。

    朝生：。。。。。。

    果然听得相当清楚啊。

    她其实没想到余川竟然会跟他们一起走，因为之前也没听她娘说起过。倒了码头上，才看见他大包小撮的，跟搬家差不多！

    结果一问，真是搬家。冯大夫举家要搬走了，说是为了孙子的举业。余川没了师傅，也不想在济世堂再呆，干脆打包好跟着一起回三河镇。

    朝生觉得他的动作够利落的，决定也是相当的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朝生敲门进去的时候，余川正在看书呢。

    “不晕船啊？”朝生举举手上的水囊，“这是梅子水，消暑的。”

    余川给她让出一个位子来，自己去了床上坐着，“没事，经常坐船，习惯了。”

    朝生凑到桌上，看了一眼眼前的大部头，可真厚啊，上边还写满了字。

    “这都是你写的啊？”这本是很旧了，书页泛黄，有折痕，但是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它，页脚很平，除了字上边干干净净的。

    “恩，师傅讲的，我会记下来。”余川看着这本是就像是师傅还在他身边一样。

    “你这么舍不得你师傅，你怎么没跟他一起走啊？”朝生可是看见他眼角的红痕了，肯定哭过了。

    “他们去庐州，离咱们这儿太远了，而且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带着我也是拖累。”师傅不光供养一大家子，还得管自己吃喝，况且读书可费钱了。

    “拖累？你都会配药了，也懂医术，这么是拖累呢。”他要是拖累，自己是什么！？

    “行医哪有那么那么简单，望闻问切，里边的门道多着呢。”余川说着望着那本厚厚的医书，其实他有三本，只这一本想要吃透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这么说你回去了，也不出师？”朝生还以为他会开个医馆或者当个赤脚大夫呢。

    “你见过有十六岁的大夫啊？”余川打趣她，“恐怕我敢开药，病人也不敢吃吧。”

    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何况自己家都没成呢。

    这么想着余川眼神有点飘忽，瞅朝生一眼，又迅速躲开。

    这么几回就被朝生发现了，白了他一眼，出了门。

    坐船又快又稳，睡了一觉，第二天傍晚，他们就落地了。

    因为坐船的惯性，朝生落地的时候，都觉得脚下不平晕晕乎乎的。

    在街口那里，一行人分道扬镳。

    杜氏夫妻热情的送余川回家了，朝生领着三个弟弟，回了杜氏小厨。

    十天不会来，朝生觉得屋子都有点陌生了呢。

    躺在熟悉的炕上，打了个滚，朝生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去了临江城一趟，也算是跟自己前十四年做了个了断。

    这边杜家高高兴兴的，那边余山见到余川大包小包的回来，还是被杜氏夫妻送回来，傻了眼。

    “你怎么回来了？还把东西都搬回来了？”

    “师傅一家搬去庐州了。为了冯师弟的学业。”余川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他哥的疑问。

    “那他走了，你就回来了？”余山不理解，不能师傅走了，自己也走了吧。

    “师傅都走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啥？”

    “那冯师傅走之前没跟你说什么？”余山换了个问法。

    “他问我要不要跟着一起，我不想走那么远。而且师傅对我好，我不能拖累他。”

    “你这孩子，什么叫拖累！你不是跟着他学本事嘛！而且你也一直干活啊。冯家大大小小的事，你比谁跑的都快。”余山觉得自己不理解这个弟弟了。“就算他走了，你也不用回来咋，继续在济世堂待着，换个师傅教你。”这孩子咋这么死脑筋呢！

    “师傅一向跟牛大夫不合，他走了，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你不会换家医馆！”

    “我这不是回来换嘛！”

    “你是不是傻！临江城的大夫什么水平，咱这儿的大夫什么水平！”

    “那临江城的人有多么多，生意多好做，这儿跟那里能比嘛！你不一样回来了吗！”

    “这能一样嘛！我回来是因为咱娘的遗愿！”

    “我也是！”

    兄弟俩不欢而散，余山出了门一想到是杜氏夫妻送他回来的，有点不太对劲，又折了回来。

    “你是不是为了杜家那个姑娘才从临江城回来的？”

    余川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摇头。

    可他这一犹豫，就让余山大怒，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为了个女人连前程都不要了！”

    要说余山什么时候发现他弟对朝生有不一样的心思，从那年抢头香，他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他弟是心善对人好，可也没好到那种程度，自己冻得要死，把手炉和汤婆子给别人。

    那天他回到家里，嘴唇都是紫的。

    “哥，不是为了杜姑娘。我是真想回来，跟你生活在一起。以前在临江城还有师傅，现在师傅都走了，连个亲人都没有。”

    余山狠狠瞪他一眼，才不信他的鬼话呢，每次见人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那行我明天就去杜家提亲，成了亲，带着媳妇抓紧给我滚蛋！”

    余川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个气冲冲离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了呢，自己还没开口说杜家的事儿呢。

    钱氏听到小儿子说他爹正打他小叔呢，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就看到余川脸上有个鲜红的手掌印。

    心疼极了，“咋回事？你哥也真是的，刚回来就动手！你等着啊，我现在就给你出气！”

    说着就踩着风火轮跑了，在库房那里找到点货的余山，“今儿动手打川子，咋回事？”

    “还不是他，为了个女子，昏了头从临江城跑回来了。”大抵天底下所有的家长不会说自家孩子不好，都会把错推到别人身上，“都是杜家姑娘！还没成亲呢就这样，成了亲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府里出来的就是府里出来的，跟普通姑娘家不一样！”

    “不安分！”

    钱氏推他一把，“怎么说话呢，关人家姑娘什么事！川子看上人家了，又不是人家姑娘的事。”

    “不过川子的眼光真够好的，杜姑娘人长得俊，有又一手好针线活，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看重自己呢。”

    “哼，小姑娘家家手段多着呢！”以前他还觉得朝生姑娘不错，人聪明伶俐，又会来事，可现在看她哪哪都是错，优点全都变成缺点。

    “你行了！人家杜家有铺子有银子，用得着对咱家耍什么手段！”自家有什么呀，穷的叮当响，铺子是自己的，可房子还是租的呢。更何况他们余家多少年之前就搬走了，现在搬回来，连个能走动的亲戚都没有。没人没钱没势，什么都没有，人家对着自家刷什么手段。

    余山：她不是对自家耍手段，是给他弟耍手段。

    钱氏不搭理这护犊子心切的大哥，自顾自的说起别的来，“咋的，是要上门提亲啊？”

    “提，不提，他能回去吗？”余山想起这事就心烦，“明日我先去通个气，那边要是同意，就快下聘，把这事定下来。”

    “然后让他俩滚蛋！”

    恩？钱氏侧目，“合着人家的闺女，你想娶就娶啊！”

    人家杜家姑娘可是只下金蛋的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