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哇出了饭馆飞快地往前走, 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嘴里哼着小歌。沿着主道走了会, 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处拐进了一个弄堂, 在弄堂里走了会，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停下了, 握住门环扣了扣。很快, 有人来开门了, 小哇警惕地左右环顾一番，进到屋里去。

    屋里烧着碳火, 碳火上架着烧烤架, 上面正烤着肉串和红薯, 肉里的油滴在碳火里，嗞嗞作响，香飘十里。碳火边盘坐着两个高个平头小伙，长相偏南亚，眼窝很深，一个大块头，一个贼眉鼠眼，每人身穿黑色紧身服, 腰间别着枪和匕首。

    大块头没心没肺地吃着烧烤，一串接着一串，狼吞虎咽, 毫无顾忌, 身边丢满了竹签。鼠眼的警惕心很强, 一双细眼贼溜溜地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动静，就连一只蚂蚁爬过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吃点嘛！”大块头用泰语对鼠眼说。

    “我可没有心情吃吃喝喝，要吃你自己吃。”鼠眼用泰语回他。

    大块头摊摊手，继续埋头狂啃肉串。

    外面忽然响起军靴踏在雪地上的吱嘎声，鼠眼警惕地抬起头，手摸向了腰间的枪，做出拔枪的动作。

    同样身穿黑色紧身服、配备武器的板刷头领着小哇走进屋内，小哇进屋后说：“我打听出来了，他们今晚坐火车回金州，我们可以在火车上下手，神不知，鬼不觉。”

    鼠眼斜着眼：“mr.sun没让我们杀了他。”

    小哇阴笑着说：“这是小孙先生下的命令。”

    大块头听了，猛地扔掉烤串站了起来：“你到底是听命于谁的命令？”

    小哇说：“我当然是听命于大孙先生，不过也不想得罪小孙先生。”

    板刷头附和：“对嘛。大孙先生只命令我们监视他们，但如果他们不小心死于非命，大孙先生也不会怪罪我们的。这样一来，我们既完成了大孙先生的任务，也不得罪小孙先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块头脾气火爆地抄起了家伙：“我们拿大孙先生的钱，只要办好他的事情就行，干嘛要搞出这么多事来？”

    鼠眼也是站在大块头一方的，也拔出了腰间的枪：“你们是不是拿了小孙先生的好处了？”

    小哇阴阴地笑笑：“兄弟，先别上火嘛！这事我们四个人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听他这么一说，大块头天真地放下了枪，而就在这时，小哇和板刷头竟然出其不意地举起了枪对准大块头和鼠眼一顿扫射。

    鼠眼警惕心强，反应也快，在他俩拔枪扫射时一把掀翻烧烤架子，趁这俩人抬手挡火，他一个翻身，蹿到了屋子的圆柱后面躲了起来。子弹雨点般地在空中飞舞，他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开枪还击，却看见大块头已经死了，身上被打得像马蜂窝一样。

    “fuck！”鼠眼骂了一句，举起□□一顿乱射，仿佛在发泄同伴被杀的愤怒。

    一人对抗两人，一杆枪对两杆枪，终究寡不敌众，打斗中对方前后夹击，鼠眼应接不暇，砰的一声，小腿中了一枪，一个趔趄跪在地上。

    小哇走到他跟前，举起枪对着他的太阳穴，阴冷地说：“中国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孙先生年轻有为，迟早接替他老子成一把手，你又何必这么固执？”

    鼠眼冷笑：“我只是个雇佣兵，谁给我钱我就忠于谁。卖主求荣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呵呵！好忠心的雇佣兵！”小哇嘲讽似的说，“既然如此，那对不起了，兄弟。愿佛主保佑你。”

    鼠眼默默闭上眼，不再说话。而这时，一条黑影飞了过来，一脚踢飞小哇手里的枪。一旁的板刷头立马提枪按下扳机，砰了一声打了个空，那人早已一个飞身躲开，再一个平地跃起，抬起腿一踢，踢在他太阳穴上，趁他晕眩，把他的枪夺了过来。

    被踢走枪的小哇立刻反应过来，弯腰去捡枪，却被鼠眼死死抱住大腿，寸步难行。

    小哇着急了，举起拳头打在鼠眼的脸上，只一拳，就把鼠眼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狂流。

    在他举起拳头打第二拳时，手腕上一紧，他猛地回头，对上一双狠戾如鹰隼的眼睛，惊得用泰语说：“是你？”

    萧溯也用泰语回道：“是我。”低头一看小哇的手腕，上面纹着一个太阳图案的纹身，笑着说：“那天的人，是你。”

    “那又怎样！”小哇举起另一只手一拳打来，萧溯眼疾手快，抬脚就是一踢，正好踢在小哇的胸口，这一脚可不得了，把小哇踢得立马跪地，嘴里吐出血来。

    被夺了枪的板刷头拔出匕首从萧溯身后袭击。

    萧溯迅速一个转身，举起钢铁般的拳头一拳揍在板刷头的脑袋上。

    匕首掉落在地，板刷头抱着头后退数步，双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小哇过去一把搀住了他，俩人像过街的老鼠般落荒而逃了。

    他们一走，藏好了的袁昕终于敢出来了。

    她走近萧溯，惊讶地看见萧溯半跪在地上，脚边铺了一排大小不同、功能各异的刀，他拿了块毛巾塞在鼠眼嘴里，把镊子往那堆还未熄灭的碳火上烤了烤，再割开鼠眼的裤腿，对准那个血肉模糊的血洞夹了进去……

    袁昕猛地转身，捂住了双眼。

    把子弹取出来后鼠眼出了一身冷汗，他朝萧溯双手合十，用泰语说：“谢谢。”

    这句泰语袁昕听懂了，她又转了过来，萧溯正在给鼠眼包扎伤口。

    “你们是谁？”萧溯问。

    “泰国雇佣兵。”鼠眼回答。

    “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大孙先生……不……要杀你的是小孙先生。小孙先生是大孙先生的儿子。”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很有钱，大孙先生给我们钱让我们跟踪你，把你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他。不过，很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我们几个都受过军队训练，你是怎么发现跟到这的？”鼠眼发问。

    萧溯笑笑，说：“从我们一上火车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们了。你们假装春运的农民工和我们坐在一节车厢里。大块头坐在我对面，他很爱吃东西，一路上吃了三盒方便面、五袋坚果、两盒口香糖、三包薯片。板刷头坐在我背后，他喜欢听音乐，我耳朵比较灵敏，他听的竟然是泰语歌曲。那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没有座位，却哪都不站偏要站在我身边。而你，就假扮成乘务员卖盒饭。我之所以没有在火车上揭穿你们就是为了等今天。因为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内部先分化了。呵呵！”

    鼠眼也笑了，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萧溯又问：“你们平时是怎么和大孙先生联系的？”

    鼠眼一愣：“你想做什么？”

    萧溯说：“告诉我，我自有我的用处。”

    鼠眼想了想，把他们联络的方法告诉了萧溯。

    萧溯又说：“如今你受了伤又泄露身份，回去只有送死。你还是早点回泰国避避吧。”

    鼠眼低下了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个回去一定会把任务失败的责任全推给我，我百口莫辩。”

    和鼠眼分别出来走在古街上，萧溯依然神情严肃、心事重重。

    袁昕拉了拉他的手：“阿溯，原来你泰语说得这么好，什么时候学的？我只会一句，萨瓦迪卡。”

    萧溯回了回神，说：“去了云南之后特地学了泰语、越语、柬埔寨语。”

    “哇！”女孩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又问：“刚才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哦，没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真是硬骨头。”

    袁昕知道他只是在敷衍自己，想了会，又说：“你是怎么看出饭店的那个人有问题的？”

    刚才在饭店，本来聊天聊得好好的，突然萧溯起身付钱，说要走了。她一头雾水，等到了店外，他指着前面人群中一个走路很拽的男人对她说，这个人在监视他们，我们反跟踪他看看他要干什么。于是电影里才能出现的反跟踪降临到她头上了，他们跟着那人一直到这里，听到了四个人的对话，当然她是一句都听不懂。

    萧溯淡淡地说：“以前在新疆受过训。老周说，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会观察人，从他的打扮、神情、动作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干什么，是敌是友，会不会对自己造成麻烦。说实话，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一到某个地方就开始观察身边的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这些年我没几个晚上睡得好的。”

    袁昕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也停下了，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从今以后你不会再睡不好了。事情已经结束了，阿溯，不，阿骁，我们去找老周，让他恢复你身份，然后我们结婚，永远在一起。”

    “昕昕……”萧溯皱起了眉。

    “阿溯，我要和你在一起。”

    “昕昕，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昕昕，别这样，事情远没有结束。”

    她身子一颤，慢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萧溯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耐心地说：“我昨天收到老周的短信，他让我回去继续做卧底。”

    她忽然激动了起来：“你答应过我的，破了这个案子就和我在一起的……”

    “朱水标在自家别墅死亡，表面上看是自杀，实际上是他杀，杀他的也许就是他的上家，一个更大更复杂的贩*毒集团。只要这个贩*毒集团存在这个世上一天，就会有更多的像阿晴那样的无辜少男少女误入歧途，也会有更多的像阿励那样的卧底牺牲性命！昕昕，我们的约定依然有效，只要把这个社会毒*瘤连根拔起，我就恢复身份，从此不再做卧底，和你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

    “对不起……”她忽然为自己刚才的撒泼感到羞耻，她的男人正在做一件极其伟大的事，她作为他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理解他，不支持他？

    “阿溯，我刚才胡说八道的……对不起……你的决定，我都支持……真的……我支持……”

    “昕昕，”男人把泪流满面的女孩搂进怀里，“我答应你，我会留着这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