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请云锦坐了上首。她今日过来, 本来是想与尹月华谈一谈之前的事，顺便叙一叙从前的情分。如果可以, 再聊一聊尹家的生意。皇室也是人, 一样需要金银, 云锦出身商贾之家，自然不会小觑商贾的力量。

    却没想到碰上需给人撑腰的事情。不过尹月华不是别人，是她的好友，即使两个人如今身份不同。尹家, 爆发之家，大厅里装饰的也没什么底蕴。桌子是上好的水曲柳，花瓶是运过来汝瓷瓶。几枝牡丹开的冶艳极了。这时候,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给她行礼。

    自打来到粤西, 云锦一改轻车从简, 穿着上也以简单为主。只是或许养移气居移体, 她坐在那里，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到底是尹月华亲眷, 云锦不好唐突, 倒是翠缕说：“从前不知道李家这么大的规矩，还是积善人家呢。”

    规矩自然是反讽了, 李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但是，公主娘娘诶。李太夫人腿肚子打颤, 平时百般逢迎的二孙媳妇这时候也顾不得她, 只是匍匐在地方发抖。云锦淡扫了众人一眼。

    “起来吧。”

    又亲去扶尹月华。

    李夫人, 尹月华的婆母，从前在粤西时也是见过的。当时只觉得是个很和善的夫人，如今看来……云锦挑一挑眉，并不理他，只去扶尹月华。

    “我是过来与你说话的。”

    虽然云锦并未替她出言教训，但她对旁人是一幅高高在上的面孔，对自己又是另一幅面孔。尹月华并不蠢。心里有些感动，脸上也带出来。

    但她到底不敢说出去我房里说这种话。

    “去你房里说。”

    云锦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

    一面携着她的手，一面说：“你常吃这样的排头么？本来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想跟李家商量，但我看你在家里也就这样，不如罢了。”

    说的几个女眷冷汗都下来。

    云锦并不回头再看她们。

    这种后宅的纷争，前世看厌了，今生一点也不想再看。

    走过垂花门，再往里走上一会，才是李家大房的院子。李家没有分府，所以大房的院子也不是那么大。云锦无心看风景，只见院中婢女们教的还好，也不多看，只随着尹月华往正厅中去。

    相比李家大堂，尹月华的院子的布置素雅的多。云锦看的舒服，呷了口茶。尹月华似乎仍不太适应云锦的身份，有些期期艾艾的。

    “你与我见什么外呢。”

    这才令尹月华脸色渐好些。

    云锦又说：“哪家的府里都这样。当年我在侯府，他们都瞧不起我商家女的身份，”

    一句话直说到了尹月华的心坎里，她本来就和云锦熟，只是一时有些难接受这种身份上的差距。但是自幼相识，姐妹中相处最好，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果然。

    尹月华叹了口气，像是悲从中来。

    “你不晓得，表哥，表哥当真待我是极好的。只是我那个妯娌心眼忒多，常在老太太面前挤兑我。她又念过几年书，家里也不是经商的，老太太喜欢。但谁没念过书，我还会写诗呢。”

    那个仿佛活色生香的女子又回来了，云锦心中存着事，因为云家的事始终不曾展眉，此刻也有笑容。她观尹月华神色，发现她似乎尚不知道云家的事。

    这是为什么呢？云家在粤西不算没名的人家，即使之前四皇子有意瞒着她，但云家和李家都为商户，平常也有往来，怎么会不知道呢。云锦美目一挑，她是杏眼，不是那种宜喜宜嗔的长相，有些艳色也有些端凝。

    尹月华不知道她心事，问她：“你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锦看了尹月华一眼。打量四周，尹月华方明白她的意思，对四周道：“都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必过来。”

    婢女们一溜烟地走了。

    她拿茶盖碰一碰碗，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云中他不是我的生父，只是我的养父。我嫁去京城之后，有人寻了上来，跟我说了我的身世，然后，我的生父就认回了我。”

    “你的生父是……”

    “是。”

    她脸上无喜也无悲，尹月华却明显怔住了，又拍拍她的手：“你虽然只说了这么一些，我也明白你话中未尽之语。其实说实话，最开始听说你是公主的时候，我先是觉得不可置信，后来又替你高兴。等到我回家的时候也回过味来了。说是公主之尊，你在粤西一长这么多年也没人来瞧过你，我虽生在商户人家，也知道一点豪门里的事情。一定是很复杂的事情吧。”

    说的云锦眼眶一红。

    她自幼跟尹月华交好，除了投契外，就是因为她有这种厚道的品格。

    尹月华忙拍一拍她的背，又说：“其实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双环的事我想听你说一说。你知道，她是自小跟着我的丫鬟，她，她是真做下了不忠的事情么？”

    外头天光大好，粤西比京城更热几分，往往京城中已经是寒冬腊月，粤西仍是艳阳高照。此时五月的天，京城有时还会偶有风雨，粤西却艳阳高照。此时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出斑驳的影子，云锦望也不望，对尹月华轻轻点一点头。

    她看到她眼里的悲伤。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

    这就是以公主的身份在跟她说话了。尹月华其实并不笨，就像云锦从前也不真的就是笨一样。只是反应慢些罢了。

    云锦离开尹家时天色未晚，正好与李家大爷的马车擦身而过。女人们之间的纠纷从不被男人看在眼里。李家大少爷是同李家老爷一齐回来的，李少爷一回来，见母亲和祖母的脸色都不太好，又不见妻子，还以为是她们之间有什么争吵。他虽然孝顺，但和妻子情分甚笃，此刻也有些担忧。

    李家太太一件儿子回来，忙哭将地跑过去，嘴里道：“儿啊，你可回来了。你快去跟你媳妇说说，我与你祖母从没为难过她，让她可千万别在公主面前胡说啊。”

    李家大爷十分的摸不着头脑，倒是李老爷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对儿子道：“你先去见见儿媳。”

    李家大爷忙不迭地应了。等入了院中，见了尹月华，本来想问她一问，却还是尹月华先笑着说：“你回来了，正有件事，要与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