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洗过澡之后, 顾寻就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

    唐觅下车是5点20左右。

    他说一个小时之后再回家, 那就是6点20，只不过她忘了问问他家住哪儿, 不知道s大到他家需要多久。

    顾寻拿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踱步，想发个信息过去试试，又觉得好像有点刻意，纠结症爆发的结果, 就是在地毯上来回踩出了一条浅浅的印子。

    时针指向7点，电脑上steam和yy早就挂了起来，游戏中的角色也已经摇头晃脑地看了她半个多小时，顾寻百无聊赖, 实在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于是开始给人物搭配服装。

    “我回来了, 等久了吧。”当顾寻把绝地求生玩成了奇迹暖暖, 并且越来越上瘾时，唐觅终于到了家。

    质感的男声带着些微赶路的喘息，听得她耳朵里麻酥酥的。

    “顾寻？”唐觅见她没反应，就又叫了她一声，伴随而来的是一点杂音, 好像是动了动麦克风。

    顾寻清了清嗓子, 应了一声，“我在。”

    “嗯。”慵懒的声线, 唐觅像是放松了下来, “回来的时候路上积雪, 遇到了一起交通事故就堵着了，你着急了吧？”

    “没有，我一直玩游戏来着。”顾寻低着头，有些紧张，“什么事故？你没事吧？”

    “跟我没关系，是前面的车轮胎打滑追了尾，我只是路过。”唐觅很高兴，因为顾寻流露出的关心，“我之前不是发了信息给你，说稍晚些，没看到？”

    “啊？”顾寻赶忙打开手机看了看，许是下午在车上乱划的缘故，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飞行模式。

    怪不得……

    顾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问：“那现在，你要上游戏吗？”

    “你稍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唐觅说。

    很明显的摘耳机的声音，唐觅似是从电脑桌前起了身，顾寻侧耳仔细听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她微微红了耳尖。

    没见过面的时候，她偶尔也会因为某一句话的触动而对唐觅这个人产生些联想，但终归只是个模糊的影子，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

    如今见了面，他的五官轮廓清清楚楚地印在她脑海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他进门应该会先脱大衣，他家里或许也会在门口放一个衣架，他那么高，应该不用踮脚就可以把衣服挂在最高处。

    然后，他会脱掉外出的正装，换上家居的常服，严谨的理科男应该会喜欢黑色或者灰色，也可能是藏青或者驼色，花样不会很繁复，肯定是单调的纯色系。

    他修长的手指会一粒粒解开纽扣，慢慢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蝴蝶般的锁骨，他身材比例极好，说不定还会有坚实的巧克力腹肌和漂亮的人鱼线……

    顾寻越想脸越热，一颗心吊在半空没着没落的，只能低头轻轻剥着早上刚做好的指甲，却是越剥越紧张。

    “我来了。”唐觅大喘了口气，拖着椅子坐了下来，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顾寻一惊，调色晕染的雾霾蓝被她生生抠下来一大块，裸露出的指甲感觉到一点点凉意，让她恢复了一丝清明，暗暗唾弃了自己一下。

    “我拉你了，进组来。”唐觅说。

    顾寻挺直了腰，往前坐了坐，把脑中杂七杂八的乱想赶了出去，点了接受组队邀请，两个人的角色马上站到了一起。

    “你换了衣服？”唐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顾寻的变化。

    “哦，我等你的时候没事做，就随便换了换。”

    唐觅没回话，耳机中传来嗒嗒点鼠标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的游戏角色闪了一下，换成了跟顾寻的搭配完全对应的男角色服装。

    情侣装，顾寻的第一反应。

    “好看吗？”唐觅问。

    “好看。”

    “那我可以这么穿吗？”

    “可以。”

    说的只是衣服，顾寻却好似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询问，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两人双排进入游戏，如他们所愿的雪地地图。

    “真的有雪景。”场景加载完毕，顾寻兴奋了起来。

    视野所及是白茫茫一片，微有些晃眼，出生图的山上和建筑上皆被白雪覆盖，顾寻跑了两步，身后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脚印。

    飞机按时起飞，6*6的小地图，航线是正中央的垂直线。

    “这个……我们落哪里？”全新的地图，顾寻左右点了两下，摇摆不定。

    唐觅想了想，“新场景我也是第一次玩，要不这局咱们就娱乐，到处跑着看看？”

    “好。”

    圆圆的地图，唐觅把落点标在了最外圈的小镇上。

    飞机由北向南飞，俯瞰是偏暗色的海面，远远望去，整个海岛被一条全部冰封的湛蓝冻河分成了东西两块陆地，偏北面的区域完全被厚雪覆盖，南部则是深色冻土层。

    唐觅的标点就在航线最北面的一块房区，刚能跳伞时，两人一道落了下去。

    “这里好像是个卫星发射站。”两人落地各捡了一把枪防身，唐觅轻松突掉了唯一跟他们降落在一处的队伍，然后就在四周转了起来。

    顾寻站在中央一枚火箭旁，仰头看了看，不由赞道：“现在的游戏场景做得是越来越逼真了，运载火箭、发射架，还有那边那个圆圆的建筑，应该是观测台吧。”

    “对，构图好像是仿的前苏联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

    “这你都知道？”顾寻一阵儿惊奇。

    唐觅：“我好像是16年7月在《环球军事》上看到过，不是很确定。”

    顾寻扁扁嘴，学霸就是学霸，16年看的书到现在都能记得书名和内容，时间居然还能具体到月份，可怕。

    她转了转眼珠，想要调戏唐觅，于是问：“16年7月几号看的啊？”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回：“19号。”

    顾寻笑容一僵，她是脑残了才会有胆子挑战人家。

    唐觅补充，“我那段时间刚好有个考试，没记错的话，考试时间是在20号，所以我应该是19号晚上复习的时候看到过。”

    顾寻不说话，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游戏玩家对新地图好像普遍比较友好，他们二人搭着个雪地摩托一路走走停停，自驾游一般转了大半张地图，堪堪只遇到几个人，大多也都是隔着老远放几枪，逃跑也不会深追。

    “这个小镇，地图上叫goroka，翻译过来应该是戈罗卡，南太平洋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一个小镇，咖啡很好，一样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参照着做出来的。”唐觅像个导游，带着顾寻在路上跑着。

    学渣顾寻听得头晕，“巴什么内亚？”

    唐觅重复，“巴布亚新几内亚。”

    顾寻默默念了两遍，决定放弃挣扎，这么拗口的地方，念多了容易咬到舌头。

    两人慢慢在小镇中逛着，道路两边是一排木质的小屋，隐约还能看到燃着的小火堆，四周是一片巨大的冰湖。

    顾寻站到湖面上，上上下下移动着视角，想要看看湖面能不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唐觅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好像很喜欢雪景，现在正是时候，要不干脆放自己个假，出去转转好了。”半晌，唐觅说。

    “我倒是想，可《逆光而行》月底就开拍了，我还有好多工作没完，出不去的。”顾寻有些遗憾。

    毒圈慢慢刷了过来，她好像有些舍不得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默默站在原地缠着绷带，“我大学的时候做白日梦，其中一项就是，等以后老了，找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住下来，搭个小木屋，养几头驯鹿，白天拉着雪橇出门，晚上一边烤火一边喝酒一边看外面漫天飞雪。”

    小丫头的小梦想，天真纯美。

    唐觅扭头看了看窗外，心绪稍动，“今天，好像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相传，只要初雪的时候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顾寻。”他轻声唤，微滚了喉结，“你等下，有时间吗？”

    似是感觉到他语调的变化，顾寻只觉得有一股细小的电流迅速蔓延全身，不安而期待的情绪像是软软的猫爪，轻轻抓挠着她的心，带起一阵轻颤。

    “嗯。”她咬唇应了一声，不知名的希冀。

    “那我，可不可以过去找你，我想，带你去看雪。”他一字一字，说得谨慎小心，带着一点点渴求。

    顾寻心里一疼，“好。”

    “那我现在过去。”唐觅的语调明显拔高，合着难掩地兴奋。

    “好。”顾寻轻轻笑。

    屏幕那头哐当一下，像是耳机掉落在地的声音，他甚至都忘了要下yy关电脑，让顾寻清晰地听到了叮叮咣咣的碰撞声，以及最后巨大的关门声。

    四周回归寂静，她轻轻摩挲着断面的指甲，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人，有时候傻得可爱。

    她起身走到衣帽间，从未有过的仔细，挑选着出门的衣裳。

    他性格沉稳，应该喜欢庄重的颜色，嫩粉色的花边大衣就太轻浮了，还是换个最普通的黑色羽绒服好了。

    破洞牛仔裤也不能穿，老师这样的职业应该会讨厌这些所谓的时尚吧。

    袜子尖头靴自然是百搭的，但是鞋跟太高了，她不担心唐觅的身高，却不太清楚会去什么地方，保险起见，还是换双小短靴好了。

    最后，她描上了一抹温柔明媚的樱花妆。

    一切准备完毕，顾寻站在镜子前，看到了一个乖巧学生模样的自己。

    “叮”，手机响了一声。

    『xmi』：雪天有点堵，大概还要15分钟，我到了发消息给你，你再下来。

    『咕咕』：不急，你慢些。

    她笑着回消息，然后想了想，把唐觅的聊天框长按置了顶。

    室内暖气烧得很高，她微红了脸，直接就下了楼。

    在小区门口等了大约五分钟，一辆白色的轿跑转弯开了过来，顾寻抬手挡了下眼睛，车子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唐觅开门下车跑了过来，眉头团在一处，微微有些怒意，“你怎么提前下来了，等了多久？”

    “不到5分钟。”顾寻抬了头，严严实实的包裹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都缠成木乃伊了，没人能认出我来的。”

    “谁问你这个了。”唐觅牵了她的手，“我怕你冷着。”

    十指交握，他掌心暖暖的温度顺着指尖流进了四肢百骸，顾寻掩在厚厚围巾下的娇颜漾出桃粉色的光泽。

    唐觅拉着她开了门，把她塞进了副驾驶。

    “我们去哪儿？”顾寻问。

    唐觅凝眸看着她，微微笑，“去s大吧。”

    大雪里的大学，初雪下的初心。

    顾寻啊，你可知，你就是我这么多年不变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