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 雷声轰隆，暴雨倾盆, 巨大的闪电劈向了那个一身血色的少年, 有个少女义无反顾的飞身而上。

    天雷在她的面前，戛然而止。可少女却湮灭在了惊雷之中。她用自己的千年修为挡住了全部的雷劫。

    “阿楚——”

    清鉴欲救她回来, 可却有心无力, 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眼前，无踪迹可寻。

    也正是在这一刻, 掌门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少女，也不是什么妖怪——没有任何妖怪能挡住这样巨大的天雷, 哪怕你是上万年的妖怪, 亦不行, 天雷，从来都这样声势浩大的天雷，从来都只有正神才能挡得住。

    这个少女, 她竟然是神格。

    ……

    天劫过后, 天地间又一片清明。

    可惜清鉴却渡劫失败了，那一道天雷并未落在他身上, 他算不得渡完天劫，故而他还是个凡人。

    可他也没什么心思修仙了，他失魂落魄, 几乎疯癫, 在花楚走后的那一年里, 他固执的徘徊在炼丹炉，后山林子里，四处寻觅，看见一朵野花便会看很久，良久后挤出一个笑出来：

    “阿楚，我知道是你，你生气了，不想见我了，对吗？别生气了，我带你走，我不让你在这个地方住了。”

    可惜那些野花怎么能给他回应呢？

    他整日疯疯癫癫，放荡潦倒，世人皆惋惜一带天才少年的陨落，却无人去细思少年的伤心事。

    这些时日，也并非只有清鉴一个人日子不好过。

    花楚走后不久，掌门也病倒了。

    弟子们担心师尊的安危，给他请了无数的名医治病，可掌门自己却知道，自己必然是命不久矣了——他在知道花楚是正神之后便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他那日想将小妖炼丹，在天道眼中，那便是谋害正神，这个罪名岂是他一个凡人能担当的起的？天道没有让他十分痛苦的死去，岂是还算是仁慈了。

    掌门离世的那一天，白雪纷纷落衣裳。

    他十分虚弱了，靠在软塌上，一双浑浊的眼睛，视物都很困难，他的视线逡巡了一圈，见下跪的弟子里少了一个人的身影，竟有些失落：

    “……他还在怨我……咳咳……”

    “师尊伤了师弟最最心爱之人，师弟如今神志不清，怕是不能来给师尊送终了。”

    清绡其实也是生气的，毕竟当初把花楚接走的人是他，清鉴因为此事，差点要拔剑和他拼命。

    掌门便说不出话来了。

    弥留之际，他竟然又想起了当年那只鲤鱼精，她当年那副温柔模样，竟然都真的是装出来的吗？他自认从未辜负她，可她为何一定要逃走？

    除了妖天性狡诈，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出来。

    ……其实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么些年生气，并非气你不告而别，而是气你一去不归。你若是肯乖乖回来，好声好气的同我解释解释，我也是可以不计较你那些事情的……

    他的视线终于渐渐暗了下来，眼中的光影逐渐消散，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这漫长的一生，也终于到了终点。

    ……………………………………………………

    掌门仙逝，满山飘白，新掌门的这个位置理所应当的落在了清绡头上。

    按照云霄山的规矩，成了一脉的掌门之后，名字里须有个‘子’字以示尊敬，清绡便成了旁人口中的“清绡子”。

    他在继任之前，悄悄的去后山看了看清鉴，他果然在后山的那一面湖水旁边，静静坐着，后山那么冷，他穿的那么单薄。

    “阿鉴——”

    照例是没有回应的，自出事之后，清鉴便再也不搭理他了。

    清绡子便又叹气，他发现从那天之后，他便经常叹气。

    “阿鉴，师父已经走了。我也知道，你因为阿楚的事情……不过凡事总要看开一些，你总这样，阿楚若是活着，也是不会愿意看到的。”

    清鉴的背影明显的动了一下。

    他慢慢转头，眼中有嘲讽：“要不是你，阿楚不会被他捉去炼丹！”

    清绡子被怼了，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妈的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你老这样，我他妈以为你被刺激的哑巴了。

    “你有没有想过，阿楚或许……或许没有死呢？”

    清鉴一愣，他随即向清绡子走去，一双大手拎着他的衣襟，一股压迫的气息就这么向清绡袭来：

    “我劝你最好说清楚。”

    “世间万物，除阴司地狱那些死物，皆是不伤不灭的，此生穷尽，还有来生，阿楚虽魂飞魄散，可你若奔走于世间，聚齐她的魂魄，她转世投胎，又是新的一生。”

    **

    从那之后，这世上便多了一个流浪的道士。

    他重新拾得了希望，日日奔走，也不觉得疲倦，他上至雪山，下至深谷，但凡一双脚可以到达的地方，都不曾放弃。

    三百多年的雨雪风霜，他一个人孤独的走过，他一点一点体味着相思的滋味，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像是在重复当年阿楚修炼的过程。

    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些温暖，好像如此这样便陪着她修炼了似的。

    ……

    三百年后，一声女婴的啼哭在江南清河镇的花家响起。这宣示着长达三百年的浩劫到此为止。

    那一日百花盛开，传说有人在东边看见了凤凰舞于苍穹之上。

    又过了十几年，风尘仆仆的清鉴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少女，她和当年一样纯洁，可惜没有当年的记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清鉴从不后悔再那一场大战中，殒身去换阿楚的天劫，他只是可惜，为何阿楚那么不懂事，竟然执意与他一起封印在在神君剑里，去镇守怨魂。

    千百年的岁月一晃而过，凡间的人轮回了一代又一代，上一世或是爱的荡气回肠，或是恨的老死不相往来……在新的一世里，都抹的干干净净了。、

    ……

    草长莺飞的四月，是个好天气。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贩们大声叫卖货物，孩童们眼巴巴的看着，却没钱买。

    有一个姑娘也眼巴巴的看着，在看了很久之后，那个小贩终于疑惑了：

    “我说这位姑娘，您看了这么久，是买呢，还是不买呢？”

    少女皱了皱眉，似是很挣扎的模样，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了：“那个糖葫芦，给我拿一个！”

    “好嘞，五个子。”

    少女在怀中摸索了一阵，脸上有些得意，她伸出手去，说道：“喏，你的五个子。”

    小贩的眼睛，在看见那“五个子”后，已经睁比他的糖葫芦还要圆了。

    “小姐，您这是五个金子啊！”

    少女手的中心，赫然躺着五个金粒子。

    少女便疑惑了：“咦，你这人好生奇怪，不是你说五个子吗？怎么我给你了，你还不要？”

    哈，财大气粗的傻姑娘？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小贩伸手就要去拿那五个金子，却看见后面来了一对人马，看衣裳的样子，是皇商楚家的。

    青天白日的，楚家的府兵出来做什么？

    这时却听领头的人说道：“我楚府丢了要紧的丫鬟，若是谁看见形迹可疑，出手阔绰，衣裳昂贵的女子，速速送到楚家，家主有令，提供消息者，给百金！”

    街上顿时就沸腾了！

    人们到处观察附近，究竟是那一张面庞是自己未曾见过的，小贩也跟着四处看，终于等他反应过来之时，面前的少女竟然不见了！

    他也是个缺心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卧槽，你还没给钱呢！”

    **

    少女跑了一阵，在一片林子里歇了下来，又开始得意了：“本小姐真是又聪明又美丽，逃婚这种技术活，一般人可做不来。”

    她是得意了，尚书府的大公子可正郁闷着，他正和他的娘亲对峙：

    “娘！儿子今天把话放这了，我就是饿死，从这边跳下去，也绝不会娶那个商贾之女的！您要是再逼我，我就剃了头发，出家做和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