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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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沸水入壶, 不过片刻间, 一股清幽的香气便从茶壶里蔓延出来。茶香萦绕在众人的鼻尖,挥之不去。

    董白估算着时间已到,久泡反而影响菊花和枸杞本来的效果。

    “拿棉布来。”董白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

    “诺。”侍女应声,随即双手捧着一方细棉布到董白的身旁跪坐下去, 双手微微前屈至董白身侧。这个距离与董白不远不近,刚好方便董白取棉布。

    董白伸手取过细棉布, 那侍女便退下站至一旁,等待主人的下一次传唤。

    董白用细棉布细细包住茶壶的提把,伸手把茶壶提起来,微微倾斜壶口。只见一股清泉从壶嘴里倾斜而下,渐渐注满了茶座上面的茶杯。

    被沸水泡开的枸杞不复之前的干瘪模样, 变得红润饱满起来。沉在杯底, 就好似一颗颗剔透的红玛瑙一般。颜色鲜艳,和清亮的茶汤极为相配。

    菊花经过浸泡也舒展开来, 花瓣没有任何的损毁。一朵朵绽开的菊花飘浮在茶汤之上,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待六杯茶汤全部倒完之后,四个侍女捧起其中四杯, 分别奉与徐荣、牛辅、郭汜、索罗等四位将领。

    而董白亲自捧了茶杯放到董卓面前, 并随后问了这么一句。因为今天恰逢休沐, 刘辩按例是不用上朝的, 可是今天董卓却无缘无故地进宫去了。这让董白很是不解, 雒阳城内尽是董卓的驻军。就算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也不差这一天的休沐, 反而后天的大朝仪才是应该被关注的重点。

    所以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能让董卓在休沐这样的日子里还要进宫去。

    看着董白略有些疑惑的表情,董卓严肃的表情有些僵硬,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董白见此更加疑惑,并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徐荣。

    徐荣见董卓那里卡了壳,脑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弯。随后说道,“因着后日便是大朝仪,大人便想着以司空的身份前去会更加让旁人重视,所以就去求见了陛下。陛下也很快就允准了大人的请求,便下旨罢免了年老无为的原司空刘弘,以大人代之。”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对董卓的称呼应该由牧守大人变为司空大人了。

    司空司掌监察一职,与司徒、太尉并称三公。可开府,置幕僚、属官。

    董卓见此连忙说道,“不错不错,升济说的是,老夫确实是去向陛下请求司空一职去的,那刘弘年老而没有作为,如何敢忝居高位。老夫取其而代之,也属顺应天数。”

    “哦,原道是这样。”

    董白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即便董卓只是以州牧的身份去参加大朝仪,也不会有人敢轻视于他。

    州牧一职,乃灵帝刘宏生前所设,地位是何其尊贵。

    漫谈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益州牧刘焉,豫州牧黄琬,幽州牧刘虞以及董卓这个并州牧了。

    刘焉据守巴蜀之地,俨然已经有了土皇帝的架势,想必其也是不想再回雒阳了。

    董白其实比较赞同刘焉这种做法,割据一方,收一方之军政大权于己身。盛世为忠臣,满门富贵可期。身处乱世,拥一州之力也足以自保。

    而幽州牧刘虞地处偏僻,还要防备匈奴入侵。想要回到中央是有困难的。

    豫州牧黄琬同样为豫州黄巾余党所困,一时之间也是不得动身。

    所以才叫董卓占据了先机,并在董白的劝说下,率领了本部三万人马火速进军,于九月底进驻雒阳。

    董卓的这番说辞并未取信董白,不过董白也不在乎,因为事情她迟早是会知道的。

    董白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低头啜饮起杯中的茶水。这种由花卉泡制的茶水最好是在其温热之时饮下,这样子对身体才是最好的。

    董卓见董白低头饮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骗自己这个聪慧至极的孙女。幸好有徐荣从旁遮掩一二,要不然自己可能真就给说了出来。董卓向徐荣投去赞赏的眼神,神色之和蔼,就像是之前那个把这里一群人骂的狗血淋头的人不是他似的一样。

    旁边的牛辅大为不解,这明明是对小娘子有好处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告诉小娘子呢,本来想悄悄问下徐荣,岳父大人为何要瞒着小娘子的牛辅在董卓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下,闭上了自己微微张开的嘴。转而低头捧起茶杯老老实实地饮茶,仿佛这茶水有什么吸引人的魔力似的,竟是再也不肯抬头了。

    将众人的表情都收于眼底的董白默默饮尽了杯中的茶水,把茶杯端放于茶座之上。

    董白直视着董卓,“祖父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董白话语里的严肃之意,在座的几个人都能听出来。因此几人都端正地坐着,看着主位上的董卓。

    董卓也是一脸凝重,不再是方才那般模样。

    “吾欲废陛下而立陈留。”

    咯噔一声脆响,众人望去,原来是牛辅手中的杯子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牛辅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将杯子捡了起来放在面前,一脸庄重的模样。

    董卓的话无疑是投下了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

    自古废立就是帝王家头一等的大事,帝位变更就昭示着天下有大变动。

    古有伊尹流太甲,霍光废昌邑。皆是史书之上有名的废立大事。

    董白看了一眼眉目间满是威仪的董卓,看来祖父是想效仿伊尹、霍光了。

    可是废立之后呢,董卓想通过废立来提高自己的威信。可是这只是一时的办法,现在黄巾余党未平,各地郡守奉诏募兵讨伐黄巾,手里都是有军队的。

    董卓一旦在雒阳废立天子,势必会引起大乱。各地诸侯就会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来讨伐董卓,这样道义就不在董卓这一方了。

    董白知道,自董卓进雒阳之后,与各路诸侯之间必有一战。因为董卓想要的是至高的权力,是董氏一族的兴盛。

    这势必侵犯刘汉皇室利益,也就会成为各地讨伐董卓的借口和理由。

    就算是开战,自己这一方也必须占一个“理”字。不然民心背离,董氏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远的伊尹不说,就说废掉昌邑的霍光,在其身后,霍氏一族又有什么好下场。

    夷平三族,举族皆灭!

    虽然其罪名是谋反,可是这其中有多少水分后人又如何得知。还不是因为霍家势大,让宣帝颇为忌惮。罗织罪名,谋划多年才将霍家连根拔起。

    董卓这样做,只会为董氏一族埋下灭族的祸根,无异于饮鸩止渴、伐屋取薪。

    在董卓说完这句话后,徐荣、牛辅、郭汜、索罗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现下当务之急并非废立,还请祖父三思。”

    说着,董白行至董卓年前,匍匐而下,以头触地。仿佛死谏一般,神色庄严。

    光和七年,汉灵帝刘宏执政的第十四个年头,天下连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税赋却是连年增长,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天下苍生沦入苦海。

    二月,巨鹿人张角在冀州起兵叛乱,汉朝全境七州二十八郡响应,大半疆域陷入战火。

    张角自号天公将军,以道人于吉所赠太平要术为基,广布信徒。于各地设置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五、六千人。

    贼聚众而乱矣......

    三月,灵帝大赦党人。发北军五校,以卢植为主将,宗员为副将。开赴北方战线,与张角主力决战,皇甫嵩及朱雋率军奔赴颍川。

    卢植与张角激战数日,张角被迫退守广宗,据城不出。卢植将广宗团团围住,断绝城内粮草水源。

    同年六月,监军左丰因北中郎将卢植不肯向自己行贿,而向灵帝诬告卢植作战不利。卢植被罢免,朝廷拜董卓为东中郎将,以替卢植。

    广宗城外,董卓营帐。

    桐油浸染的布幔微微泛着黄光,从营帐外能清晰地看见帐内的明亮烛光。

    营帐外站着两个身着铁甲的士兵,手里持着长戟,长戟的锋刃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微微的冷光。

    已是夜晚,营地内巡逻的兵士来回走动,却又寂静无声。唯有马匹时不时地嘶鸣,显露出一丝不同,这是一个无月之夜。

    营帐内,五尊高约八尺的青铜灯盏分布在营帐之中。灯盏里的油脂滋滋作响,淡黄色的火焰十分明亮。

    主位之上,一个身形魁梧,膀大腰粗的武将端坐于首位。此人面容威严,身材孔武有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人便是刚被朝廷拜为东中郎将的董卓。

    董卓右侧,本该是心腹谋臣的位置。但这个位置上却坐着一个年约十一的小女娃,这小女娃身着深黑色曲裾,并没有梳发髻。长长的黑发垂到身后,一派文静秀美的模样。

    帐内坐着四五位董卓的心腹大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丝兴奋的神色。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张方木案几,上面摆满了果品酒馔。

    “哈哈哈,女公子果真是神机妙算,那卢植当真被罢免了。还让咱们董中郎将当了这督战的主将,吾敬女公子一杯!”

    一个面容凶恶,声音洪亮,看起来年近四旬的武将。举起手中的酒盏,向着董白的方向,遥遥举杯。

    董白见了,也拿起面前案几上的酒盏,回敬道。

    “索罗将军客气了,这是文颖的份内之事。”

    说着,两人共同饮下杯中之物。

    清甜的滋味蔓延口腔,唇齿之间尽是甘甜。董白并不像索罗那样喝的是烈酒,而是蜜浆。

    这种由蜂蜜和蔗糖制成的饮品最得董白的喜爱。

    董卓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这孩子自小没了父母,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这一晃啊,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女公子真是自谦了,要不是女公子先定下计策,吾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接替卢植啊。”

    这是董卓部将郭汜。

    董白看了董卓一眼,而后笑道。

    “卢植虽然有谋略,但却过于刚直。所谓刚过亦折,卢植不肯向左丰行贿,被罢免只是迟早的事。”董白这样说着,又喝了一口蜜浆。

    卢植过于正直,以至于失位。而董白先前已经劝告董卓,让其在雒阳疏通打点,这才能这么快接替卢植。正所谓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

    “那依文颖之见,吾现在该怎么做?”董卓对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女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萧规曹随即可。”董白脸上笑容未变。

    “张角估摸着撑不过这几天了。”董白笃定道。

    “哦?这是为何?”郭汜一脸惊奇道。

    “这半月以来,广宗城内断水断粮。前两天不是还从俘虏的嘴里得知城中已经开始有瘟疫了,这广宗城破指日可待。”

    营帐之内,灯火通明。

    正如董白所料,三天之后,张角病逝于城内。董军攻克广宗,张角弟张梁战死。俘虏过万,北方黄巾只余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