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只手碰触的前一秒, 还有山呼海啸般的念头在楚鱼脑中盘旋, 但当她真正握住顾深的手后, 所有想法一键清空，她只想长长久久地被那久违的温暖包围。

    顾深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来, 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 又抬头看向楚鱼略带羞涩的侧脸，在呼吸变得急促前狠狠地回握住楚鱼的手。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两人都不是很清楚，教室里吵吵嚷嚷地没停歇, 似乎还有人唱歌, 但这些都跟这两人无关了。

    顾深跟楚鱼, 两只手在课桌上紧紧握在一起，外界的喧哗已不能入耳, 世间只余两颗以不同频率急速跳动的心。

    什么时候放的学, 他俩也不清楚，等顾深跟着楚鱼走到校园的某处, 楚鱼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幽幽地看向顾深，他才开始有了真实感。

    “刚才……”

    明明不是毛头小子了，可顾深几乎不敢直视楚鱼的眼睛。

    楚鱼就大方了许多, 盯着顾深半真半假地命令道：“快说你不嫌弃我家！”

    “？”

    顾深没搞懂这个展开方向。

    “我家虽然不像你家那么有钱, 但我爸爸妈妈, 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他们、他们教育出来的女儿也是非常非常好的！”

    楚鱼说着前世今生的委屈齐齐涌上, 鼻头一酸，竟有些哽咽了，她得为自己的爸妈正名，前世他们因为她背了太多骂名。

    “我从来没觉得我家比不上你家，我爸妈给了我幸福的家庭，他们就是成功的父母，一点都不比你的差！”

    顾深总算明白了楚鱼在计较什么，那倔强的小脑袋和带着鼻音的抗议，让他心疼不已。

    他两步上前，伸手揽过楚鱼，温柔地拢进怀里。

    “你父母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父母。”

    顾深把下巴搁在楚鱼的头顶上，微笑着开口：“他们彼此相爱，对你倾尽心力，我实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父母是什么样了。”

    顾深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带着股幽幽的洗衣液味道，像晒了一天太阳的棉被，暖暖和和地将楚鱼包裹起来。

    还是逃不掉啊，这个熟悉的梦里都想扑进去的怀抱。

    楚鱼把微潮的双眼抵在顾深胸口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是打开了久未开启的房门，回到了已有积灰的家里。

    这一世，大家都有了更好的选择，顾深也变了许多，这让楚鱼有了再次踏进同一条河的勇气。

    未来会怎样，楚鱼心中没有底，但至少她会避开前一世所有的错误，带着顾深往更好的方向走。

    有很多很多话，楚鱼想对顾深说，可她无法启齿——那都是上一世的恩怨，是那个不善沟通的顾深，跟不敢表露情绪的自己长久以来的摩擦。

    跟这一世无关，跟这个全新的，哪儿哪儿都好的顾深无关。

    楚鱼不说，顾深也不再问，他只是温柔地拥着楚鱼，感受着她的矛盾与犹豫。

    失而复得的喜悦是如此美好，让顾深不敢前进也不敢放手，只默默企盼这一刻能停留得更久些。

    两人最终在校门口分了手，直到顾深坐上自家的轿车，心思还飘在云端。

    老黄从后视镜里看了少爷好几次，见他始终面带恍惚的笑容，加上上车前看到他跟那个女生依依惜别的场景，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那小姑娘看着是挺招人喜欢的，圆乎乎的小脸和大大的眼睛，面相颇有福气，跟少爷说话也温温柔柔的，是个得体大方的孩子。

    只是，现在这时机似乎……

    “黄叔。”

    顾深蓦地开口，双眼直视前方，语气柔和：“您知道楚鱼家的地址了吧？”

    “是的，记得。”

    都去家里送过餐了，老黄自然记得清楚。

    “以后……有什么事就得麻烦你跑一趟了，决不能告诉旁人。”

    顾深说得含糊，但老黄立刻明白了少爷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帮忙照顾那小姑娘啊。

    老黄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少爷，全听您指示。”

    顾深笑了笑，转头看向沉沉夜色。

    下午刚收到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书，晚上楚鱼就来了这么一出，时机挑得也是巧。

    还以为在自己出国前，等不到这小妮子回心转意了，没想到仍是在上元节这一天给了他惊喜。

    虽然万般不舍，但为了两人的将来，目前的分离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该如何跟她开口呢？

    顾深握着手机一次次滑开界面，快到家时，才打开微信，删删减减地发了条微信过去——

    “好梦，晚安。”

    这个夜晚对楚鱼而言，是有好梦，但安却是安不了了。

    在回家的公车上，她就坐立难安，脸上烫得跟什么似的，开窗想吹冷风，还被其他乘客投诉了，可楚鱼丝毫不介意，笑眯眯地坐到了终点站。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开心？

    像夏天刚开罐的橘子汽水，像西瓜最中心的那一小块，像在摩天轮顶点看到的夜色全景，像天空中最美的那朵云。

    纵然已是22岁高龄，可陷入爱情的楚鱼一如当年那般纯情害羞，光是对着手机里gs的头像，就笑得停不下来，几次点开对话框又关上，满脑子全是粉色泡泡。

    等顾深的微信来了，那些泡泡直接溢出了脑海，充盈了整个房间。

    这像高烧一样的亢奋持续了整个周末，周一楚鱼起了个大早，踏着第一道晨光走进教室，看着顾深与自己紧靠在一起的座位，静静立在氤氲光线中，单是这样犹如电影空镜的静止场景，就让楚鱼心动不已。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楚鱼掏出手机，对着那两张课桌按下了拍摄键。

    终于，又在一起了。

    顾深也比平时来得早，从教室门外就一直盯着楚鱼，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跟三四个同学打了招呼，可眼神始终粘在楚鱼身上，等走到人面前，却蓦地害羞了，转过脸不敢直视。

    楚鱼还在酝酿开场白，顾深一言不发地撒了把糖在她面前。

    “这是？”

    楚鱼抓起一颗芒果味的硬糖，愣愣地看向顾深。

    “家里就这些糖，不喜欢？”

    顾深有些紧张，用手拨了拨那堆糖，挑了颗拿出来：“那试试巧克力的？”

    “不是，你干嘛平白无故地给我糖啊？”

    楚鱼笑开了眉，随手剥开一颗丢进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散喜糖。”

    顾深也笑了，不自在地挠挠头，“不知道……我看见桌上有罐糖就抓了一把，别的也没想，就、就觉得你跟糖很像。”

    跟糖一样，一看到一想到心里就甜滋滋的。

    楚鱼说不出心里的甜蜜，把那堆糖一分为二，推了一半给顾深：“一起吃。”

    两个傻瓜就这样坐在晨光中，你一颗我一颗的分吃糖果，从内到外甜得冒泡。

    *

    谈恋爱了，课还是要上，作业还是要做的。

    高二下期是老吴强调又强调的‘分水岭’，虽然这是他口中第三个‘分水岭’了，但按他的说法，这次是认真的。

    所以一节语文课后，老吴毫不手软地布置了两篇作文三套试卷。

    接着各科老师都没有手软，半天课上下来，当晚的作业就可以按斤称重了。

    懒散了一个假期的学生，被老师喷薄的热情吓坏了，吃了午饭都不敢回寝室休息，全趴在课桌上赶作业。

    楚鱼也不例外，匆匆吃了个面就回教室做作业，没待多久，每天中午雷打不动要午休的老吴也来了，背着手前前后后地看学生做作业。

    “不错嘛，大家学习积极性都很高，有点准高考生的自觉了！”

    老吴有时候烦人得像家里的老狗，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凑，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讨论一道物理题，他听不懂也要硬听，还时不时插几句嘴，把那群学生烦得不行，连哄带骗地把他赶走了。

    老吴哼哼唧唧地很是不满，溜达到楚鱼这里，奇道：“咦，顾深没来？这小子大中午的庆祝去了？”

    楚鱼正在算一道方程题，皱眉示意老吴小点声，老吴也毫无自觉，贼兮兮地问楚鱼：“怎么，顾深没叫你一起？不应该啊，他粘你粘得那么紧，这么大的喜事儿不告诉你？”

    “什么喜事儿？”

    楚鱼思路被打断了，没好气地盯着老吴：“吴老师你今天中午干嘛不睡觉？我们作业很多的，你有话留着上课的时候说行不行？”

    “下午没语文课嘛。”

    老吴理由还挺充分：“本来想中午宣布这个好消息的，结果当事人又不在……”

    “什么消息？顾深的？”

    “是啊，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学校来了，各个班的班主任抢着看了一圈呢！”

    楚鱼看着老吴那尾巴翘上天的自豪样，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录取通知书？顾深报什么学校了吗？”

    “哥伦比亚啊，还是商学院！三月就要入学了，比别人提前了一年多！”

    老吴今天中午没睡觉，就为了来宣布这事，开嗓一吼，把全班的同学都吸引过来了。

    “卧槽，真的假的？”

    “高二就被录取了？哥大商学院很牛逼啊！”

    “是顾深的话，我倒不觉得惊奇，他家就是精英教育。”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只有楚鱼神情恍惚。

    顾深马上要出国，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林姝白走过来握住楚鱼的手，担忧地问：“小鱼你知道这事儿吗？”

    楚鱼摇头，林姝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顾深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所有人立刻回头，齐齐朝顾深看去。

    楚鱼抬头，目光正好跟顾深对上，他刚踏进教室，脸上还带着几分轻松，看到楚鱼时，眼角弯了弯，不过很快他就从楚鱼的神情上发现了不对劲，再转头一看，大半个教室里的人，都在看自己。

    “热烈欢迎哥大校友！”

    老吴率先鼓掌，接着同学们都闹了起来。

    “德艺双馨啊深哥！”

    “呸，那叫才德兼备！”

    “深哥求抱大腿！”

    顾深怔怔地环顾众人，猛地一转头，就见楚鱼已经低下了脑袋，安静地摊开了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