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春闱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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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 凤凤诏曰:老爷若看的剧情不对请清除缓存或补订或等待 安家可谓是禛朝的开国元勋, 世代都出骁勇善战的武将, 在国内有很高的威望, 随着禛朝的领土不断扩张, 安家的势力也随之扩展。
他们战场不仅仅是在西北关外,不仅仅是在南蛮之地, 也在大禛皇城脚下,在宫廷梁上,在御花园里。
就这样,安家从一个武将世家, 变成了一个既培养将军, 又培养死士暗卫的可怕机构。每一任皇帝都很倚仗安家平定内忧外患, 但他们也都对安家始终保持着一种怀疑和审视的态度,时时刻刻都想着是否能从安家手里把一些致命的东西收回来。
在今上登基之后,由于他的太子妃便是安家之女,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把安家从禛朝的权力中心里剥离出来。
也是因此,帝后关系算不上和睦,皇帝每每看到李舜翊这个儿子, 便想到自己对安家的种种忌惮,朝堂之上安家势力对他的种种掣肘。
如此一来,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儿子?
又因着禛朝嫡在长前的规矩, 李舜翊自然而然的成了太子, 可无论是皇帝还是其他皇子, 都对他不甚喜爱,因此这个太子之位,从一开始就没有稳固过。
话说回二十二年前。
二十二年前,先帝突然驾崩,却并未留下遗诏传位——大禛之前也有过先皇驾崩遗诏将皇位传给太子之外的事情,于是这便成了一桩悬案,一道刻在所有人心中的疤痕。
一时之间京城里人心浮动,风雨飘摇,七皇子与八皇子皆是太后血脉,单论才能,八皇子还更胜一筹,许多八皇子派的大臣甚至私下里认为,先皇之所以没有留下遗诏,正是因为并不想把皇位传给太子。
就在这紧要关头,八皇子也站出来公开支持七皇子继位,让当今圣上当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而马上就要荣升皇后的安家姑娘——当今皇后安絮冉却一直对八皇子有所怀疑,可毕竟八皇子身在宫中,宫外势力不好调动,皇帝又对自己这位兄弟颇为信任,甚至因此皇后谏言与她大吵了一架,直言“后宫不得干政”。
帝后之间不欢而散,然而安絮冉毕竟是将门虎女,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安絮冉于是遣了自己身边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亦是身为她贴身护卫的安瑾暗中前去调查。
安瑾这一前去,便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八皇子竟然暗中派出自己麾下死士,让他手持一份密文前往扬州方向,说是要筹措银两调集军队。
那死士立刻就要出发,事态紧急,安瑾只听到大概方向是扬州,具体去哪里却是不知情的,只能简短的给安絮冉留下信息,便一路跟踪那死士而去……
然而这其间又是如何惊险万分,又是经历了多少磨难,却是不会再有人知晓了。
李舜翊叹了口气,“得到安瑾留下的消息后,母后立刻派人去寻她,我们的人一路寻着她留下的记号,最终跟到了淮水城……然而线索断在此处,最终八叔的密信应当是没有送到,父皇顺利登基,可是安瑾这个人也再无踪迹,没想到却竟然是……”
封祈峥久久没有动作,半晌后苦笑一声,缓缓将后来发生的事情道出。
二十二年前,封祈峥二十五岁,对于寻常人家来讲,说亲也许已经有些晚了,但他是封家之子,是这淮水城里首屈一指的大盐商的儿子,眼光高一些,挑剔一些,旁人也无法说些什么。
那时候封家家业还有老爷子撑着,封祈峥也称得上一句纨绔公子了,只不过比起寻常世家公子那些爱好,他却更喜欢上山打猎,信马由缰。
封祈峥便是在一次偷偷甩开家仆,溜进一座荒山之时遇到了身受重伤的安瑾。
彼时她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发着高热,人几乎就要不行,封祈峥将人救回家中——也亏得是封家,出得起药材和钱吊命,最后愣是把安瑾救了回来。
淮水城地处大禛腹地,物产丰富、经济发达,又不曾经历战事,封祈峥哪里见过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立刻就对安瑾着了迷。
然而醒来的安瑾却因为这场大病忘记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一个“瑾”字。
其实封祈峥比她知道的更多,她脖颈上挂着一块篆刻着“安”字的玉坠,虽然已经碎成两半,却依旧能够看出那玉料质地不菲。
而且当时,安瑾手中还紧握着一块白布——那布料是封祈峥也未曾见过的柔软细腻,虽然上面没有任何痕迹,连个多余的针脚都没有,让人全然看不出来处,但封祈峥就是莫名觉得这块布很重要。
他偷偷的把这两件东西藏了起来,否则他总是觉得安瑾如同一只随时都会振翅而去的鸟,将远远的脱离他的掌控。
封祈峥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安瑾昏迷着的时候,她轻声念着的只有“不能”“八殿下”这两个词。
他更没有告诉其他人的是,后来他又偷偷去了一次那座山,在离他发现安瑾不远的地方,他寻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或者说,它大约是没有睡过的。
毕竟地处南方,即使寒冬腊月的季节,也不像北方京城那样难熬,只是春意渐浓,也到底是更热闹了些。
长街小道之中,烟火气渐浓了几分。
而在这一大早烟火气中,既接着地气,又分外有品位的地方,大约莫过于凤栖楼了。
凤栖楼正是这淮水城中最大的酒楼,此时早早开门营业,一楼大厅里往来的都是些市井平民,三楼雅座里,却已经有几位衣着华丽的老爷正对坐喝茶。
“哟,这不是钱大少爷吗,这么早来吃茶?”一个身量颇有些浑圆富态的中年男人刚踏上三楼,就看到窗边坐着一位青年。
这青年穿着讲究,气度非凡,见中年男人打招呼,也拱手行礼,却并未站起身来,“齐总商,幸会。”
齐总商拍了拍自己圆润的肚子,露出一个亲近且有些讨好的笑容来,“上次见到大少爷,还是半年前了,听说大少爷之前去了京城,最近这是才回来?”
他站在原地未动,只隔着一小段距离与钱大少爷说话,显然是想借机套个近乎。
毕竟这金玉做的首总大公子,在这淮水城里想要见上一面也颇为不易,齐总商想起自家正是适龄的小女儿,面上的笑容不禁更是谄媚了些,见钱大少爷也不亲自邀请他,只得舔着脸道,“这相逢也是缘,不知可否与钱大少爷一同吃个早茶?”
钱大少爷的目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仍旧是彬彬有礼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齐总商请。”
三楼伺候的小厮也是人精,立刻上来向钱少爷和齐总商的随从问菜。
钱少爷本命钱儒宽,这名字便是寄托了他钱首总对他的殷切期望,即是钱家已经是这淮水城最大的盐商,但士农工商,毕竟从商仍是末流,因此钱首总便一直希望儿子能考取功名。
钱儒宽倒也是不负期望,去年入京赶考,拿了个二甲名号,但却并未留京任职——毕竟钱首总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即使功名在身,便也得回来继承家业。
淮水城中相传,钱儒宽本人对此十分不满,但钱家的家务事究竟如何,便也是那些高门大户之中的秘密,外人自然是看不透了。
齐总商纵横商场半生,自然也是个惯常会察言观色的,见钱儒宽心情似乎并不多好,便挑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打头。
“钱少爷这次回来,也是功名荣誉加身了,淮水城不知多少小女儿对你魂牵梦萦,不知道钱少爷可有意中人啊?”
钱儒宽咧开嘴角笑了一下,这一笑很轻,似乎是满不在意,又似乎是略带嘲讽,他先是默不作声的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而后才道:“齐总商客气了,儒宽是小辈,担不得您这一声少爷,您直呼我姓名即可。”
然而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却甚至没有给齐总商倒上一杯茶,不给面子的十分明显。
齐总商心中不愉,暗骂这小子不会做人,可钱家势力处处压过齐家一头,尤其这两年,已经稳坐着首总的位置,他这厢还想求个姻缘稳固两家关系,自然也是对这位大少爷开罪不得。
于是齐总商掏出一枚蚕丝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往身后甩了个眼神,示意自家小厮添茶,这才又端好了笑容对钱儒宽道:“既然如此,齐伯伯就不客气的称一声儒宽了……刚刚齐伯伯这一问,儒宽可有答啊?”
钱儒宽端着茶杯,一派端方做派,眼尾却带了一丝笑意出来,“小子不才,想问齐伯伯,不知这淮水城第一美人,齐伯伯可觉得我可配得上?”
齐总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露惊喜之色,“哎呀,这美人配英雄,自然是一段佳话,儒宽也是少年英才,自然是配的上的。”
这答案早在意料之中,钱儒宽从小养尊处优,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说是淮水城的太子爷也不过分,自然是见惯了拍自己马屁的人。
所以哪怕这人几乎是淮水城里能排到上三流的齐总商,他也没觉得这个恭维接下来有什么不妥。
钱儒宽拧起眉,却颇有些烦扰的样子道,“谢齐伯伯夸赞了,但我这八十八抬聘礼下过去,那家却拒门不收……小子还以为自己面目丑陋,或者家门低微,入不得那人眼呢。”
齐总商的眉毛竖了起来。
这淮水城的小太子爷,什么时候给哪家下聘了,怎么自己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这事儿倒是古怪了,若真是小太子爷下聘,哪有人家敢不收,整座城里不得闹起满城风雨吗?
然而面对着钱儒宽,这些问题齐总商自然是不能问出口的,他讪笑了一下,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脑中飞快的转过数种应对方法,最后扬起一张不解又困惑的脸,“儒宽何以如此自贬,伯伯倒是斗胆问一句,是哪家姑娘,拒了你的聘?”
钱儒宽轻轻把杯子放回桌上,发出轻轻的磕碰之声,继而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也是满怀愁绪,“封家。”
齐总商立刻双目圆睁,显然是万万没想到这答案,他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小心翼翼试探道:“这……这,儒宽啊,不是伯伯说你,那封家又臭又硬,还,还落魄至此,你何苦……”
钱儒宽扫了他一眼,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那齐伯伯倒是说说,这淮水城里,还有哪家能出落得比封家更美的?”
齐总商被这句话问的语塞,摇了摇头却是答不出的。
这封家原本也是淮水城里的大家,十年前更是首总,然而这几年大约是经营不善,又得罪了什么人了,每况愈下。
封老爷子几年前就出了丧,年初的时候封老爷又被下了大狱,如今整个封家的家底几乎全都掏空了,只剩下一座老宅苦苦支撑……
哦不对,应当说,整个封家只剩下一座老宅和一个名声不显的封大少爷苦苦支撑。
或者,以封家现在的门楣,怕是连一句“少爷”也担不起了。
因着这倒霉的家运,整个淮水城都传言封家那一对双生儿女是不祥之人。
是以这封家大小姐封长凝如今早过了待嫁之龄,已经快要二十,仍是无人敢下聘。
但,这封长凝却并不是无人肖想的……或者说,整个淮水城里的老少爷们儿,但凡有些心猿意马心思的,或多或少都肖想过。
淮水城里与封家霉运相连的还有一个笑话——若是这封长凝肯去百花楼卖,怕是原本的封家家底都能给挣回来。
如此,关于这封长凝究竟是如何美貌,便众人自有分晓了。
齐总商心中咋舌,只觉得这面前的钱大少爷是个不怕事的,他们经商之人,最怕与厄运沾了关系……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哪个男人想到封长凝的美貌,能不动心?
于是齐总商对着钱儒宽露出了一个有些揶揄的笑容,“儒宽啊,这要伯伯说,却是那封长凝配不上你,她大概是自己觉得自惭形秽,这才……”
钱儒宽却伸出手来摆了摆,打断了齐总商的话,他两道眉毛微微竖起,表情颇有些不快,“谁说是封长凝了?拒了我的,是封长凤。”
齐总商一直被这句话堵的岔了气,差点儿从板凳上摔下去,他伸出手指了指钱儒宽,“你……”过了片刻又反应过来这样有些无礼,便用另一只手将自己不听话的这只手掰了回去,满脸不解。
“儒宽啊,这……这……你莫不是,想聘封长凤……一个男人做大?”
钱儒宽嘴角抬笑,“有何不可?”
“这……”齐总商又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可是,这,于理不合……”
禛朝确有南风,但并不以此为正道,历代皇帝有男妃却无男后,便可窥见这男妻在禛朝的地位。以皇家风潮为导向,民间大户人家自然也是几乎没有以男妻为正房的。
齐总商有些惊恐的看着钱儒宽……这钱大少爷竟然是如此离经叛道之人?
想来一个会想聘男妻做大,而且还是那个倒了血霉的封家,这离经叛道的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人,齐总商庆幸自己没上来就把自家女儿推出去,又匆匆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那齐胖子一走,钱儒宽立刻露出颇有兴味的笑容来,冷哼一声,“脑满肥肠,令人厌恶,还想把他那些又丑又蠢的女儿塞给我?做梦!”
钱儒宽的随身小厮也笑得得意,在钱儒宽身边附和道,“少爷说的是,嘿嘿,不过您什么时候给那封家下的聘啊,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钱儒宽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我看你也是愚蠢,那种落魄家里出来的,即便是天仙又怎么配得上本少爷我?我扯个幌子吓吓那齐胖子,他可不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话音刚落,又有脚步声往三楼而来,钱儒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极为不爽的挥了挥袖子,“今天什么破日子,吃个早茶也不得安生。”
然而那上楼的脚步声却是不急不缓,踩得极为妥帖,片刻后,一个披着大氅的清瘦男子出现在楼梯口。
只见他长发如墨铺下,只在脑后以一根发带稍稍归拢系上,裁剪适度的月白色长衫衬的他一身清俊雅致,有些瘦削的身体藏在大氅之下,更叫人浮想联翩。
而他眉目则温润如玉,面容仿若临风玉树,薄唇微红轻抿,似是三月烟雨天里一抹动人的霞光。
然而转瞬之间,钱儒宽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仿佛是狂热中带着一丝凶狠,“但他若是不来……你这不洁不雅的丑事,就休怪钱某人,不顾念兄弟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