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礼新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站了会才走进去, 宫妈五十多岁的年龄, 跟随潮流烫了短卷发, 发福虚胖的身材, 喜欢穿大红大紫的衣服, 宫爸年龄比宫妈大了几岁，已经头发斑白，只顾冲着孙子笑呵呵。

    “和谁打电话，说这么久, 饭菜要凉了。”宫妈给儿子夹菜, 笑滋滋地说。

    “暖暖。”

    小宫听到徐暖暖的名字，嘟着嘴巴不高兴，“妈妈打电话，怎么不让我和她说话？”

    宫妈看孙子皱巴着的小脸实在可爱, 忍不住在他脸上狠狠亲吻了一下，“小宫，她对你好不好？”

    “谁？妈妈吗？她是我妈妈，肯定对我很好。”小宫咬着鸡腿乐滋滋地说。

    宫妈撇嘴不认同, “是不是你爸不让你告诉我们，这次见着你，我就觉得你比着上次瘦了不少, 她不按时给你做饭是不是？”

    “妈妈还给我买煎饼吃, 我最喜欢她。”

    宫妈借机发挥, “你听听你儿子的话, 他这么小正长身体的年龄, 怎么能吃煎饼那种东西，不干净又没营养。”

    “不是每天给他吃，是偶尔吃一次，我也吃。”宫礼新说完，小宫抬头看了眼爸爸，低着脑袋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桂芬那样性格的人养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我是不愿意你娶她的……”宫妈还要再说几句，宫爸扯了扯她的衣袖朝着儿子的方向示意，宫妈甩开手，“怎么着？我在自己家说话要看人脸色不成。按说一百块钱不是什么大事，可桂芬两口子不能说谎编排我们不是，还有她不看看她女儿什么样子，礼钱信口开河……”

    “要不是儿媳妇是她女儿，我能这么久见不到孙子？我早去b市帮着带孙子了。”宫妈絮絮叨叨地抱怨。

    宫爸看宫礼新脸色已经变了，他赶紧制止，“别说了，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暖暖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不坏，挺好的。这不是把小宫和礼新都照顾得挺好的，你别总说她不好。”

    “我吃饱了。”宫礼新推开碗筷，把儿子从椅子上抱下来，“徐暖暖是我的老婆，我不说谁也管不着她，你们要是觉得我们回来得时间太长，明天回b市吧。”

    宫爸宫妈立刻就闭嘴了，是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性的，当初就因为他们对徐暖暖挑三拣四的，宫礼新两三个新年没回来过。

    宫爸等餐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才小声嘀咕，“说不让你说你偏说，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专捡他不爱听的说，惹恼他了，以后真不回来了。”

    “只要他们离婚了，我肯定不说了，你以为我多喜得说她，要不是她怀孕了我能让她嫁给礼新，再说她谈过那么多男朋友，谁知道孩子……”

    宫妈没说完，宫礼新的房间里传出来砰的一声巨响，宫妈和宫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

    小宫有点害怕地看着爸爸，“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宫礼新缓了缓情绪，“和你没关系，是我做错事情了。”

    小宫不怎么懂，“我多说暖暖妈妈的好话，爷爷奶奶是不是就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我的暖暖妈妈。”

    这个是宫礼新没教儿子的，小宫的话语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你喜欢她？”

    小宫理所当然地点头，“暖暖妈妈很好，我想让她一直做我的妈妈，也想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你怎么不对她说，还有时候专挑她不爱听的说。”宫礼新揉揉儿子的脑袋。

    小宫想了想，故作成熟道，“不能告诉女孩子，不然她们会很黏人。幼儿园班里的小女孩就是这样，一直问我借橡皮和笔，明明她有的。”

    “还是要和她说一声，她肯定很高兴。”

    “那好吧，我们回去，我给她说一次吧。”小宫又问，“爸爸，你喜欢我的暖暖妈妈吗？”

    “喜欢得不得了。”宫礼新给小宫换上更厚些的外套，“我们出去一趟。”

    “爸爸你带我去买玩具吗？”小宫天真地问。

    宫礼新说，“带你去见别的爷爷和奶奶，他们是你暖暖妈妈的爸爸和妈妈。”

    “好吧。”

    宫妈宫爸住的是单位后来分的房子，虽然不如过去同住同一个大院，大多还是在同一个小区。这个圈子太小了，人太闲了，宫礼新带着儿子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来的旧邻居大多已经知道宫礼新回来了，桂芬的女儿没跟着回来。

    宫礼新把黑色的行李箱打开，把里面的礼物全部拿出来，两只手有些提不住，“她喜欢你照顾你，你是不是应该代替她去看看她的爸爸妈妈？”

    小宫低头想了想，一脸决绝，“我可以让他们亲我的脸颊。”

    “嗯？”

    小宫说，“我不喜欢大人亲我的脸颊，如果是暖暖妈妈的爸爸妈妈，我可以同意的。”

    徐暖暖的父母和宫礼新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小区，却是一个北门一个在东门，走了大半个小区才走到。

    宫礼新回来之前，周桂芬就听别人说宫妈已经在小区里大肆宣扬儿子要带着孙子回来。周桂芬这几天不爱出门，因为别人见了她就问，“礼新要回来，暖暖呢？跟着一起回来吗？”她往往是接不上话的。

    周桂芬听到门铃声，走出来开门，看到门外的宫礼新，愣了愣，自从宫礼新和徐暖暖结婚，这是他第三次来。

    周桂芬把门打开，眼睛越过宫礼新往他身后看，空荡荡的，失落得再次确认。看到站在宫礼新身边的孩子，她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变为难堪，这不是她的外孙，却是她女儿的儿子。

    人已经到家门口，周桂芬只得请人进来，宫礼新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暖暖托我带给您和……爸的，爸呢？”

    周桂芬哼了一声，“她倒是有心了，竟然还记得有爸有妈。”

    小宫咕噜着大眼睛看周桂芬，他拿了又大又红的苹果，蹭过去给周桂芬，软软的小身子赖着老人站着，“姥姥，吃苹果不要生妈妈的气，妈妈很想你，但是她要工作。”

    周桂芬噗地笑了，接了苹果，把小宫搂在怀里，“这孩子长得像你小时候，嘴巴比你甜。”气氛总算没那么尴尬，关于孩子的话题能说上几句话。

    小宫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他很敏感，一旦察觉到宫礼新和徐妈没什么话说，他就插科打诨地吸引注意力。人上了年龄，没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尤其是可爱的孩子，徐母是挺喜欢小宫的。

    宫礼新原本打算等徐爸回来，可等了一个小时，徐爸还没回来。徐妈说，“应该是去打牌了，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宫礼新留了五千块钱现金和一张卡，仍旧是以徐暖暖的名义，说是徐暖暖让带来的，这应该是宫礼新第六次替徐暖暖这样做。

    徐妈看着桌上的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徐暖暖骂了一通，大意是“只有狠心的孩子没有狠心的爹娘，他们就算生徐暖暖的气，徐暖暖也不该真的不回家”。

    宫礼新走出大楼，站在楼下仰头看天，周桂芬老了。

    周桂芬和宫妈年轻时候竞争小组长，比较生活比较孩子和老公，周桂芬是火爆脾气，说人不留情面，宫妈也不是善茬，总在背后编排周桂芬，俩人是水火不容的地步，有几年关系处得还行，又因为一百块钱，闹崩到有你没我的地步。

    在徐暖暖执意嫁给宫礼新时，矛盾彻底爆发，不知最后，这四位长辈到底是为年轻时候的怨气寻找发泄口，还是真的在意儿女的婚姻大事。

    小宫看爸爸仰着头不说话，“暖暖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她不想爸爸妈妈吗？”

    “想。”徐暖暖从曾经的好孩子到频繁换男朋友的不正经形象，在熟人心里她早已是一个坏了本质不可救药的女孩。徐暖暖怀孕要和宫礼新结婚，宫家这边最初没那么反对，只是对徐暖暖的名声心里存着疙瘩。

    徐暖暖家就没那么容易，周桂芬的原话是，“这么多年学你白上了？我们不求你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可你怎么给别人当后妈，你不要脸，你老爹和老娘还要脸呢，让我们上赶着去求宫妈宫爸接纳你，不可能。孩子打掉，和他断了关系。结婚？你要是敢嫁给他一个离过婚一无所有的男人，这个家就别回来了。”

    宫妈是个护犊子的人，她觉得她肯让徐暖暖进门，已经是看在怀着的孩子和宫礼新的面子上，足够大度忍让，听到周桂芬这样贬低儿子，大骂出口，不仅把徐暖暖贬得一文不值连带着攻击了徐家的养女之道。

    徐暖暖有桃花命，小时候，职工宿舍大院外面来了个瞎子算命的，院里一位大婶算了说很准，给了钱和馒头。这瞎子就整天坐在门口等着给人算命。徐妈忍不住别人的口头宣传，就带着去给徐暖暖算了命，那瞎子掐指一算沉吟许久，在徐妈忐忑的等待中，不疾不徐地开口，说“此女有旺夫命，只是感情坎坷需等待，三段姻缘花落谁家，命也。”

    “该怎么办？”徐妈心里惶恐。

    这人胡说八道，“晚婚晚育，就没了纠缠。”

    那人说得玄乎，徐妈忽喜忽悲半信半疑。

    后来，那瞎子被院子里的一位叔叔揍了一顿，说那瞎子算命乞讨是假，和家里的妻子厮混是真，那些所谓算得准的未卜先知，不过是听院里到底闲人说的。顿时院里哗然，徐妈就放下了担心，宫礼新听宫妈念叨过这事，“怪桂芳见识短自己吓唬自己，谁家孩子能结三次婚……”

    陈年往事，宫礼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记得，那时候徐暖暖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小碎花连衣裙，没事总往自己家跑，总是娇滴滴地叫他“宫哥哥”的小姑娘。而那时候他已经像棵小树苗般挺拔，自然是不喜欢这个娇娃娃的，一次次捉弄她，带她出门去玩总是忘记带她回来，等他害怕大人责骂回头去找，徐暖暖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门口，看到他仍旧高高兴兴叫宫哥哥，她从来不会生气。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不被人看好的婚姻。

    徐暖暖是多么坚定，才会义无反顾要嫁给他呢。

    想起她，心里才有丝丝的甜。

    真是奇怪，她做过那么多事情，他怎么就注意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