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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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现停步, 但这次,他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无法关注到他的脸色,但他所面对的方向, 拥挤在窗口和门边的一班上下, 和走廊上的部分围观者,他们占据有利地势,清楚地目睹了一场建立在他表情之上的深海风暴。
他们看到肖现的眼神,顷刻间温度骤寒, 漫天飞雪弥散在深幽的瞳孔里,风乾冰冻。
他平时也冷, 其他班的人与他接触不多, 感受不到对比,一班全体, 尤其是和他常打交道的一拨人,悉数都已在心里炸开锅。
视线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动, 转看尤恩冉。
笑容收得一干二净,眼底同样冷月飘霜。
她一步步朝肖现走近, 捡起面包。
指尖捏着包装袋的封口,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她勾了勾唇, 讥诮不加掩饰, 那双撩人的狐狸眼罕见的威气慑人。
从他身边绕过去, 她毫不避讳地径直走到他面前,步履轻盈,姿态曼妙且从容,吊梢着眼看人的样子非一般得倨傲。
或许她待人接物本就是如此,尽管对方是肖现,是全年级仰望的头号人物,可于她尤恩冉而言,那又如何,她自己本身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名声再差,也顶着校花的头衔风光无限。
肖现厌恶她,她同样也可以鄙弃肖现,人和人之间的来往有时候就是如此公平,何况尚未走出社会,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原本就简单到全凭个人喜怒。
魏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二班后门围聚的一堆人里探出颗脑袋。
扶稳眼镜,亲眼看见尤恩冉对肖现公然表露出的敌视,她眼皮跳了跳,一颗心剧烈搏动,怦怦怦没个章法。
两年多来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两个人,突然说杠就杠上了,背后没个理由,打死她都不信。
秋风萧瑟,日薄云融。
四周空气再如何躁动,也影响不了尤恩冉分毫。
此时她和肖现之间只有半步之遥,海拔上的差距迫使她不得不微微仰视他。
“我告诉你。”她语气漠漠,冷冰冰的四个字落在众人耳中。
但接下来,她断了所有人光明正大偷听的念想,往前走了半步,鞋尖几乎与他的鞋尖相抵得毫无缝隙。
她踮起脚,旁若无人地靠近他,气息擦过他的侧脸,只隔出微小的一点空隙,她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身躯一瞬间的紧绷,以为他会推开她,可他没有。
机会送到眼前,她自然懂得珍惜。
嘴唇附在他耳边:“这世上没有我配不上的,是我不稀罕。”
眼神轻轻垂落,语调幽幽。
压抑的呼吸声一霎那闯入她的听觉,斜眼瞥向毫厘之隔的侧脸轮廓,腮帮细微的起伏告示着他情绪上的波动。
满意了吗?痛快了吗?
凭借一时意气做出这种挑衅行为,她在心里麻痹地问自己。
晃神的片刻,低哑的一记询问从前方飘过来,很难说不是幻听:“不稀罕我么。”
“……”
尤恩冉眉头立刻拧紧。
脚跟回到地面,她往后退开。
视角重新回归到面对面直视彼此,肖现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眉宇间冰冻的气息凝结成伤,像遭遇锈迹啃噬,难以言状的阴沉。
指尖冰凉,面包在手中攥紧。
她冷眼旁观,气势不输:“你这样可就没劲了。”
说完,她撇开眼,头也不回地又从他身边绕出去。
围观群众纷纷让道,她面无表情,直接回到班里,之后再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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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叶星树冲出教室,挥手呵斥。
心情用复杂来形容都不合适,早上肚子挨的那拳还在隐隐作痛。
“你……”他走到肖现面前,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你真那么说她了?”
没有声音回答他,那双森寒的眼睛一片深沉晦暗。
叶星树实在想不通:“我知道你对她有意见,可是你的意见是不是有点过大了,她也没得罪你啊不是么。”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如果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这样,真的,我没事,我好得很,我跟她是和平分手,我找韩修旭算账那也是……欸,不对啊……”
话锋一转,他自己先愣住:“你为我打抱不平,干嘛说她配不上韩修旭?”
他瞬间更糊涂了,冒出一堆问题在脑子里打转。
正打算一个个追问,眼前人影一动,立定在原地半天没动静的人突然脚下生风,裹着雷霆之怒直奔教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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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恩冉好有心机啊。”
回到座位上的一班女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针对方才的突发事件发表看法。
任冉的新同桌,左媛媛说:“难道你们不觉得吗?我看她根本就不是找肖现的麻烦,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接近他,吸引他的关注。明明可以好好说话,非得凑那么近对着耳朵说,她都不嫌害臊吗?”
“人家可是尤恩冉,勾勾手指就有一帮男生追着她后面跑,对付男生早游刃有余了,怎么可能害臊。”前桌的一个女生接话道。
“你也觉得她是故意的?”左媛媛露出找到盟友的眼神。
“说不好,也没见她追过谁,她要是看上肖现,应该不会等到今天才行动吧。任冉你说呢?”
任冉支着手,眼睛对着前门在发呆。
作为肖现的前同桌,几个女孩都想听听她的想法。
她顿了顿,嘴角一瘪:“甭管她是什么目的,肖现不会理她的。”
“他说她配不上韩修旭呢。”左媛媛寻找到论据,积极证明她的论点。
“韩修旭都配不上,更不可能配得上他了。可以这样理解吧?”
“我感觉他真的好讨厌尤恩冉啊。”
任冉只说了一句话,其他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上了。
天气很不好,一整天没出太阳,楼里楼外都灰扑扑的,像经过后期处理的黑白照片。
教室里开着灯,光影投出去,流泻在门外的一方区域。
任冉继续盯着那里。
进来一个,不是……
又进来一个,还不是……
突然,任冉眼睫一颤。
冰缩寒流,川凝冻霭。肖现出现在门口的一瞬,令她想到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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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女生在谈论,男生们也聊得热火朝天。
不过相较而言,他们更想知道的是韩修旭和肖现之间到底有何特殊关系,正常逻辑不该是强调尤恩冉配不上叶星树吗?
韩修旭被问得烦了,一脚踹一个,将他们都轰走。
尤恩冉会找上肖现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没想让这两人针锋相对,他就是想触触尤恩冉的霉头,毕竟他俩曾经有过那么一段。
不是说人们会对初恋念念不忘吗?他琢磨了下,当时他们那个年纪,搞不好还真是彼此初恋。他不过就是想试一试,探测下她的反应,早上看她情绪有变化,心情是挺爽,可谁知还有凶猛的后劲儿,直接就开怼上了。
【我他妈服了你,你是真上火还是故意卖我?】
他顾自坐在椅子上发送消息。
耳边的杂声是在几秒内迅速削弱的,无人再开口说话,明明没有打铃,教室却安静得诡异。
韩修旭猜,准是新闻当事人回来了。
他收了手机,抬眼去看。
就在这时,裹着蓝白校服的一道剪影大步流星地穿过三四组之间的过道,伸出一只手,力大无比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出座位。
身体与课桌发生碰撞,桌子歪了,椅子倒了,摩擦声、撞击声接二连三地响。
最后以砰地一声作为终结,背部受压,人被重重摁在后墙的黑板上。
肖现紧抿着唇,狠狠盯着他,眸光冷厉,戾气尖锐,一扫往日的斯文表象,带着前所未有的镇压力度,怒形于色地逼问:“你什么目的?”
艾静把烟掐了,烟头扔在地上:“跪的谁,求的谁?”
尤恩冉直起身,目光转向一楼两户人家中间的那道墙,墙上到处是牛皮癣小广告,她盯着一个鲜红的开锁电话,口吻寡淡:“放心,没为了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艾静看着她,她转回头:“我今天很累了,如果你是来跟我吵架的,改天吧。”
她没再逗留,一步一个台阶地回到四楼的住所。
艾静在原地站了会,又掏出一根烟点着。她手架在胸前,眉心拧着,呼吸的力气逐渐加重。
直到有新的脚步声传来,她随意抬起眼。
戴眼镜的短发小姑娘背着书包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脚就要走上台阶越过她。
艾静嗤笑一声:“怎么,你瞎了?”
魏星斜眼,与她处于同一水平高度:“你们一个个地都学我叫她尤妹儿,结果到头来全都像个笑话一样。”
她一脸想不通的表情看着艾静:“你说,咱俩一个是她初中朋友,一个是高中朋友,按理,你比我认识她时间久应该比我了解她吧,可我怎么觉得你还不如我呢。”
艾静:“你……”
她把头扭回去,自言自语般肯定地说:“你就是不如我。”
没再搭理艾静,她一个人上楼去了。
艾静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愣了片刻。
回神后,低骂了一句,接着抽烟。
她背靠着墙,没过一会,面前经过一对老夫妻,刚巧就是住在一楼的一户居民,她靠在人家门口,老太太开门前连看她好几眼,频频给老伴儿使眼色。
“又不记得我了,奶奶。”艾静烦躁,“我,艾静。程越川的朋友。”
“我记得你。”程奶奶皱眉,“你又来找我们越川哪?越川不在家,他上外头做生意了还没回来。”
“我知道他没回来。”艾静抽着烟说。
程奶奶挥手赶味儿,程爷爷站她身后说:“走走走,不管她,我们进屋去。”
生锈的防盗铁门阖上前,程奶奶的声音飘出来:“鸡汤应该差不多炖好了,一会儿你给冉冉盛点上去,读书辛苦,我看她最近小脸都瘦了,就当是晚上的宵夜,给她补补。”
艾静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合着当孙媳妇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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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星和尤恩冉同床共枕,一丝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屋内,当眼睛适应黑暗后,室内陈设变得可视。
她睁着眼,有点失眠。
“尤妹儿你睡着了吗?”
“嗯。”
她翻身侧躺,头枕在一条胳膊上:“我跟你坦白一件事。”
尤恩冉仰面而睡,眼睛闭合,没睁。
魏星:“你和艾静说的话我听到了。”
躺在一团黑暗中的少女缓缓睁开眼。
魏星头挨过去一点:“我知道我不该问,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句实话,生病住院应该是笔不小的费用吧,艾静欠你,那你欠谁?”
“我爸。”她没隐瞒。
魏星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尤恩冉谈及家人。
“那我就放心了。”她顿了顿,感叹,“你没背债就好。”
“还不如背债。”
魏星又一次怔住。
半晌,尤恩冉沉闷地吁出口气:“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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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周末,尤恩冉醒来时魏星还在酣睡。
她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后还是换的昨晚那身开衫和九分裤,先将楼下程爷爷盛鸡汤的不锈钢盆刷干净,然后拿上钥匙去给人家送回去,顺便出门买早点。
程奶奶一听她还没吃饭,忙张罗着盛稀饭,差使老伴儿再把馒头热热,煮个鸡蛋。
尤恩冉笑着解释说家里还有同学在,让老两口不用麻烦。
“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程奶奶说,“把你同学也叫来,你俩一块在这儿吃。”
尤恩冉追去厨房,好容易劝住老太太别忙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爱地连赞了两声“好孩子”,旧事重提,又感谢了一遍她帮程越川表妹中考补课的事。
六平米的小厨房,一扇对外的长条窄窗朝南,半开半合透着气。脏污脏污的纱窗外是生锈的防盗网,纱窗留有一条缝,透过这条缝尤恩冉看见窗外凉亭里坐的一个人。
她敛下心神,同程家两位老人道别后,走出单元楼。
其实昨晚算是不欢而散。
他的肢体语言,以及他自我厌弃和嘲讽的低笑,都在向她诉说一个事实。
【尤恩冉,你是吃定了我忘不了你是吗?】
你就是忘不了我。
她一瞬间看出了他的真实内心。然后,她自己退怯了。
凌晨下过一场小雨,整座城市洗刷一新,破旧的小区却还是老样子,灰蒙的天色和斑驳的地面都像是为它的萧条破败添加笔墨。
肖现孤身坐在亭子里,一身黑衣,仔细看连鞋子都是昨晚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