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愣了一下, 其实载荷板大小这件事他还真不是故意的，平常检测只要大小差不多的就可以了，还真没人在这上面找过事。但是加载时间他的确是做了手脚，第一级加载还没有稳定的时候加下一级，一般人很难发现的, 毕竟检测单位过了多长时间加载这件事, 会关注的人很少，大家只看到一共加了多少，加完之后结果怎么样。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永安基础的工程师竟然如此专业，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给找出来了，也难怪他们底气强, 本来底板面积就大，这样紧赶慢赶地加载, 还差点让他合格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能认栽。他的心里不禁埋怨起范树刚来, 扔给他这么一块大铁板, 踢得脚好疼。

    “这个, 可能是我们工人晚上作业, 着急了。我们明天重新选择一根桩，再做一遍静载试验。”李工脸色难看，让了一步。

    “你着急了？我还着急呢！”程斐眼睛一瞪, 完全没有顺坡下的意思, “你想重新检测就算完了？我还不答应呢！因为你出猫腻给我们公司造成的损失怎么算？上午我正在谈一个五千万的大工程呢, 听说检测不合格立刻赶了过来，这损失怎么算？！！”

    严慕白差点没忍住笑了，也不知道现在价值五千万的王凌霄飞到哪了。

    李工脖子都红了，咬着牙问：“那你想怎么样？”如今他可真是后悔了，这活干的，一点好处没得反倒惹了一身腥，之前没有见过永安基础的老总，都说脾气挺好的，谁知道竟是这么个混世魔王。

    程斐根本没理他，直接转向甲方的项目经理说：“刘经理，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也别怪我太自信，我们被检测单位这么折腾，也只不过是差了20千帕就能合格，他们如果按规范程序来，我们要达到300千帕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现在我们把这家检测单位得罪狠了，他们这种没有道德没有专业性的单位，下回再在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搞小动作，我们发现不了可不就糟糕了，所以，我坚决不同意这家单位继续对我们的地基做检测，我们要求换检测单位！”

    刘经理有些犹豫，换检测单位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件事本身一定是存在猫腻的，程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程总和严工来之前，他们那么多人都没发现这份检测数据有什么不对，如果下次检测再不合格，耽搁时间长了，也影响他们的工期。

    程斐见刘经理陷入犹豫，又上去补了一刀：“如果还是这家单位检测，下次如果不合格，我们坚决不承认！”

    刘经理叹了口气，说：“今天先这样，我们也回去开会研究一下，有结果了再通知各位。”

    李工离开时的脸色简直不要太难看，程斐还嫌不够热闹地到他身边吹了个口哨，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气的李工两只眼珠子仿佛要喷出火星了。

    严慕白走在最后，临出门对刘经理说：“别的都没什么问题，不过一号厂房东侧那一半是年后才施工的，最好能等到一周以后再检测。”

    刘经理对这个年轻人的专业性也是很佩服的，立刻点头答应了。

    李工走出项目部，直接给范树刚打了个电话发泄怒气：“你都出的什么狗屁主意！现在闹到甲方要换检测单位！这事儿要是捅到我们公司上层去，我绝对得不着好，到时候你以后的工程检测就自己想办法吧！”

    范树刚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结局，他陪着笑脸问道：“做点小手脚应该很容易，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哼，看不出来？他们那个严工看起来比我还像是干检测的，我有意的无意的问题都让他给挑出来了！而且他们的工程哪有那么好动手脚，承载力普遍超出要求，少降一点根本不影响结果，他们还是合格，你以为都像你似的，个个工程都需要别人跟在后面擦屁股！”

    与李工不同的是，程斐一上车就开心地哈哈大笑，拍着严慕白的肩膀说：“太特么过瘾了，小白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简直火眼金睛啊！”

    严慕白也跟着笑起来，他在心里庆幸又高兴着，这种愉悦是别人都没有办法理解的。在他不知道是梦里还是前世的那一次，程斐因为这个工程吃了大亏，十六台发电机全部损坏耽误了工期，最后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很久之后才走出困境。检测不合格事件出了之后，这个倔的坚决认为自己质量没问题，不肯妥协，和甲方周旋了很久，最后自己重新找人检测，又好不容易拿到甲方认可，真是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而现在，他来了，程斐的这个工程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想想还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走到半路，程斐的电话又响了，是幸福家园的李同策。他带着笑意问道：“听说你们朝阳滩检测，有桩不合格？”

    程斐道：“李总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不过不合格那是不可能滴，就我们那质量，杠杠滴，检测单位没事找事，我们刚处理完，正往回走呢。”

    “其实我上午就得到消息了，直觉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到现在才打电话问问情况。”

    “上午？”程斐惊讶道：“我们也是上午才知道的，李总你们不会是有卧底吧，这消息快的！”

    李同策哈哈笑着说：“不是，大有土木来电话说，你们质量不合格了，问我们有没有重新招标的意向，保证质优价廉。”

    “我就知道，跑不了大有土木，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这是想拿你们的工程了，给我下绊子呢。”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直接告诉他合同都签了，就算永安不合格也不会重新招标了。”

    “哈哈，还是李总给力！回头等工程干完了，一起出去坐坐吃个饭啊，叫上孙总，上次吃得意犹未尽啊。”

    “好好好，那我们可等着了。不过你们进场可够快的，我们土方还没挖完呢，今天过去发现你们人员设备都就位了。”

    程斐笑道：“朝阳滩一结束就直接搬到你那了，李总不用客气，现场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他们。明天我们设计人员会过去看现场，晚上我们加班出一栋楼的布桩图，先干上。”

    “没问题，现场的人我也没客气，今天你们那几台挖掘机可帮了大忙，回头费用我给你单算！”

    “李总你可别跟我客气这几千块钱了吧，回头我们干到节点，你们拨款速度快点我就能高兴地手舞足蹈了。”

    “哈哈，老弟你就放心吧，我们别的不敢说，钱好是一定的！”

    挂了电话，程斐嗤笑一声说：“我就知道是范树刚这个土狗，整天研究歪门邪道，自己想拿个工程还必须得踩着别人，缺德玩意儿。”

    严慕白开着车，目视前方，语调平淡地说：“他蹦跶不了几天，现在已经在危险的边缘了。看看他今年的工程，余山高速填全风化片岩，山水化工300个要求沉降差的独立基础，哪个看着都玄。”

    “麻蛋，哪天想起来就想去把他套麻袋揍一顿。”

    严慕白笑道：“别了，有更好的办法。套麻袋弄不好别让他粘身上，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儿咱们不干。”

    “我就是那么一说，”程斐挠挠头，“说起来，华铁那个姓单的老流氓，看他被撤职查办还真是比打他一顿还过瘾。”

    严慕白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斐哥高兴就好。”

    第二天一早，朝阳滩的刘经理就打来电话，说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换一家检测单位，因为这一家欠缺的不是专业技术，而是职业道德。另外，工程尾款的请款程序又恢复进程了，只等检测合格就能拿钱。

    一听说这么容易就给钱，程斐感动得差点就想要过去握住刘经理的手对他说一句“谢谢你啊刘白劳”，挂了电话和严慕白一商量，趁着如今喜悦的心情，咱们继续昨天的讨债之行吧。

    有时候，人的运气好，做什么事情都容易更顺利一些，最近的程斐觉得自己就是这样。幸福家园进场顺利，检测问题解决顺利，朝阳滩尾款进展顺利，心情舒畅的去长兴要钱，竟然在门口就碰上了对方的老总。

    长兴的老总当时正着急出门，不巧就被程斐堵在了门口。程斐满脸笑容好态度，但就是不肯走，几句话下来，老总急着脱身，再加上的确也到了给钱的节点了，于是吩咐下去，永安基础的钱，先给三分之一。

    这下子把程斐乐的，三分之一是多少，一共欠320万，三分之一就是一百万还多呢。他立刻去长兴的财务部等着，直到拿了支票，才高高兴兴返回公司。

    严慕白已经回来了，程斐进屋第一时间取出支票，用手拿着扬了扬，说：“长兴还真给钱了，瞧瞧，107万。”

    “很好啊，”严慕白说：“我这边也有进展，三建的钱有希望，不过还得等几天，他们走程序比较麻烦。”

    “厉害了我的小白，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福星！自从遇到你，事情都顺利的很！”

    “是么，那倒是好事，我这个总经理助理总算是有了点作用。”

    程斐立刻反驳道：“你作用大着呢，全方位三百六十度螺旋有用！我现在可是完全离不开你了！”说完拿起电话打给财务，让人来把支票取走存上。

    严慕白心道：完全离不开了吗？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