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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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以及下篇文《荣华录》求预收啦 吴襄转身的时候, 云锦鬼使神差, 叫住了他。吴襄回头,月色下的他有张俊秀的脸。虽是侯府出身,却温文尔雅,想她初见他时, 心醉神迷,觉得就算那最俊俏的探花郎也不过如此。
“世子慢走。”
吴襄似乎有些讶异,却也只是点点头,便神色冷漠地向前走去。若说从前,她以为她还可以在内宅安稳度日,与这个男人相敬如冰, 不往来就是。但如今,或许只能不死不休。即使高门大户,她孤立无援,她也仍会拼尽全力保住自己一条命。她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想透这一层, 云锦一夜好眠,打算明日去给婆婆请安过后,着手打理自己的产业。
翌日晨起,她照着旧有的时辰去给婆婆请安,正厅里一股甜香,云锦才到的时候, 一屋子言笑晏晏, 等她进来, 气氛陡然冷了几分。
永定侯夫人素来讲究,一年四季熏香不断,虽说如今瞧着年老了些,却也依稀能瞧出年轻时面容姣好。
“你来了,坐。”
云锦前世很敬畏这个婆婆,是以当婆婆头一次提出要将权利下放给她时,她虽觉得自己年轻,心头怯怯,也忙不迭地答应了。
“从前你姐姐在的时候,都是她理家。如今有了你,我也能轻松不少。”
永定侯夫人说罢,睇了一眼坐在左手边的二儿媳妇。吴二奶奶闻弦音便知雅意,妙目一转,还未开口,面容先亲切了几分。
“是啊嫂子,婆婆从前就一直念叨着呢,虽则想替婆婆分忧,只可惜我们到底不如嫂子名正言顺。想来啊,婆婆还是心疼嫂子些。”
永定侯夫人颇喜欢这个性子爽利的二儿媳妇,闻言笑骂道:“你这猴儿,无非躲懒罢了。你嫂子出身商家,对庶务自然比你灵通。我要是把这担子交给你,到时候焦头烂额,还如何给我多生几个好孙儿。”
仍不忘刺上云锦一回。这家里上下,总是都不喜欢她。既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娶她呢?云锦勾唇一笑,心里升起淡淡地轻蔑,她早想好托词,正要佯装期期艾艾地开口,却突然见她婆婆身边的黄妈妈神色慌张。
“夫人。”
她一面往这边走来,一面觑了云锦一眼。
“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黄妈妈历来稳重,如今这般模样,想是有什么重要事体。故此,永定侯夫人的语气也不禁凝重了几分。
黄妈妈到底不敢隐瞒,道:“是昭阳公主府送过来帖子,说昨日与世子夫人一见如故,想请世子夫人今日花会一叙。”
此话一出,云锦不过片刻惊讶,倒稳得住,永定侯夫人却看着脸色不那么好。她踌躇一会,方对云锦道:“既如此,你便去吧。别让公主就等,叫人说咱们侯府拿大。”
说句实话,亏空多年的永定侯府,着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出众人物。即使不算是纨绔的吴襄,他的资质也不过是尚可。只不过从前的云锦尚不是他们的对手罢了。
到底是公主下帖,侯夫人纵不情愿,但丈夫不在,儿子当差,她一届女流,也非资质超群。但云锦亦是犹疑,她虽知道这位公主并非那种只知争风吃醋的货色,但突然下帖请她过府,也实在诡异。
行至公主府的路上,马车突然颠簸,她正要掀帘,却突然一阵黑影,等云锦回过神来,马车内突然多了个人。一个,受了伤的男人。
他把刀架在云锦脖子上,示意她噤声。
应该是一把很快的刀,刀身倒映出一丝寒光,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夫人,刚有人纵马经过,您没事吧?”
云锦觑了男人一眼,只见他目光虽平静,叫人胆战心惊。遂道无事。
云锦暗中观察了他的打扮,见他虽衣着简单,但并非粗布麻衣,不似江湖豪客。又想起如今京中高门多有家丁护院,但观此人身手,亦有些似是而非。
云锦算着路程将近,略斟酌一会,便道:
“壮士,我这里没有金创药。如果您是在躲避仇家,我家的马车还可以捎你一程。”
“吴家的马车?”
那人声音嘶哑,血污之下,仍辨得出是一副好看面孔。那人见她不答,又说:“你梳着妇人髻,想来是吴襄新娶的太太。你们这是打哪去?”
云锦面露狐疑,但这人有刀,她遂不敢妄动。
“昭阳公主府。”
“咳咳。”
那人猛咳了两下,险些又呕出一滩血来。
“昭阳公主。”那人脸上升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看了云锦一眼:“叫马车改道。我知道一条小路,亦可以去昭阳公主府。”
和这样的人争执是不明智的。云锦默念再三,只得吩咐车夫改道。车内氛围一阵肃穆,那人似乎很有谈兴。
“怎么,你认识昭阳公主。”
“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却要见你?”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云锦不知这个重伤的人缘何这样乐观,一面暗暗警惕。
“我到了。”
说罢,男人还未飞身而走,却被云锦碰了碰手腕。他的眸子转而又凝重起来。
“别走。有诈。”
男人颇是惊异,看向云锦的眼神万分阴沉。
“车夫不对。”
她低声说。车夫老崔十年前坏了嗓子,说话总是哑哑的。云锦耳力极好,方才“老崔”虽也是哑着嗓子说话,声音却压的极低,显然是有人代了老崔。男人眼神一暗,道:“姑娘好耳力。”
“是你杀了老崔?”
云锦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得罪了。”
说罢,云锦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等云锦再转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屋子古朴,香炉里吐出淡淡的香气,她被劫持了?纵是万分不解,到底还撑得住,甚至自嘲地想,若是这般情状,说不得还能落个被侯府休弃的“下场”,也不算不好。
此刻,昭阳公主府。
“什么,马车不见了。”
昭阳公主坐于室内,一身水红宫装,十指新涂的蔻丹鲜红夺目,眉间一点朱砂,更趁得她冶艳无双。而她旁边坐着的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手拿折扇,举止从容。
“看来皇妹这回棋差一招啊。”
昭阳公主瞪他一眼,道:“你莫在这里落井下石。你就说,那个女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人我都还没见过,单凭吴襄娶了个商家女就说此事是老二的手笔,未免偏颇了。”
昭阳公主咬牙,目光颇有森然之意:”你若见过她的模样,就不会……”
来人见她如此,不禁蹙眉沉思。
而此时的无名小院里,云锦见自己衣衫还好,稍微镇定。她起身去看香炉,紫色的漆器上绘着百鸟朝凰,缕缕青烟徐徐而出,倒是一味明目醒神的好香。这个屋子的主人品位不俗,至于地位嘛,她又瞧了这屋里的摆设一眼,看似古朴,实则暗藏玄机。无一处不精妙,无一处不机巧。
没过多久,门被缓缓打开。来的仍是此前马车上那个满身血污的男人,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并无半分受过伤的样子。
云锦看向来人:“你是谁?你若要绑票,恐怕你打错了算盘。”
那人见她如此,倒是目光微怔。
“你叫云锦?”
云锦皱眉。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会送你平安返回定国侯府,今日掳你前来,只是不愿你去昭阳公主府。”
云锦心中疑惑更深。见来人并不自陈身份,眉目间亦无杀机,遂换了个话题道:“我的婢女呢?”
“你放心,她安然无恙。”
依旧简短的叫人不明就里。那人见她如此,眉目间竟流露出一些怀缅之意。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此言仿佛大有深意,想起那张救了定国侯府上下的藏宝图,昭阳公主的突如其来的花帖,云锦心如电转,慢吞吞道:“想来昭阳公主也见过你这位故人。我不知你们是谁,但我不过是出身粤西的商家女,初来京城,嫁入高门。不过如此而已。”
她在试探他,他微微一笑,颇是欢愉的模样。可惜他接下来的话,叫云锦悚然一惊。
“重活一世,你长进不少。”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指尖,发现她的指尖在抖,心情十分愉悦。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若是想试探我,不必了。”
“我并未试探你。”
齐飞扬又再往前走了两步,他是与吴襄完全不同的男人,吴襄柔和、俊美;他则是自信、威仪。
“你不用紧张,只因前世你嫁入吴家,对吴襄言听计从,对你婆婆更是无有不可,今生说话做事全然不同,我方有此猜测。”
云锦心中翻江倒海,却仍强作镇定。
“我知道你心中满腹疑问;我亦知道前世你死的不明不白,若不是昨日吴襄与你同车,昭阳公主也不会见到你,你今生本来可以安安心心在侯府中当个侯夫人。哦,或者你今生已经不想再留在侯府,只可惜暂未找到和离之法,不是么?”
云锦深吸一口气,这是她前世今生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也是最古怪的男人。她站在那里,外头艳阳高照,可惜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她微微侧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地打量他。
滴,滴……是更漏的声音。他拇指上带着扳指,水头极好。衣服上有血渍,却不见刚才伤重的痕迹。眼神坦荡,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韵。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他说着,自行进房找了个凳子坐下。桌子上的茶壶里头是满满当当的一壶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打算倒一杯给云锦。
“你过来,坐下。”
云锦鬼使神差的,听从了他。
她如婴孩般低语,带着无尽地怅然,也带着无尽地不甘。至于有没有恨,兴许连云锦自己,也不能明白透彻。
云锦死后魂魄未归地府,反而一直逗留在侯府中。颜姨娘的替她丈夫吴襄生了长子,没过多久,那庶长子便被丈夫请封为世子。她的父母来侯府讨要她的嫁妆,可惜商家哪敌侯府势大,果不其然,她的嫁妆尽数归了早已入不敷出的定国侯府。
云锦不忍再看。她本是商家女,当时听闻父亲替她找了一门好亲,亦欢喜过。她记得自己十八岁那年初见吴襄,他那珠玉一般的面庞也曾荡起她少女的绮思。但那时的云锦,亦自卑自己商家女的身份,只觉得就算是继室,也是云家高攀。
她还记得自己出嫁那天是那一年里,最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满满二百五十六抬嫁妆,粤地云家嫁女,京城侯府娶妇,一时风头无俩。
但很快,她的欢喜被现实打破。甫一进门,婆婆就嘱托她管家,她当时年纪小,性子也算卑怯;只得拿自己的嫁妆替婆家填补亏空。
即便如此,她的丈夫仍旧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出身也不喜欢她的举止,他拼命地抬举先头太太的妹妹颜姨娘,与云锦感情冷淡。府里,从婆母到妯娌都嫌恶她的出身,府外,定国侯府的姻亲故旧,她亦只有一个交好的姐妹。
对于云锦那说,那是异常寂寞、难捱、甚至难堪的八年。丈夫的冷淡,婆婆的刁难,姨娘的算计,如此种种;岁月没有把她打磨成静好的样子,只留给她一副连孩子都保不住的身体。她很倦怠,眨眼间,那花团锦簇的定国侯府突然换成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