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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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程艳青站在门口笑了笑。
李米多抬头看去, 她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大门,所以一抬头便看的清清楚楚。程艳青是辛向南的妈妈, 和辛向南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太像,这个南方女人长出了北方女人的气质, 身上少了些南方女人的娇羞, 多了些北方女人的磅礴, 夹带着一身的沧桑, 眼角的细纹里都写着坚强和隐忍。
程艳青端着饺子, 往院子里走, “我包了点饺子, 给孩子们送来些,解解馋。”
张月英立刻接过去, 看着那一小盘饺子, 自然知道这是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估计这程艳青自己都没舍得吃,才省出这一小盘, 可这是人家的心意,都送来了, 肯定不能让人端回去的。张月英接过来, 看了看那雪白的饺子, 还冒着热气, “看艳青这手巧的, 饺子捏的都好看。”
然后把饺子往桌上一摆, 对三个孩子说:“你们快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金多嘴最甜,立刻说。
“好孩子。”程艳青看了一眼李米多,“我听说米多醒了,所以来看看她,看这样子是好了,能下床吃饭了。”
“是啊,你说这孩子要不就躺了四天吓死个人,要不醒了就能下床吃饭,到底就是孩子,生龙活虎的。”
“是啊,还是孩子们好。”程艳青笑了笑,又搓了下手,有点为难的看了一眼张月英。
张月英是个慢性子女人,但架不住心细,看程艳青欲言又止的,知道她有话要说,便使了个眼色道:“对了,艳青,我有个活你帮我看一眼,这一个胡同里都没你手巧。”
程艳青立刻笑了笑,跟着张月英进了屋。
程艳青跟着张月英进了堂屋,站定了,正想说话,就见张月英朝她摇摇头,指了指卧室,两人便走进了张月英的卧室,张月英把门一关,才道:“艳青妹子,你有啥事就说吧。”
程艳青是个苦命的女人。
小的时候家里闹饥荒,爹妈一连生了四个闺女,只想要个儿子,生下程艳青这个老五一看又是个女娃,不是自己想要的男孩,家里也实在养不起,便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地主。可程艳青生的好看,地主老婆放在家里养,养着养着便养出了感情,跟半个亲闺女一样,还供她读书学习,家里孩子有的,也不缺程艳青那一份。
人都是命,你看吧,家里苦死了,连口吃的都没有,即使留在家里不被卖,那不是饿死也是被苛待的命运,这一生下来就被卖了,倒是有了一个好去处,广阔天地,不但能吃饱穿暖还可以读书写字,又过成了另一番景象。可好日子没过多久,新中国成立后,程艳青的养父母因为是地主,被斗了起来,程艳青本不是这地主夫妇的孩子,一朝得了解放,成了自由人,可至此也就又没了家。后来遇到辛向南的爸爸辛建设,首都部队来的有为青年,辛建设爱慕她长在泥潭里却活的如此不卑不亢,写的一手好字,谈吐有佳,也十分有见识,不是平常女性。程艳青则看上了辛建设的年少有为,又是一个好依靠,两人便结了婚,程艳青至此跟着辛建设到了北京,过上了平稳安顺的日子。
可日子没过多久,1967年的一个冬天,辛建设冒着风雪回到家,脸色十分不好。
他和程艳青说了下情况,自知大难临头,身边已经有人被拘禁了,便冒着大雪回家报信,让程艳青赶紧带着儿子快走。
“去哪?”这个命途多舛的女人一生颠沛,早就处事不惊,一脸的坚毅问道。
“去农村乡下!”辛建设到底还是懂的,这场运动自上而下开始,越是大城市越是人人自危,倒是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以成就最安全的避难所。
“去张妈那,小时候她看着我长大的,跟我亲妈没什么区别,你去投奔她。离开北京的时候,我爸给张妈在红县买了一个小院子,她一生未嫁,要回家养老,现在肯定还在那里住着,你带着向南快走,在这里,恐怕会受我牵连。”
若只是程艳青自己,她决计是不会走的,是好是坏,她都要陪着辛建设熬过去,可眼下还有个儿子,辛向南,只有七岁。
程艳青咬咬嘴唇,只是点了点头,连夜收拾好行李,带着辛向南冒雪赶去火车站,在候车厅熬了一夜,第二天坐上最早的一列火车到了红县。
程艳青至今不敢想象若非辛建设是个有预见的,她和辛向南留在北京,现在会是个什么境遇。
可程艳青知道,自她来了红县,辛建设便和她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整整六年了,程艳青没听到过任何关于辛建设的消息。
她只记得那天暴雪,晚上辛建设送她出门时和她说的那句,等我出来就去接你们。
程艳青记着那句话,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硬是挺过了最难捱的六年。
此刻她看着张月英的眼睛,面有难色,说话也吞吞吐吐:“月英姐,我想求你帮个忙。”
一句话说的李麦多心里舒坦了,看着她小姨偷偷的笑了许久,这才绕着石桌转了一圈,发现五个马扎全坐了人,没她的地方。
李麦多往那里一站,干脆拿起一个包子,先啃了起来。
米多早就看到麦多没有地方坐了,家里就五个马扎,多了没有,立刻站起来,“姐,你坐吧。”
麦多摆摆手:“不用,你先吃,还得上学,反正我吃完也没事。”
说完,她看了眼她妈,嘀咕道:“我就说吧,你非让我起床,我都是算好了的,正好五个人,五个马扎。”
“就你有理!”张月英瞪了她一眼,然后看了眼米多,“米多,来,你到厨房吃。”
米多愣了下,便哦了一声,跟着去了。
进了厨房,张月英把门从里面一插,锅里捞出一个鸡蛋,刚煮好的,热着呢。
张月英把鸡蛋拿出来,放凉水里激一下,敲碎蛋壳递给米多:“家里就这一个鸡蛋,快吃了,别吭声。”
米多心里热腾腾的,眼睛里差点就溢出泪了,刚刚黄冬梅递给她窝头的事儿,也瞬间没了踪影,却又摇头:“妈,你吃吧。”
张月英笑着说:“妈都是大人了,吃这干啥,好孩子,你别生姥姥的气,她就是这样。快,把鸡蛋吃了,妈看着你吃。”
李米多握着那个滚烫的鸡蛋,知道她妈是真的爱她,这颗鸡蛋就是当妈的一颗心,她怎么还能拒绝,于是剥开蛋壳,咬了一口。
“妈,这鸡蛋是不是坏了?”李米多突然皱着眉头说。
“没有吧,不过这天就是热了,鸡蛋是放的久了点……”
“不是,妈,真的有味,好像是臭了!”
“是吗,那怪可惜的,不过我没闻见臭味啊。”张月英凑近了使劲闻了闻。
“就是臭了,你尝尝不信。”
七十年代的张月英哪里懂米多的这些小计俩,她立刻尝了一口,没坏啊。
张月英看向李米多,“没坏啊,好好的。”
“坏了,妈。你再尝尝。”
李米多看着她妈一脸惋惜的样子,实在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张月英这才明白过来,又想了想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啊,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就算和她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跟个木头人一般的站在金多麦多身后,这下不一样了,还会哄着妈妈吃鸡蛋了。
张月英只觉得眼眶子一热,这二闺女,终于长大了。
“妈,你怎么了?”李米多见张月英有些动容,立刻说:“妈,以后我有钱了,给你买一屋子鸡蛋吃。”
张月英又笑了,“这一屋子鸡蛋,是不是得先盖个屋子装啊。”
李金多吃着饭感觉这里面有猫腻啊,他妈和他姐怎么就不出来了,于是他发动了一下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便知道,这俩人指不定在里面干什么呢。
他悄悄走近厨房门口,见门插着,就在外面敲了起来:“妈,你们干啥呢?”
张月英听见金多来了,立刻抓着米多的手,把剩下的半颗鸡蛋一下子塞进米多嘴巴里。
李米多一嘴巴都是鸡蛋,连忙嚼了起来。
张月英见吃完了,这才打开门,“什么干啥,我们能干啥,吃完了吗该上学了。”
李金多往里看了一眼,见米多正捧着碗喝粥呢,偏了偏脑袋,“不对,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还没想到到底瞒他什么,就听见大门外有人喊:“金多,走了。”
辛向南是个行动派,不管干什么,先干起来再说。吃饭也是,一回家就吃饭,连个话都不带多说的,这会儿已经吃完了,在外面叫金多一起上学。
李金多听见叫他,立刻应了一声,抓起碗把粥喝了,手里又拿了个包子才冲出去。
一出门,就看见辛向南,辛向南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见李金多来了,他往金多身后看了一眼。
金多见他不动,便问:“怎么了,走呀。”
辛向南点点头,“走。”
然后往里又瞟了一眼,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怎么了,走吧。”金多喊了一声。
“我忘记带书了,回家拿去,你等等我。”辛向南说完便窜回了家。
李金多不明就里,心想着,哦,忘了拿书了啊。
以他的小脑袋,他实在是不会再多想一步的,那就是这个辛向南到学校就是一个字,睡,拿不拿书又有什么要紧的。
辛向南在家里转了一圈,张老太看见他走了又回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问:“向南,你咋又回来了?”
辛向南拽了拽书包,“我拿点东西。”
张老太看了他一眼,连忙从桌子上拿出一块桃酥,用纸包好了,塞进辛向南书包里,这个年头,桃酥是极难得的,张老太正塞着,辛向南知道那是她不舍得吃的,连忙道:“奶奶,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辛向南正要往外掏,就看见张老太紧紧攥着书包口说:“拿着,中间饿了吃。”
辛向南还要说什么,就听见胡同口金多和人说话的声音。
他立刻抬起脚就往外走,走出门就看见金多和米多在说话。
辛向南走到门口时,才放慢了脚步,看见两人抬眼看他,便说:“愣着干什么,走啊。”
李米多听他这么说,滞了一下,“哪里愣着了,还不是在等你。”
辛向南抬眼看了米多一下,立刻别过眼睛,“那还不走?”
金多啧了两声,“走走。书拿了吗?”
“什么书?”辛向南一时短路。
“嗯?”李金多也短路了,“我怎么知道你忘记拿什么书?”
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迷茫的看了一会儿,都不说话了。
李米多在后面跟着,心里想着,这两个人莫不都是大傻子吧。
又想到马上就要放暑假,心里高兴,终于可以不用去学校了,每天听一些有的没的,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这一放暑假,她就可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再翻翻课本,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看自己还能记住多少。
想到上辈子自己的成绩,李米多还是挺有信心的,她要好好学习,考上高中,然后再报考大学。李米多心里有数,这个时代的大学生真的值钱啊,不像上辈子,高学历是平常事。
反正这是个知识改变命运最好的时代,也将是华国建国后第一个知识大爆发的时代。
李米多正盘算着以后的路她要怎么走,就听见辛向南对金多说:“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李金多明人不说谎话,“咸的。大男人谁爱吃甜的。”
他没注意到辛向南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得意,落了圈套还不自知,就见辛向南面有难色的把手伸向了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块什么东西,然后递给了李米多。
李米多不知道递给她的是什么,讶异间,看见辛向南已经转回了头,搭上了金多的肩膀,往前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爱甜的,你解决了吧。”
李米多打开纸包一看,竟然是一块桃酥。
她这穿来许多天,别的不惦记,就想吃点甜品,哪怕一块水果糖或者牛奶糖都可以。
可就那些,都是难见着的。
这下好了,竟然有块桃酥,上面都是黑芝麻,看着就香甜。
李金多耗子一般的闻到了味道,努力想转过头,看看是什么。
可肩膀被辛向南搭着,下巴也被他用手捏了起来,李金多有点急了:“辛向南,你捏我下巴干什么?”
“好好走你的路,往前看。”辛向南低声道。
“我看看你给米多了啥。”
“男人都不爱吃的甜东西。”辛向南一句话堵住了金多的嘴。
张月英立刻追了进去,“这孩子,你不刚吃了饺子吗?”
“妈,你让我一次吃个够吧,行不行?”李金多紧紧抱着午餐肉罐子不肯撒手。
张月英长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吃吧吃吧,吃了你就不想了,现在不让你吃,大半夜你也得爬起来给我偷着吃喽。”
李金多笑了,“还是妈最了解我。”
说完,他捧着午餐肉就往外走。
“等等。”张月英立刻喊了一声。
从金多手里拿过来午餐肉,用勺子又狠狠的盛了一大块放进一个干净碗里,这才又给了李金多。
李金多拿着罐子,往里看了看,差点就哭了。
那时候人就是这样,生怕待别人不好,对外人真的是掏心掏肺,好的都想着分邻居一些,自己绝不会关起门来吃独食,那时候的孩子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胡同里跑来跑去,这家闻到香味去吃一口,那家闻到肉味去咬上一嘴巴,都是天天发生的事儿。
你说一听午餐肉能有多少,大勺子撑死也就能挖个四勺,这功夫两勺出去了,你说金多哭不哭?
张月英白了金多一眼,“这是给濮阳的,看看你那点出息,别吃了,给我。”
金多一听是给濮阳的,想起来下午濮阳妈妈被整的那么惨,手里的午餐肉又递了过去,心里舍不得又异常慷慨:“妈,都给她吧,我不吃了。”
“行啊,这才是我儿子。”张月英笑了,“去吃吧,给姐姐们也吃点,平均分,不能吃独食。”
“我知道。”金多高高兴兴的拿着午餐肉跑了出去。
出去便把午餐肉都倒了出来,就剩那么一点了,李金多硬是拿筷子分成了五份,一家五口,谁的也不少。
李强和张月英教育孩子都是一把好手,他们不求孩子有多出息,光耀门楣什么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平安快乐,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所以午餐肉分成了五块,若是在其他家里,有的父母便会说不吃,全给了自己的孩子,但张月英和李强不一样,欣然接受了金多的安排,每人一块,谁也不吃多占,谁也不受委屈。
李米多看着这一家人,心里暗暗称奇,她上辈子死的早,恋爱都没谈便香消玉殒了,更别提孩子的事,身边的朋友倒是有孩子的,一个个把孩子养到了天上去,根本不知道父母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就是生来伺候他的,给他钱花的。李米多没想到这七十年代,竟然有这么教育孩子,父母和孩子平等相处的家庭,自然是心里赞叹。
张月英因为和程艳青说了会儿话,饭还没吃,一桌上的其他四个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吃饭速度,反正是夏天,不怕凉,李强便和他们讲起了这次去北京的见闻,吃的就更慢了。
李米多知道,这是这个家的习惯,也是这个家庭的教养。一家五口势必要整整齐齐的,就连吃饭,一个人耽搁了,其他人也要等上一等,就算吃饭快的先吃完了,比如金多,饿的受不了了,特意放慢了速度,但还是吃完了,他也没离桌,就坐在那里等着全部人吃完,才会站起来。
张月英开始吃饭,听李强说这次他去北京路上发生的事儿,不一会儿便吃完了。一切收拾好了,再看看天色,已经黑透了。
李米多第一次见到夏夜的星星。
上一辈子,她是很少有机会见到星星的,尤其是这漫天的星辰,多的似乎随时要落下来一样,铺天盖地的,她也不走了,便坐在石凳上看起了星星。
张月英依旧在厨房里忙活,面条煮好了,满满一大海碗,午餐肉切好,铺了一层,看着天色黑的透透的,张月英才敢出门。
门口张望了一下,见一个人也没有,这才走了出去。
走到濮阳家,见大门紧闭,便敲了敲。
孔卉和濮阳还沉浸在恐慌中,听到门响,吓的两个人脸色都变了,惨白惨白的。
濮阳吓的干脆用枕头蒙住了脑袋,濮司友立刻问了一句:“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