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众人神色微凛, 只有齐飞扬泰然自若。他了解这个人, 很久之前明白她。很多人觉得，荔阳不过是个民间公主, 她能依仗的, 无非是皇上的宠爱和她那个自幼养在行宫, 外家早成一抔黃土，迄今未得圣上赐婚的四皇子。

    所以, 许多人未将这位公主看在眼里。

    她的出身, 她的静默，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这位公主, 有些时候甚至没有京中贵女的气场。

    室内跪了一片，唯有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双眸紧闭, 面容安详。云锦的眉毛微微蹙起，指尖轻扣桌面，形成有韵律的音节。

    齐飞扬在她左右，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云锦领受了这个眼神, 方才从容一些。

    三皇子当时在往粤西路上遇刺，刺客全为死士，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不过京中早有流言, 说三皇子伤于二皇子之手。二皇子方自然也不是傻的, 京中伤三皇子的是二皇子, 二皇子便将流言引至四皇子身上。

    四皇子不在京中，虽也有人愿意帮他辩上一辩，但到底寡不敌众。二皇子自以为得计，心里却仍然隐有不安，还是他的侍妾李氏与他反复疏解，二皇子这才好些。

    三皇子自遇刺起，到如今已经两月有余。当时刺杀他的匕首上有毒，毒是奇毒，毒自然就解的慢些。所以，这房间里始终有淡淡的草药味。云锦与四皇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是的，三皇子不醒过来，他们两兄妹谁也不会走。

    侍女奉茶上来。只是三皇子这一病，生死未卜，粤西还有许多事悬而未决，四皇子想了想，将事情交与齐五一些，又向京中写了折去，至此专心看顾起三皇子的性命来。

    齐飞扬领事之后，因其父的缘故，事情的交接上也算顺遂。他也带了人过来，倒不存在缺不缺帮手。粤西官场的案子还在查，张榜寻得医生始终寻不到。

    那一日，天将晚，何太医给三皇子喂了些药，见他指尖还在动，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自二皇子将三皇子危在旦夕的折子递给高宗，京中时不时有些攻歼四皇子的消息传来。一样又一样的事情，似乎让云锦的脸色有些苍白。

    那一日，齐飞扬在午间见她。她只穿着一件家常的香云纱，胭脂有些淡了。她呷了口茶，那茶极苦，是粤西特有的风味。

    三皇子一直时好时坏，有机会，眼见着不行了，还是劳何太医堪堪救回来，只是这样终归不是常法。最终，是齐飞扬与四皇子谏言。

    “咱们张榜悬赏许久，但是迄今未有医者揭榜。这事情很蹊跷。”

    四皇子显然也想到此节，只是来不及深思罢了。

    因与三皇子呆的久了，如今四皇子和云锦的身上都沾染着淡淡药香。云锦敛眉沉思，只良久不说话。她齐飞扬欲言又止，心里已经有了分数。

    但却是四皇子先开始自嘲。

    “京中是否已经有人开始弹劾我狼子野心。”

    齐飞扬眼皮一跳。

    云锦转了转茶杯，粤西有好茶，只是很少流传至京中。天气越发炎热，室内已经开始用冰。她看了看四皇子，四皇子的脸如险峻高山，不过一眼便能感觉到其中泠冽。齐飞扬不然，齐飞扬始终是缄默的。

    “治好三皇子便好了。”云锦想了想。

    “如果府衙里面有奸人，那就不靠府衙的力量。让翠缕拿我的帖子，和夏至一起去问一问李家夫人。”

    没过多久，尹月华当真荐了一人来。那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自然了，人的年纪有时候并不能完全代表阅历。

    大夫姓云，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大眼睛高鼻梁，只是有点瘦。

    云大夫性子斯文，不怎么爱说话。但或许是自幼云有多方的关系，并不畏惧皇权。不过稀松地见了个礼，就给三皇子诊治起来。

    “是有人往伤口处涂了污水的缘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如今三皇子的房中已清一水的换了侍奉的婢女，手脚虽不如之前的那些麻利，但也堪用。云大夫至此在别院中住下，一应起居都按最好的来，倒让云大夫不太自在。

    云锦观他为人，倒有了带他上京的念头。只是这种游医最难收买，少不得要多下功夫。就这样过了五日，那日晨间烈日当空，三皇子室中温度正好，连折腾了数十日，连云大夫脸上都有倦色。

    云锦与四皇子这几日只守着三皇子，此时三皇子转醒，两人眼中均迸发出光芒。三皇子茫然不知事，开口第一句话是要水喝。

    立刻有侍女奉水上来。

    三皇子，自幼长于宫廷，生母在他年幼时就已去世。外家不显，但得嫡母看重，娶妻郑氏，与郑娘娘不相干，是世代簪缨之家，与妻子情笃，有几个姬妾也多是官宦人家，平日也都贞静。最起码，他府中从未有二皇子府中妻妾相争之事。

    若说没有肖想过大位，那是骗人的鬼话。但三皇子内里是平和的性子，若不如此，皇后也选不中他。他如今醒过来，又喝了点水，脑子也渐渐清楚些。只见伺候自己的婢女尽换了，又见四皇子两个这般憔悴，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谢，谢四弟了。”

    四皇子一惊，云锦还好，只是看向云大夫。

    “病人可是大安？”

    云大夫直觉这跟女人并不好惹，好在看上去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他早有腹稿，也不支支吾吾，一口气说了许多，三皇子在一旁听着，只不开口。

    但总之，三皇子是大安了。

    四皇子的眼中也流泻出一点轻松的神色。只要三皇子保得住，朝中那些风声，尽散去一半。已是足够。

    云锦并不关心三皇子死活，虽说是兄长，但自幼未长在一处，又各有立场，委实说不上有情分。但是云锦不能放任三皇子去死。

    “皇兄权且好好养病，这事蹊跷；我先去给父皇写折子，皇兄若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可写上，我一并稍给父皇。”

    三皇子深望四皇子一眼。

    “好。”

    四皇子笑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