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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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佟小时候学了大提琴, 后来考完级就没再碰了, 十几岁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些男孩子的爱好,总是跟着爸爸出去打球打电动,因为经常打球的原因,青春期还没过完就有了一米七的个头。
青春靓丽的小姑娘走到哪里都是美景, 她自信张扬地招摇过市, 扎着马尾辫,把男孩的轻佻撩拨和女孩的流言蜚语都甩在脑后。
身后的男生看着她圆圆的后脑勺和微卷的发尾, 在金色的阳光下, 女孩的发色是栗色的,她就连头型都比普通女孩漂亮多了。
追赶上去,赔笑道:“佟佟今天去我家看电影啊?”
她眉梢一挑,歪着眼睛看这位脸不大熟悉的男同学,说:“我不爱看电影。”
男同学还要挽留。
谢佟眉目里有了不耐,“别跟我,烦人。”
她飞快地跑下这一条陡坡, 在校门口,坐上一个清瘦少年的单车后座, 谢佟一时找回了快乐,脸上带着自由的笑意, 抓住曾文硕的衣服, 男孩一脚蹬下去, 两人就溜出去好远。
曾文硕刚刚升高一, 比谢佟低了两届,他成绩不大好,在附近的专科念书,谢佟上的是北城最好的高中。两人自初中分别之后仍然一直有联系。
他也不是一直成绩糟糕,只是初三的时候父母离婚给了他很大的影响,现在曾文硕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因为父亲酗酒,会经常拿他出气,家庭破裂之后,曾文硕便一蹶不振,甚至连性格都变了。
只有跟谢佟在一起的时候,曾文硕才会觉得开心自由。
自从曾文硕家里出了变故之后,谢佟一直很想给他一些关怀,她高中时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曾文硕身上,只要一没课就会跟她的小男友待在一起,严禾知道这件事情,说过她几次,谢佟都当耳旁风了。
她对曾文硕的关怀导致的学习退步愈演愈烈,有几次甚至还旷课陪他出去玩。
可是曾文硕带她去的那些地方,认识的那些朋友,是让谢佟有些心悸的。
骑车骑到酒吧门口,谢佟不想进去,才要露出一点拒绝的意思,前面一男一女就迎过来了。
曾文硕看出了谢佟的不悦,揪了一下她的小马尾,“去玩玩嘛,我跟我朋友都说好了。”
谢佟握着马尾根捋下来,把他的手推开了。
曾文硕也没想到谢佟这么抗拒来酒吧,他犹豫过要不要带她离开,不过面子又挂不住,在那些狐朋狗友面前还硬是灌了她几杯酒。
谢佟酒量一般,喝得醉醺醺,最后是被曾文硕扶着出来的。
她出来之后,就看到妈妈了。
严禾站在酒吧门口,气得整个人都在抖,谢佟吓得赶紧把曾文硕推开了,她喊了声妈,“你怎么来了?”
严禾是接到谢佟的一个同学的消息,说好像在这里看到她了。她本来是不相信的,直到抱着微妙的心情站在这里,看到谢佟被人搀扶着出来,严禾的第一反应是愧为人母。
她走过去把谢佟拉开,跟曾文硕说:“你自己惨也别总想着拉着别人跟你一起下水,你堕落你的,佟佟是要考大学的,离她远点。”
谢佟跟她争:“你要骂就骂我行不行,关他什么事啊?你真是莫名其妙的。”
严禾看着她:“你以后不许跟他来往了,好好把高考考完再——”
“你就知道高考高考,你们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高考就那么重要吗?考得好了又能怎么样?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辛苦的工作,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赚很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严禾说:“让你参加高考不是让你赚钱,你以后就会知道学历和能力有多重要,远比你现在跟他在这里混吃混喝重要得多。”
“我不知道学历跟能力有多重要,我知道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你口口声声让我好好读书好好考大学,就跟你当年一样,可是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当时一意孤行跟爸爸来北城,你不是也为了爱情放弃了外公外婆什么都不要了吗?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你还好意思说我?你除了爸爸什么都不要,我也是,我除了他什么都不要。爷爷奶奶老师都可以说我,但是你不行,别假正经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谢佟脸上,她喝得红彤彤的脸颊上伴随着火辣的刺痛感。
严禾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说:“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佟笑了笑,“你就会说这几句,你说不过我,就会说我是你妈我是你妈,你不能用这态度跟我说话,你自己好好想想,也承认我说的是对的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气急败坏吧?”
“我跟你爸的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你别跟我说,我不想听你的苦情戏!”
严禾抬手,正要再扇落一掌,在旁边一直沉默的曾文硕拦住她的手臂,他沉沉地说,“阿姨,我会让谢佟好好学习的,但我跟她不可能分开,这是我们的事,你别管了。”
曾文硕大义凛然地说完这番话,拉着谢佟就走了。
严禾好想追上去把她女儿抢回来,可是她立即就蹲在地上不争气地哭了。
哭着给谢誉打电话,谢誉问她在哪,找到严禾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晃悠。
谢誉的车停在她跟前,他下车,把单薄的严禾拥住。
严禾趴在他肩膀上,啜泣了一会儿,说:“我没有教好她,我不知道怎么教她了。”
叛逆期的少女对父母的那份排斥,严禾理解地十分通透,因为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期盼着时间快一点过去,女儿快一点长大,就好了。
谢誉给谢佟打电话,让她给妈妈道歉。
本来父女两个关系是很好的,但是一说到跟妈妈起争执的事谢佟就炸了,她说:“不要你管,我不要你们管,凭什么道歉?她都没跟我道歉!”
她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没有再接。
……生孩子不如生快叉烧。
谢誉想着去哪里找她,但是偌大的一个北城,他的车都快开到郊区了,漫无目的地,就这样晃到了凌晨。
谢誉的手心出了汗,严禾在副驾裹着他的衣服,半睁着眼,一直没有睡着。
谢誉吻了吻她的额头。
严禾落眼时,他看到她眼角的细纹。
他们也上了年纪了。
谢誉用手指轻轻蹭到她眼眶的水汽,笑着哄她,“别气了这小事,大不了再生一个呗。”
严禾笑了他一下,“你行不行啊?”
谢誉咬着她的耳朵,“你说我行不行?”
她被他惹得轻笑。
“你讨厌。”
-
高三毕业填志愿,是谢佟自己填的,谢誉没插手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爸妈怄气,谢佟填了很远的一个城市,她去追寻梦跟自由了,老俩口在家里闲适很多。
大学四年,谢佟都跟曾文硕在一起,曾文硕没考上大学,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厨艺,在谢佟学校附近当了一名糕点师。
谢佟跟曾文硕的长久致使她不会认为当年跟母亲吵架的事是自己错了,况且她上了大学之后也是很活泼的性子,比较吃得开,也因此谢誉他们没有对她太过担心。
直到谢佟大四的时候,谢誉突然生了一场病。
只是一次应酬上多喝了点酒,第二天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严禾把谢誉拖去看病,要做全身检查,还得等结果,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严禾起初以为是挺严重的大病,跟谢佟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谢佟在电话里就哭了,请了好几天的假回来看爸爸。
检查结果出来幸好没有太严重,只是肺里长了水泡,那一年过年谢誉和严禾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一直持续性地在发烧,整日整夜的挂水,严禾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时刻陪在谢誉身边。
两人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严禾窝在谢誉怀里,小声地说:“宝宝,你记不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带你去挂水。”
谢誉说:“我偷偷喝酒那次。”
“对啊,那回真的把我吓到了,我真的好害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才会那样骂你的,但是幸好你好好的。”严禾拍拍他的胸口。
谢誉牵着嘴角:“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我哪记得那么清楚,感情这种事,只有身在其中时会印象深刻,你现在让我回想,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他想了想,“是啊,毕竟都二十年了。”
都过去二十年了,他们的手背上开始爬上了皱纹,他们的儿女开始拥有了全新的人生,他们也要时不时地往医院走动走动检查身体。
谁还会记得那些细腻的儿女情长呢?
严禾扣着谢誉的手指,在他怀里睡下了。
想起叶闻言当年讽刺她说的那些话,都没有成真,谢誉从来不会让她坐在大马路上哭。时至今日,她仍然是觉得幸福的。
严禾睡着了之后,谢誉收到谢佟的消息,谢佟问他住在哪个病房,谢誉去楼梯口接她。
深夜,从电梯里急匆匆下来的谢佟,看到倚在墙上的谢誉,立刻收敛了焦急的神情。
“爸爸。”
谢誉冲她笑了下,招她过去,摸摸谢佟的头发,“怎么想起来把头发绞了?”
“换个发型嘛,现在就流行这样的。不好看?”
“丑死了,你没你妈二十岁时候一半漂亮。”
谢佟打他:“你怎么那么损啊,我是不是你亲闺女?!”
谢誉背过身去笑了一下。
站在医院的天台上,看着落了大雪的北城,谢誉点了一根烟,烟头燃成了灰,他才送进唇间。
谢佟说:“你别抽烟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抽。”
“就这一根。”
谢佟便平静地等他把烟吸完。
“爸爸。”
“嗯。”
“我可能要结婚了。”
谢誉沉默了两秒,淡淡地说:“结呗。”
谢佟没想到她爸这么冷静,谢誉这反应弄得她有些心虚。
“你不问我跟谁?”
“不就是高中那小子。”
谢佟没有说话了,少顷,她才小声开口,“爸爸,我是很爱你和妈妈的。”
“嗯。”谢誉看向她。
谢佟有点想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她没有接话。
谢誉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谢佟的发梢。
谢佟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出去玩的时光,觉得心脏很疼。
谢佟是独生女,谢誉跟严禾对她的宠爱是无以复加的,小时候谢佟身边有很多会打骂孩子的家长,谢誉跟严禾不会,他们总是尽可能耐心地给她开导,谢佟不算是懂事的孩子,她的固执和任性经常让他们头疼。
严禾也是有过脾气的人,在陪伴女儿成长的过程中,她的傲气和棱角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只有那一次,在酒吧门口遇到谢佟和曾文硕,她没有控制住情绪,打了她一巴掌。
事后,严禾想起她年少时母亲给她的那一巴掌,她知道自己错了,她知道当时的谢佟不论说多么狠的话都不为过。
从此严禾对谢佟总是用一种近乎讨好的姿态在弥补过错。
谢佟觉得妈妈对她这样卑微真的没有必要,但是倔强的性格让她拉不下面子来说一声抱歉。
反而自那以后,她接受过太多次严禾的“对不起,妈妈错了。”
谢佟有很多时候甚至宁愿爸爸妈妈不要这么爱她。
她厌倦了这个年纪的焦虑状态,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活泼爱笑,但是面临毕业和就业,谢佟的压力是很大的,她有几次跟谢誉提这个问题,谢誉都表示不会干预她的选择,他觉得情绪问题不是别人安慰几句就能解决的,归根结底还是得自我调节。
谢佟的焦虑点除了毕业,还有父母,她也是某一天就幡然醒悟,父母已经不再年轻,就忽然理解了爸爸妈妈,尽管并不能就每一件事情与他们妥协,但是她渐渐地懂得了悔过与感恩。
父母在,不远游。
时光是一场轮回,历史总在重复地发生。
谢誉当年的叛逆也同样继承给了自己的孩子。
父母与子女的孽缘,从来没有对错之分。
这都是时间扔给他们的一场游戏。
-
谢誉自那次生病之后,身体反而比以前更好了些,他跟严禾去了几次庙里,步入某一个人生阶段之后,遇事便更倾向于求助神佛。
谢佟说着要结婚,但是又拖拖拉拉的没有结,正式地步入婚姻殿堂,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她跟曾文硕的鸡鸭缘分,也从少时延续到了他们的新的家庭。
婚礼上,谢佟挽着谢誉走到曾文硕跟前时,她始终忍着眼泪,一直到谢誉跟她说“佟佟你幸福就好,爸爸别无所求”,按照婚礼流程上走的这一段,却莫名让她哭花了眼妆。
曾文硕替她擦掉眼泪,在众人面前完成亲吻的仪式。
谢佟跟严禾当年一样,是奉子成婚的。
因为曾文硕的家庭情况特殊,谢佟生了孩子以后都是严禾在带的,她生了个儿子,儿子比谢佟乖多了,有点偏向曾文硕的温水性格。叫外公外婆的时候声音嗲嗲的。
严禾跟谢誉也当了外公外婆,可是谢誉是不服老的,他还觉得很纳闷呢,自己还这么年轻,就有外孙了。
谢佟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第一专业没录取,是调剂过去的,但是她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兴趣,就去开了个琴行教大提琴了。
休假的时候,谢佟会带爸妈去旅行。
谢誉严禾结婚三十年之际,谢佟给他们拍了一组婚纱照。
虽然上了年纪了,但夫妻二人仍然保养得很不错,他们不会放纵自己精神老去,时刻保持着身体健康不发胖的状态,照片上的他们看起来跟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们退休了以后,换了个新房子住,因为谢佟担心他们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买了个一楼的单元房,带个小庭院,平时没事可以晒晒太阳。
严禾在小院子里坐着的时候,突然跟谢誉说:“我想跳舞了。”
六十多岁的人了,说她想跳舞。
谢誉说:“你骨头受得了吗?”
“我慢一点好了。”
他替她翻出几十年不穿的舞鞋,严禾踩着那双鞋,顿时感到一阵澎湃的热血涌向心口。
她还是能跳的。
头顶的树叶在沙沙浮动,闪烁的光影间,严禾挥舞着四肢,她做不到太艰难的动作,就这样轻轻柔柔的摆了几下,跳舞时的神情,像曾经一样自信充沛。
谢誉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就好像当年那个,在舞房外面偷偷看她的毛头小子。
会跳舞的严禾,仍然是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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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换了住处,严禾也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适应,只要有谢誉在身边她就满足了,她就跟个孩子一样,有他在的时候一切无事,只要他不在,她就会浑身不安。
小区外面有一面湖泊,晚上会有很多绕湖锻炼的人,谢誉每天拉着严禾在湖边走走,他说这样多走动走动,就不会老去得那么快了。
于是这样一走,又是十年过去了。
严禾八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这场病让她的身体衰弱得很快,到了后期治疗,只能靠氧气面罩维持生命了。
谢佟从不会吝啬给爸爸妈妈看病的钱,把严禾换到省里最好的医院,转了几次院。
可是无济于事,严禾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变得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和身边的人交流。
谢誉给她安排了靠窗的病房,让暖洋洋的日光照在严禾身上,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虽然妈妈总是说爸爸是小哭包,但是佟佟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哭。
噢不对,还是见过一次的。
那天是在医院里,妈妈躺在病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谢誉在,谢佟在,小佟佟,还有小小佟佟,他们都来了。
年纪小的孩子还不懂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正在艰难说话的老人。
对谢誉磕磕巴巴地说完一句话,病床上的严禾便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谢佟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中,吐出来时已经变成了眼泪。
爸爸就坐在旁边看着妈妈,他起初是很平静的,拉着妈妈的手,看着看着就泪如雨下。
妈妈临走前把氧气面罩拿掉了,跟爸爸说了那一句糊涂话,是他们都不知道的。
她说,“誉誉,我还想看小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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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誉在那座猴山拍了好多照片,以前每一年都会带着严禾和佟佟去拍一张全家福,毕竟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虽然那一次约会的结果很糟糕。
照片里,女儿在一天天长大,父母在一天天的老去,到了后半生,猴山也只剩下了假山,动物园都被拆除了,时光的痕迹游走在这些相片上。
严禾走了之后,谢誉就把这些照片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
谢誉的晚年过得相当闲适,但也夹杂着痛苦。生病了,他不愿意吃药,因为害怕身材走形。
他跟佟佟说,我要体面一些去见你妈妈。
这是人生在世,他能够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谢誉爱上了花草养殖,他有事没事就去花鸟市场买一些盆栽回来种。谢佟看他精神状态挺好的,就没有怎么惊扰他。
有一次她带着自己的儿子闺女来看谢誉,谢誉正在给花浇水。
谢佟问他一些事,谢誉答得心不在焉。
最后,他突然说了句,“你一直在跟我讲话,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谢佟看着谢誉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说:“我当然喜欢你啦。”
谢誉用食指挡着嘴唇,嘘了声,小声说:“可是我有女朋友了,你不要再跟我讲话了。”
他把嘴巴拉上了拉链。
然后就去浇花花了。
谢佟怔了怔,背过身去捏了捏鼻子,也没有抑制住眼泪,安静地哭了一会儿,她蹭了蹭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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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禾不在的这几年,谢誉的神志一天不如一天清醒,他逐渐地忘记了身边的人和事,但是生活状态却是挺轻松的。
他喜欢打扫后院,整顿家里的花草,晒晒太阳,听听音乐。
谢誉每一天把自己清理得很干净,穿戴得很整齐,他大多数时候会以为自己十几岁。
养那些花的初衷,是听说每一个去世的人都会变成蝴蝶回来。谢誉会常常看着那些蝴蝶,看看它们的样子,看看哪一只蝴蝶是他的宝宝飞回来看他了。
不过后来,他的记忆每一天都在清空重置。
谢誉也忘记了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只是每次有蝴蝶停留在他的身上时,他都会觉得很满足。
谢佟会经常去看他,她因为工作忙,有几次觉得谢誉一个人太孤单了,想把他送进福利院,但是她舍不得。
谢誉八十二岁那年,入冬之前,如梦初醒一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病入膏肓。
某一天清晨睁开眼,看到谢佟坐在床边,趴在他身上哭。
不要哭了,哭什么呢?人总要面对这一天的,谢誉已经洒脱了,但是佟佟还没有学会,这让他心中有一些凄哀。
谢誉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佟佟,爸爸老了。”
窗户外面有几条冰棱,北城的冬天还是这么冷,玻璃上结满了冰花。
如果能够坐上时光机回到童年就好了,还想再走一遍这一生,还想再爱一遍曾经爱过的人。
谢誉向谢佟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他写字的手有微微僵硬,笔端落下,一笔一划,伴随着无以言喻的期待。
谢太太:
展信安。
大概是最后一次给你写情书了,因为我应该很快就可以看见你啦。到时候就不用一直写字写字,超级累的,我真的快要写不动了。
虽然有点舍不得我们家姑娘,但是佟佟也有了小佟佟和小小佟佟,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可以放心地去找你了老婆。
等我找到你,我一定要把你抱起来亲亲亲,你一定要认出我来。
我好想你啊。
想你想你,特别想你。
么么哒,爱你,老婆。
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等我。
纸短情长,吻你万千。
●v●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