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本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夜晚, 如果没有回宫后，看到闹翻天的宫人与惠文君的话。

    文殊消失不见了。

    守在她宫里的宫女眼泪汪汪，跪在地上：“公主说她出去逛逛, 叫我们不必陪着, 谁知到了现在，外面的市集都收摊了, 她也未曾回来, 奴婢不敢隐瞒，只得向陛下禀报。”

    “那还不快去找。”惠文君气得吹胡子瞪眼, 差点没一翻白眼昏过去。

    文殊可是他的命根子眼珠子，哪里容得有半分闪失。

    晴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与云开一个眼神对视，他便明白她心中所想：“我也去。”

    “早知道就将这个惹事精一起带上出去了。”出门时，晴箫还不忘小声嘀咕。

    云开跟在身后, 听见她的轻声说话, 脸色暗下来，传音于晴箫一人：“祸福无常，难道你要护她一辈子不成？”

    怎么听起来又不高兴了, 晴箫背对着他撇撇唇角, 但本着是自己有错在先的原则，不动声色地眼角向下, 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 飞快用自己的小指头勾住他净瘦纤长的手指。

    并回头朝云开挤眉弄眼：“我不过说说而已, 仙君不必放在心上, 你不嫌烦，我还嫌吵呢。”

    她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今后二人会形影不离一般，云开挑眉，手指头勾了勾，将晴箫整只柔弱无骨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没有再说话。

    月色微凉，再次走出宫门，已经是寅时，热闹的街市早已散尽。

    连国向来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文殊又是个不好惹的大公主，除了原叶雪，晴箫想不到还有谁能将她掳走。

    “我去城东，你去城西。”不敢耽搁片刻，晴箫当即分派目的地，当即打算转身奔向城东，却没想到云开还未将手放开。

    “我同你，一起。”他的目光落到晴箫身上，坚定而深沉。

    “唉...”晴箫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不要任性。”

    她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云开握住自己的手又紧了几分。

    若是平日，晴箫定要好好同他讲讲道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随便胡来，只是眼下时间紧急，她来不及多说，又实在于心不忍，不忍跟他争吵或将其丢下。

    眼看着月亮都要落到西边去了，晴箫一筹莫展，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侧颊蜻蜓点水了一下。

    然后拍了拍明显有些呆滞的云开的脸蛋：“乖，我们都快去快回，无论找不找得到她，再过一个时辰都在这里相会。”

    说完，趁云开不注意，一跃飞上屋檐，飞快地消失在墙宇间。

    只留下云开孤身一人，身着白衣，翩然站在寒风中，呆呆地目视着晴箫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向来御风有术的仙君，今夜似乎飞得不太稳。

    百姓们早已休息，城中夜里无人，偶尔响起的几声动静，也不过是猫叫狗吠，风过叶振，晴箫并未寻见文殊的身影。

    逛遍大半个连城，甚至连城外十几里地的乱坟岗都仔细看过了，仍未寻着人，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晴箫正想着要不要回城西去看看云开怎么样了，突然听见身后黑暗的树林中发出咔嚓声响，似是脚步踩在枯叶上。

    猛然回头，老树后猝地出现一个身影。

    “原叶雪？”晴箫抬眉，眼中笑意晦暗不明，“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他走过来，面上带着似乎和善的笑，“看样子，你最近过得不错。”

    阴阳怪气，晴箫轻嗤一声：“废话少说，你把文殊藏到哪里去了？”

    似是料到了她会如此问，原叶雪头微微偏了一偏，额上一缕发丝随之滑动：“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晴箫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我没心情陪你在这儿玩，反正她命好，大不了下辈子投胎再当个公主。”

    “但你...”晴箫伸手，掌心幻化出一把长剑，“今天非死不可。”

    “别这么急躁。”原叶雪不闪躲也不迎战，踩着层层落叶缓步走到晴箫跟前，伸出两根指头夹住她的剑端，眸中带着蛊惑，“就算是不为文殊想，难道你也不为你的枕边人想想？”

    “你什么意思？”晴箫蹙眉，紧盯住他。

    见她果如自己所想放缓攻势，原叶雪收回手，双手背到身后，嗓音低沉迷离：“我知道他与沉归楼的交换，难道你就不想，将他被交换的东西拿回来？”

    “大不了我拿这镯子去换回来。”晴箫摇晃手腕，“犯不着你装好心。”

    听她这话，原叶雪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当即笑出声：“天底下哪有拿卖出去的东西赎买回来的东西的道理，你当沉归楼是什么地方，想要一样东西，唯一的办法，就得拿更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晴箫警觉起来，目光打量着原叶雪波澜不惊的面容。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你可答应？”

    晴箫衡量再三，将手中的剑收起，声音冷冷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直到此刻，原叶雪的神色才郑重起来：“我要你，替我照顾好她，要她生生世世，无忧无虑，不受苦难。”

    “你...”晴箫凝眉，“便只有这一个要求。”

    “只有这一个要求。”原叶雪点头，“时间不等人，你可想好了？”

    “我...”晴箫微微愣神，有些犹豫。

    与原叶雪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她又实在是想赔偿云开些什么，咬咬牙，她还是狠下心点点头：“就现在？”

    “就现在。”原叶雪答得云淡风轻。

    “那你先告诉我文殊在哪里。”晴箫还没忘记正事。

    提起文殊，原叶雪神色稍微一愣，似是有些发呆的样子，才说道：“她已经被我送回宫中，你若不信，大可回去看看。”

    眼下的情况，晴箫不信也得信，更何况自己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与云开汇合。

    “走吧。”她毫不迟疑，“我们该如何找到沉归楼？”

    “心之所至，一切便自然会显现。”原叶雪嘴里念叨着晴箫听不懂的话，闭上双眸，抬起手，掌心逐渐汇集出一颗黑色中带着银光的球。

    若是文殊在场，定然便能认出，这是上次偷袭时将她们二人卷入幻境的怪东西。

    然后月光逐渐暗下来，似是被笼上一层纱雾，四周的鸟鸣声也不复存在，晴箫发现自己陷入一片灰沉沉的黑暗之中，身边除了原叶雪，便再也没有旁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前面隐隐约约又出现了一幢暗红色的楼阁。

    作为沉归楼的老客人，晴箫毫不客气，迈步进门，便见白羽生撑着腮帮子守在灯光下打瞌睡，似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来，在此等候。

    听见推门声，他晕晕乎乎抬起头，看见晴箫与原叶雪二人，当即露出“生意来了”的笑容：“哟~常客呀。”

    “别阴阳怪气的。”晴箫双手环胸，“麻溜点，将连月曾经在你这儿交换的东西拿出来。”

    闻言，白羽生拿出戒备的姿态，头发丝儿都快要竖起来：“姑奶奶您这是要直接抢东西呀，咱们店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

    “瞎贫什么。”晴箫睨了他一眼，“自然是光明正大地来找你买。”

    “买？”白羽生似笑非笑，“那你倒说说，是拿什么买？”

    这话倒真把晴箫难住了，原叶雪只说帮她，却没说拿什么帮。

    正打算转过头去询问，却听见身后原叶雪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拿我的内丹换，如何？”

    闻言，晴箫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回头朝他看去。

    妖怪的内丹，就如同人的心脏，一旦丢失，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并不回应她，原叶雪只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羽生，等着他回答。

    “这...”白羽生收起脸上的笑容，指尖摩挲着下巴，似是在思考这桩买卖是否划算，“据我所知，原公子修炼成内丹，也不过短短数百年。”

    “阁下见多识广，自然也知，我这内丹吞噬过多少小妖的元气。”原叶雪毫不气弱，坦然相迎。

    啧啧，晴箫小声咋舌。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好意思说出来，真不愧是反派。

    白羽生思忖片刻，沉声应道：“好，我答应你。”

    二人交易达成，眼看着就要互相交换，在原叶雪擦肩而过时，晴箫伸手扯住他宽大的衣袖：“你可想好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贸然答应的这桩交易，与生死性命相关。

    尽管原叶雪罪不可恕，要了结他，也应当是更正当的方法。

    没有片刻犹豫，原叶雪颔首，昏暗的灯光在他脸颊处留下阴影，看起来神色不明，他轻轻开口：“替我照顾好她。”

    走出几步，眼看着他要消失在楼阁尽头的黑暗处，原叶雪突然脚步一顿，没有回过头来，却显然是在告诉晴箫：“还有，我死后，不要让她知道。”

    “好。”晴箫站在原地，或是受到他身上不可名状的情绪的感染，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点了头。

    原叶雪被白羽生带到别的房间，“吱呀”声响，从那间房子里泄出更明亮的光芒，转瞬又随着关门的动静消失不见。

    一切重归陷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