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后第二天, 韩樾就进组拍戏了。

    崔同学可算是放了假解了放，头一天早上就兴奋得睡不着，在原本该“晨练”的时间起了床，擅自去小区附近吃油条。

    这个人啊往往在心虚的时候好干蠢事遮掩，他出门时换了身运动服, 又特意在阳光底下拍了张自拍，做出一副要晨跑的样子, 然后发了朋友圈。发完了圈还顺手给韩樾同志发了个“早安么么哒”

    一分钟内, 朋友圈收获了好几个赞, 还有几条留言。

    第一个捧场的是何大志, 他留言：哥你饿了跟我说啊，干嘛自己出去买。

    第二个捧场的是白静, 她留言：崔教练真棒！我晚上进健身房跑步！

    第三个捧场的是大叔, 他留言：我们崔真帅，跑累了来我家喝牛杂汤啊, 油条煎饼牛杂汤。

    第四个捧场的是何天，他留言：哥你不是教育我要低调吗？那我明天也发跑步照！

    第四个捧场的是小眼镜，他留言：起来上厕所看见崔哥照片我深感惭愧，我再也不熬夜了, 这就起来吃早饭！

    崔恕看完了留言，决定下次发圈装逼的时候要屏蔽何大志跟何天。

    十分钟后韩樾才点赞, 并给他回了消息, 他发了张手机屏保图, 背景照片就是崔恕刚才的自拍。

    ——早安宝贝儿, 以后每天发一张自拍。

    完了跟他汇报了今天的拍摄工作，说要拍到深夜，并嘱咐他按时吃饭睡觉。

    不知道为啥崔恕心更虚了。

    第二天崔恕如法炮制，又发了张晨跑自拍，收获了一片赞誉，然后吃了六根油条两碗豆腐脑。第三天的时候他还这么干，不出意外再次收获了一片赞誉，不过他今天想换换口味吃煎饼，琢磨着要不要去大叔家蹭饭。

    没想到一出小区就碰上了小刘。

    “崔哥！这里这里！”小刘老远就朝他挥手，“我来接你吃早饭的崔哥！”

    崔恕想装没看见溜号的，可惜没成，他撇撇嘴，感觉这事不简单。他上车问小刘：“韩哥让你来的？”

    “是啊，韩哥让我带你吃油条。”

    崔恕：“……”

    这天之后，崔恕整整吃了一星期的油条。小刘带他去的都是高档酒店，专门请厨师给现炸的，要卖相有卖相，要卫生有卫生，就是没有外头卖的香。他感觉自己吃的不是油条，是油炸点心，吃到第三天的时候就够够了。

    一连七天下来，崔恕打死不肯出去吃早饭了，表示要减肥，自己在家熬大米粥。

    为了在他哥那里洗白，他开始每天发养生餐照片。当然，照片不是每天拍的，比如第一天他煮了一锅白米粥，装一碗出来配不同的小菜，拍十张八张的照片存着。第二天煮一锅燕麦牛奶，配上煎鸡蛋培根什么的拍几张。第三天煮一锅杂粮粥，再拍十几张……

    如此这般他仅用几天的时间就准备好了两个月的早餐图片，估摸着他哥回来前够用了。

    他算盘打得挺好，以后每天定时起来发照片，发完了睡到中午起来吃午饭。可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已经养成，早上到点就醒，醒来就饿，不吃饭根本躺不住，于是只好起来弄吃的，然后他悲催的发现拍好的照片根本用不上。

    为了让照片发挥应有的价值，崔恕搬回自己家住了，每天让何大志给他送早点，再用照片发朋友圈。有天他发圈忘了屏蔽何大志，被这家伙嘲笑了一通。

    “哎我去哥啊，你说说你现在咋这样了呢？还整图片装逼糊弄人，早说我给你拍张真实的啊，保证冒着热气，你这一看就是网上找的摆拍图啊！”

    崔恕：“……”

    真的是奇耻大冤，这他妈就是他做的他拍的他亲自选的滤镜！

    一气之下他删除了所有的摆拍图，让何大志每天拍新鲜的冒着热气的给他。

    “哥，今年好几家电视台邀请你参加跨年晚会，你去不？”何大志最近相当清闲，祖宗说要休息一年，又搬去了韩樾家住，他跟助理无所事事，跟失业没两样，这好容易盼他回来了，赶紧过来刷存在感，每天在岗至少十二小时。

    崔恕搬回来不光为了照片，还因为无聊，韩樾不在家的前几天过得可滋润了，就好像刚放假的学生，放纵得找不着北。可浪过那一阵就不是那样了，无聊又空虚，他觉得自己在韩樾家独居很可能要发霉，索性回家找何大志解闷。

    “不去，说了不工作的。”崔恕窝在沙发上翻了会儿韩樾的聊天记录，他哥这两天忙，基本没工夫搭理他。

    要不去给他送送温暖？

    ……算了算了，婆婆妈妈的，去了看他跟女演员亲嘴不是自己找虐吗？

    何大志看他这样心里直叹气，人家说金钱使人堕落真是一点错没有，这位自从进了豪门事业上就懈怠了，“哥，要不买张机票你出国玩几天？或者我给你报个班，学做菜学插花那种的。”

    崔恕给他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我一个人出去有什么好玩的，还有韩哥不让我做饭，说熏嗓子，插花买现成的就好了干嘛要学？”

    何大志搓搓脸，一脸沧桑，“哥，你最近上称了吗？”

    “称了，涨五斤，韩哥说不够还要增重。”

    行吧……算他瞎操心了。

    这时候金文发了条微信，崔恕打开一看，神色瞬间凝重起来，“金城昨天去世了。”

    两小时后，何大志开车，跟崔恕一起去了金城家中。

    家里只供着排位，有几位生前好友前来吊唁。崔恕跪拜上香，看着相片里的金城心生感慨。

    金文穿了一身黑，好像一夜间就褪去了往日的稚嫩，脸上多了几分成熟，“崔哥，我爸走得挺安详的，他说不让你们伤心，也不要什么送别仪式，所以昨天匆匆办了，没有通知你们。”

    崔恕上前抱了抱他，千言万语好像也就只能说一句“节哀。”

    “不骗你偶像，我挺好的，早有心理准备了，我爸一生什么都经历过，晚年知错能改，没什么好遗憾的。”金文对他笑了笑，“就是有件事想麻烦你，小灵还在疗养院，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她。”

    金文原本答应今天陪她玩，没想到金城忽然走了，这几天不方便去，只好请崔恕帮忙。

    “行，我陪她玩，你安心就好。”

    金灵有先天性的腿部疾病，回国后做过一次手术，目前一直在疗养院，同时接受心理治疗。崔恕之前去过一次，小姑娘状态还不错，跟当初在金家的时候判若两人。

    过去的时候金灵正在进行康复训练，这是她的每日必修课。康复训练非常辛苦，小姑娘满头汗还在咬牙坚持，偶然抬头的时候看见崔恕，还朝他笑了笑。

    崔恕站在玻璃窗外，对她竖起拇指。他看见她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深知这场战斗只能靠自己，忍受的痛苦越多离光明就越近。

    “她挺坚强的。”心理医生跟崔恕说，“她说她想站起来，想跟星星哥哥一样，也能积极配合心理治疗，不过心理方面是个漫长的过程，目前为止进展不是特别大。”

    “您费心了。”崔恕想了下问道，“我方便带她出去玩么？”

    心理医生斟酌道：“她有轻微的人群恐惧症，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玩，外出时间不宜过长，注意不要让她接触动物。”

    崔恕点点头，去办了外出手续。

    “星星哥哥，文哥哥呢？”金灵坐在轮椅上，睁着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仰头看崔恕，“他是不是出差了？”

    小孩心思敏感又纯洁，当你对着她的眼睛时，说一点谎话都会感到良心不安。崔恕蹲下来跟她平视，指尖在她小手上点了点，“没有，他有工作要忙，所以拜托我来陪你玩，”

    她现在的样子好似跟正常孩子没区别，这只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她能接受的人。而被她接受又可以跟她正常对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目前为止就只有金文、崔恕，以及几位医护人员跟心理医生而已。

    金城直到去世也没能跟她面对面说句话，她只要见了金城就会发狂，所以金城去世的消息不可以告诉她。

    “哦，他说他要自食其力。”金灵皱着眉头问崔恕，“星星哥哥你不要自食其力么？”

    “你还会用成语啊，不错啊。”崔恕摸摸她的头，提出表扬，“我当然也要自食其力啊，不过我比你文哥早奋斗了几年，所以现在比他轻松点。但是呢，他的职业是导演，以后会特别忙的。”

    金灵一知半解，不是很理解导演的意思，“哦，那我不能经常见他了。”

    “你想不想认识新朋友？”崔恕注意着她的面部表情，试探着问，“等你认识了更多的小伙伴，就不怕文哥忙了，就像我今天代替他来陪你一样，你的小伙伴都可以陪你。”

    金灵有一丝丝小紧张，她从小生活在少与人接触的生活环境里，封闭，自卑，导致她很难与人成为朋友。疗养院之前有一个跟她情况差不多的孩子，心理医生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她接受了那个小孩。可惜那孩子后来因为病情恶化离开了，她就再也没能接受其他小孩，因为在她的概念里，小伙伴都是会离开的。

    “小灵，我们找朋友的目的不是要他们永远陪着自己，人都会有忙碌的时候，也都会离开，谁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你，所以我们只需要寻找快乐就好。只要你跟你的朋友在一起玩得愉快，哪怕只见过一次面也没关系，因为这对你而言都是珍贵的。”

    “那你也会离开么？”金灵抿着唇，不太能接受这种现实。

    “我啊，尽量不离开吧。”崔恕不想骗她，“我回家多锻炼身体，争取陪金灵玩到老行不行？”

    “骗人你会看不到星星。”星星是一个美好的希望，金灵还在努力相信着。

    “好，骗你我看不到星星。”崔恕站起来帮她推着轮椅，“哥哥今天想带你去一个朋友家里做客，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他是个胖大叔……”

    崔恕今天本来要去大叔家里蹭饭，已经说好了，而带金灵一起去是临时起意。刚才跟心理医生沟通了一下，说家庭氛围里跟陌生人接触会相对好一些，所以他最终决定冒险试一下。

    车上的时候崔恕给金灵看了一部分访谈节目片段，给她介绍了大叔还有白姐他们，告诉她这些都是他的朋友。金灵暂时看起来没有抗拒的意思，还很认真地看了节目。

    没想到这番介绍帮了大忙，到大叔家的时候，白静何天还有眼镜居然都来了。

    “你不够意思啊崔，自己来蹭饭不叫我们！”白静今天领着小女儿一起来的，她指着崔恕跟女儿说：“圆子快叫哥哥，认识不？这就是跟妈妈一起上节目的调皮哥哥。”

    圆子小朋友跟小灵差不多年纪，两个小姑娘一见面就互相看，眼里没旁人。

    崔恕抱着金灵，这会儿顾不上计较辈分，这么多人都是在计划外的，他只担心金灵害怕，“小灵你看，刚才还在手机里的人这会儿就出现在眼前了，是不是很神奇？”

    大叔家就是典型的普通人家，没有很时尚讲究的装饰，但是有普通人家的温馨，大概因为气氛舒服，金灵没有表现出抗拒。

    不过还是会紧张，她紧紧攥着崔恕的袖子，脸色有些白，“嗯，神奇。”

    圆子小朋友比较外向，随妈，大方会说话，她主动跑到崔恕面前，先甜甜地叫了声“哥哥”，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圆子，就是圆圆的那个圆子，大名叫李白，因为我爸姓李，我妈姓白，他们懒就给我取这么个毫无新意的名字，你叫什么啊小妹妹。”

    崔恕：“……”

    辈分问题已经无从纠正了。

    “灵子。”金灵看了看崔恕，好似在征求他的意见，“我能叫灵子么？”

    “你喜欢就可以。”崔恕感到很惊喜，试探问：“圆子姐姐想跟你玩，你愿意么？”

    金灵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崔恕松了口气，把她放到轮椅上，正好大叔家住一楼，有个小院子，便让大叔的小儿子带她俩出去玩。

    何天问：“崔哥，是不是金……”

    “嘘……”崔恕不让他说出来，“今天不提这些，大叔人呢？”

    “他在厨房做直播呢。”吴尽笑着说，“大叔的做饭直播可火了，你要不去凑凑热闹？”

    “是吗，那必须凑热闹啊，咱一块去！”崔祸祸一来，大叔家就安静不了了。

    “你要问我坛肉跟红烧肉有什么区别，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坛肉就是用坛子做吧。”大叔正在做类似红烧肉的坛肉，“酱汁加点红腐乳，甜面酱，又香又好看……”

    “哇！好香！”崔恕强行在镜头里露脸，挡住了肉，“我替你们闻味啊，真的香到流口水，待会儿我直播吃三碗饭怎么样？”

    网友们瞬间疯了，刷屏刷到爆，结果直接给卡出去了。

    崔恕朝大叔吐了吐舌头。

    “正做到关键地方呢……你真是个捣蛋鬼。”大叔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我来看我来看！”何天用大叔的手机试着再次登号，结果卡得死死的，“哎呀不行，崔哥这人气太牛了。”

    “那用我的！”白静用自己的号开了直播，先来了个全员大特写，“好久不见啊朋友们，大家周末好，我们几个来大叔家蹭饭，久违的热闹有没有？大叔正在做东北坛肉……”

    看到有人问韩哥去哪了，崔恕忽然很想他，于是用自己的手机拍了段视频发给韩樾，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我们来大叔家吃肉，你的那份我替你吃了，金灵交到了一个朋友，我很开心，你要多吃肉，回来不准瘦……

    他想到哪说到哪，乱七八糟发了好几条，可惜对方一条没回。

    崔恕心里没招没落的，数了数他拍戏的日子，好像还有一个多月，如果按照度日如年来算，起码还得等三十多年，这他娘头发都等白了。

    身在热闹中时他才发现，他不是无聊，也不缺热闹，只是因为他不在身边，他就是想他了而已。

    ……要不，还是找个理由去看看他？

    算算日子马上要跨年了，韩樾那天在剧组，没吃没喝可怜巴巴的。崔恕思前想后纠结再三，觉得很有必要给他送送温暖——这不叫婆婆妈妈，这叫制造浪漫。

    送点啥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