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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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儿, 该起了。”

    韩樾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身边人的耳垂,嘴里一直叫人家起, 他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起。而身边那位大概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恋床味, 没有要睬他的意思。

    “今天答应白姐录节目的,再不起来不及了。”韩樾的声音懒洋洋的, 听着不像叫起, 更像催眠。

    结果那位睡得更香了。

    韩樾无奈,捧着他的脸开始亲。

    每天的早安吻从眼睑开始,那道疤被他反复亲吻,日渐平滑, 跟磨皮似的, 崔恕怀疑让他亲个十年八年的,疤痕就没了。他对别人的碰触始终敏感,韩樾也不例外, 只要他一碰,他一定会醒, 只是因为是他,所以可以无视而已。

    可他的无视会换来更深的吻,韩樾像根纠缠不休的水草,除非拿刀把他砍了,否则蹬都蹬不掉。

    “你不是还没起吗为什么非要祸祸我!”崔恕忍无可忍地挪开他的脸,“你不起让我怎么起?”

    “讲点理行么?”韩樾不满被他推开, 手在他腰上挠了一下, 再次吻上去。

    这次的吻不同于方才, 带了些许挑逗味,当他的舌尖滑到喉结上时,崔恕睡意全无,立刻投降,“哥!我渴了我饿了!”

    可是他哥没有要停的意思。崔恕想起被高领毛衣支配的恐惧,干脆暴力反抗,将韩樾掀翻压倒在床上。

    “说好的你先起床准备早饭完了我再起的,才一个多月就变卦了?”

    “你这是想体验新姿势么。”韩樾轻笑,鸡同鸭讲,“可能会疼的宝贝儿。”

    崔恕:“……”

    日子没法过了。

    最近高领毛衣频上热搜,因此刮起一阵高领热,get崔恕同款已经成了新时尚,然而“始作俑者”并不开心,因为他穿得不情不愿,全是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才被迫穿的。

    更可气的是韩樾不停地往衣柜里塞高领毛衣,到现在少说二十来件了吧,且数量还在不断攀升,昨晚上又让助理送回来好几件,目测未来一周他可以每天换一件,不知道又要造福多少山寨生产商。

    崔恕琢磨着哪天在二手交易网开个小号,把所有的高领都当山寨货处理掉。

    每天保持“晨练”一小时,健康又长寿。

    刷牙的时候韩樾非要拉着崔恕一起,两人举着牙刷在镜子里对瞅,都觉得对方傻啦吧唧。

    “什么时候说好的我先起了,以后跟我一起洗脸刷牙,然后跟我一起煮咖啡煎鸡蛋。”韩樾手指沾了点水,擦掉他嘴角残留的牙膏沫。

    崔恕瞅他,“蜜月期干的事都糊弄人是吧,现在就是要进入坟墓期的节奏了吗?”

    从来都是韩樾先起床,准备好热水早饭等崔恕起来,这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变成一块起来做早饭了,预测等到明年,差不多就是崔恕起来做好一切等大爷起了。

    “什么歪理?”韩樾捏他的脸颊,“你不起我也不想起,咱俩在床上不下来了?”

    崔恕鼓着腮帮子嘟嘟:“我本来就不吃早饭的,你给我养成的习惯难道不该维持?那要不你随我的习惯好了,咱中午再起。”

    韩樾已经预感到等他拍戏不在家的时候,这家伙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咱家买个炸锅呗。”进厨房后,崔恕依在吧台上看他煎鸡蛋,“我想吃油条炸鸡,批准不领导?”

    韩樾身材管理严格,家里从来不会出现油炸类食品,但是他觉得不能剥夺别人想吃的权利,考虑了一下说:“想吃买现成的吧。”

    “你这会儿不嫌弃外头的油不健康了?”韩樾煎好了香肠,崔恕直接下手抓了一根吃,“买个炸锅,我可以自己炸,保证不用你动手,说不定我还能做好早饭等你起床呢?”

    韩樾一听就乐了,“你先跟我说说油条怎么做的吧,我得衡量一下我的早餐质量再决定,我可不想吃油炸面棍。”

    崔恕:“……”

    “你要唱歌写歌,就别研究那些东西了,你想吃我让人专门给你做。”韩樾揉揉他的头,“不过一周不能吃超过两次。”

    崔恕撇撇嘴,勉强接受。

    节目下午录制,两人在家一直磨蹭到两点才出门,衣服挑挑捡捡,最终崔恕抗争胜利摆脱了高领毛衣的噩梦,穿了一件撞色低领毛衣,厚厚的软软的,穿起来像个阳光大暖男。

    崔恕搞不懂韩樾为什么爱看他穿毛衣,总是给他买各种毛衣,虽说他穿什么都好看吧,但毛衣根本不体现他迷人的气质,何况还扎人,要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显得他年轻不少,剪了头发十八,套上毛衣最多十五。

    “我天,我还以为韩哥领了哪个高中生来。”白静打远见了崔恕居然没认出来,“崔啊,你这气质日渐迷人啊,你以后也别唱歌了,带货吧,现在卖毛衣的都供奉你当财神,你姐夫昨天还买了你的同款,说韩哥审美真不错。”

    崔恕:“……”

    这到底夸谁呢?

    “姐夫要喜欢我送他几件吧,我家都快成卖毛衣的了,我现在见天儿梦见绵羊,不是被一群绵羊虎视眈眈地围着,就是身上穿了只绵羊,太崩溃了。”

    “你梦见绵羊我怎么不知道?”韩樾笑睨他。

    “……我梦见绵羊你为什么要知道?知道了就不给我买毛衣了吗?”崔恕回瞪。

    “你要早说可能就不买了,还有一批正在定做,再有一周就到家了。”

    崔恕:“……”

    白静咯咯笑,“听见你俩拌嘴可真亲切,我昨天回家跟我老公说,感觉日子过得怪没劲的,就好像缺了什么,今天可算明白缺啥了。”

    “最近好么姐?”崔恕把毛衣贩子甩在后头,跟白静一起进化妆间,“不是说年后就筹备拍电影了么,到时候咱还能聚……”

    韩樾老远看见方白过来,便停下来等她,直到目送崔恕进化妆间才把视线转到亲妈身上,“你又来凑热闹的?”

    方白今天打扮得非常休闲,穿一条破出了天际的破洞裤,上穿件超大款卫衣,老远看跟个二八少女似的。

    韩樾瞅一眼亲妈的白大腿,瞬间觉得崔恕不穿秋裤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了,“你上节目就穿这样?”

    “谁说我要上节目了?”方白胳膊朝儿子肩头一搭,“我是来给我儿子送惊喜的。”

    她送惊喜的儿子肯定不是指眼前这亲的,因为亲的生来没有惊喜点,送给他都是浪费感情。

    韩樾瞅她,“你送惊喜经过我批准了么?”

    这位妈送惊喜都是建立在吓死亲儿子基础上的,上周她以吃饭为名把崔恕从工作室截走,转眼就给带到了画室,硬是给崔恕画了张全身像。要不是看在没裸的份上,要不是看在勉强能挂在卧室个别时候能拿来睹画思人的份上,韩樾肯定给扫黄打非小组打举报电话。

    上上周,这位妈趁韩樾不在家的时候带崔恕出门挑礼物,好家伙直接出了国门去欧洲扫货,活活让韩樾在家守了五天空房,要不是看在崔恕得了礼物高兴的份上,韩樾肯定报警告她绑架。

    “告诉你的那能叫惊喜吗?”方白捏捏儿子的脸,“别吃醋啊,这回是给你俩一起送的。”

    韩樾一阵心累。

    “小韩今天不参加录制吗?”化妆间里大叔问道。

    队友们今天都来,给刘大姐他们当陪衬嘉宾,唯独韩樾不肯参加。

    “是不是家里事影响到他了?”何天插了一句。

    “家里出啥事了?”大叔因为家里忙,顾不上这些,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近韩箫跟夫人王琪正在办离婚,离婚是夫人忽然提的,但韩箫没想离,所以目前就一直僵持。两口子都是影视圈前辈级的大腕,私生活难免受人关注,韩箫又是二离婚,舆论猜什么的都有。

    当初韩箫跟王琪结婚的时候,就传韩箫是因为出轨才抛弃原配方白,如今二离婚,大家自然而然又扯到出轨的事上。也有传闻是说王琪当年进韩家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猜测源头是方白上次在答谢会上的演讲,虽然她没牵扯韩家,可韩樾被绑架的时间那样凑巧,难保没有隐情。

    甚至还有特别狗血的争产大戏,说是韩家老爷子要亡,遗产没有韩箫这一房的份儿,所以王琪要离婚。最近连韩樾不是韩家亲生的谣都造出来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身边的朋友闹不明白哪出真哪出假,既不敢冒然安慰也不敢求证,见他不肯上节目,都以为他情绪受到了影响。

    “没事,他才不会受影响,你们甭担心他。”崔恕说,“他就是懒,不想做访谈。”

    白静做这期节目,主要环节就是让嘉宾们掏心掏肝诉说不堪往事,韩樾的故事里少不得要提到韩家,他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出来说这些。

    崔恕之所以参加,是打算借节目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出去,一来能给刘大姐的基金造势,二来能让这件事引起更大的关注。只是他有些紧张,毕竟他不擅长讲故事。

    “你们能想象像我一样被亲人朋友带进去的孩子有多少么?”崔恕面向现场的观众席,说起那段埋藏已久的经历,“当时跟我一起进行洗脑教育的小孩有四五十个,一半以上都是家里人带进去的,可怕的是他们大部分人都对此习以为常,都以为这是人生必修课。我记得里面有个小孩对他们的话产生过质疑,后来那小孩就被打残了,就当着我们的面。”

    “我母亲她自己以为她是爱我的,我不肯听她的话,她会对我失望,会像很多望子成龙的父母那样苦口婆心,偶尔发发脾气,骂我几句打我两下。后来因为我过于叛逆,她干脆把我丢在那个地方接受集体教育,她认为这是对我好。其实很多母亲都是这样的心理,这比故意伤害更可怕,因为大部分的孩子没有是非观,不会分辨对错,他会以为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

    韩樾在后台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本来以为自己能坚持听完,可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他没有陪他一起录节目不是因为懒,更不是因为韩家,只是怕自己在镜头前失控而已。

    这段往事崔恕断断续续给他说过,可即便知道了所有的故事桥段,再听一次仍旧无法接受。他独自来到电视台楼后,任由过堂风把精心倒刺的发型吹乱,直到脑袋被冷风冻僵,他才再次返回节目后台。

    “要抽烟么?”方白端了杯热巧塞进他手里,“我可以教你抽。”

    韩樾握着热乎乎的杯子,用警告的眼神看他妈,“你可别教坏他。”

    这位伟大的妈从儿子成年起就主动教抽烟,都十几年了还这么诲人不倦的。

    “你对象哪里用我教,他只是不抽而已,谁像你似的根本不会。”方白日常嘲笑亲儿子,“泪点低还非站这自虐,跑出去把脑袋冻木了完了再回来继续虐,你说你长这么大脑袋干啥用,傻不傻。”

    方白一边说一边朝休息室走,韩樾顿了顿跟上去。

    “他能面对镜头说自己的过往,就代表他自己放下了,他需要的不是你那几滴泪,而是像他一样释怀。”方白坐沙发上说,“你的情绪会影响他,你以为你背着他难过他就不知道了?给他点正面影响啊傻儿子。”

    “所以你以前就是这么来影响我的?”有那么一瞬间,韩樾觉得方白一直没心没肺的,只是为了不给他造成负面影响,而并非真性情。

    “才发现你妈妈伟大?”方白笑,“别太感动啊,我可是不求回报的,只要经常借你对象陪我玩就行。”

    呸,想得美。

    节目一直录到将近六点,崔恕都快饿没劲了,又是讲故事又是回答现场观众的问题,说了将近一年的话。

    何天几个比他结束早,一个都没走,全部留在后台等着,崔恕出来的时候,排着队上前给他拥抱。

    “崔哥,你有我们,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兄弟们说。”何天鼻子又开始发酸,他在后台哭了好几阵,就为了不当着崔恕的面哭出来,没想到还是忍不住。

    吴尽抱他的时候没敢再说煽情的话,只说:“崔哥,我想把你塑造成男主角行吗?”

    轮到大叔的时候,他说:“没想到崔也是个苦孩子,以后想吃肉了去我家,我给你做全肉宴。”

    就数最后一句实在。

    “你们干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绝症快嗝屁了呢。”崔恕拍拍何天的脑袋,“你也别惦记我的难处了,你自己一个多月没动静干啥呢,头发剃这么短想出家啊?”

    “没想出家,我嫌洗头麻烦,这不是没工作了就不留长头发了么。”何天挠挠头,“我过完年想出国读两年书,你觉得呢崔哥?”

    崔恕说:“两年多余,一年半载就够了,除非你想转行,不然早点滚回来唱歌。”

    何天懂他的意思,点点头,“哦,那崔哥你到时候给我写歌吗?”

    “看你表现。”

    那就是写,何天嘿嘿笑,原本不想早回来的,现在倒是迫不及待了。

    “眼镜你写我没问题。”崔恕把着吴尽的肩膀,“但是必须美化我知道不,比如三头六臂无敌神通那种啊,或者万人迷什么的,总之就是可以载入史册流传千古那种人物。”

    吴尽推推眼镜,“哦,我尽量吹……编,不是,写吧。”

    崔恕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对大叔说:“大叔,以后我去你家你别告诉韩哥行不,他不让我吃太多肉,我得偷偷的去,暂时就定一周三顿吧。”

    大叔欣然同意,“行行行,你去几顿都行,我儿子自从看了节目可稀罕你了,天天盼着你去家里,知道你去他肯定得乐疯了!”

    “能不能别老在外头破坏我的形象。”韩樾跟方白一前一后过来,手里居然拿着一袋炸鸡。

    崔恕一见炸鸡立刻吞口水,顾不上跟他拌嘴了,抢来就吃,“唔唔,韩哥人可好了……特别特别好,他不让我吃太多肉是为了我身体健康,大叔回头你给我做一样就行,千万别全肉宴啊!”

    大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何天几个走后,崔恕鼓囊着嘴对方白说:“妈,我问着热巧味了。”

    他每次一叫妈,方白这个心啊就软得一塌糊涂,连当年第一次当妈都没这感觉。她上前抱住崔恕,说话声音温柔似水,“哎哎好儿子,你要什么妈都给你行不,那谁韩樾快去端杯热巧来!”

    韩樾:“……”

    崔恕举着油乎乎的爪子,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快去快去,渴了。”

    韩樾摇头,没脾气地去给祖宗端热巧。

    “妈,你怎么来了?”崔恕舔了舔手指,再一看纸包里居然没了,心说真不禁吃。

    “恕宝贝,妈特意来给你送惊喜的,惊不惊喜啊?”方白那口气跟哄三岁娃娃似的。

    崔恕实在是惊喜不起来了,“又去哪国扫货啊,这回还是跟我哥说一声吧,不然我回来几天下不来床。”

    方白邪恶地笑,“韩樾这么猛吗哦厚厚厚……但不是出国啊宝贝,这回带你俩去我家。”

    “嗯?您又谈对象了?”

    上上回方白谈了个男朋友,完了带崔恕去给她当参谋,那男的也就三十岁出点头吧,是崔恕歌迷,一顿饭下来净拉着崔恕聊音乐,差点没砸翻了韩樾的醋缸。后来俩儿子给她找对象定了规矩,坚决不能找歌迷影迷这样的,更不能找四十五岁以下的,全不靠谱。

    “哪儿啊,今天给你俩过生日的。”方白说。

    崔恕一愣,过生日?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过过生日,连自己生日哪天都不知道,难道今天是韩樾生日?

    这么一想他顿感惭愧,居然还不知道韩樾的生日。

    端着杯子过来的韩樾也是一愣,他自己都忘了今天生日了。

    “恕宝贝,愿意跟韩樾一天过生日么?”方白一边拉着崔恕的手,一边拉着韩樾的,然后将两只手叠在一起,“不觉得情侣同一天过生日很浪漫吗?”

    崔恕抬头看着韩樾,这感觉还挺奇妙的。他有了家有了妈,现在又有了生日,还是跟韩樾同一天……这跟纪念日不一样,这更像是他的重生日。“所以这代表我跟他一样大么?”

    韩樾戳他脑袋,“想什么呢?”

    “就随便想想不行吗!”崔恕跟方白告状,“妈他戳我脑袋!”

    “那么讨厌呢你老戳人脑袋干什么!等着宝贝,妈给你报仇!”溺爱无原则,方女士撸胳膊挽袖子要给恕宝贝报仇。

    “你要再惯他对象年龄涨到五十。”在她的手指戳过来之前,韩樾没商量地说。

    方白立刻怂了,为了不找一个五十岁秃顶老男人,只好去哄三岁的儿子,“恕宝贝别理他,走,妈给你买零食去。”

    崔恕:“……”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怪只怪他哥太狠。

    方白开车领俩儿子去超市买菜,声称要亲自下厨做生日宴。韩樾一听这话,马上从货架给崔恕拿了几包牛肉干,寻思着待会儿再去蛋糕店买个大点的蛋糕。

    “恕宝贝你爱吃金枪鱼么,刺身爱吃不,妈给你做刺身吧,还有啥想吃的你自己拿。”方白在超市里见什么买什么,三个推车没走一半就堆满了。

    说的好像想吃啥她都能做似的,韩樾说:“别刺身了,你还是做熟了吃吧,我可不想吃亲妈手指刺身。”

    崔恕难得跟他哥立场一致,“妈,炒俩菜就行了,别累着啊,你想油烟多可怕啊,皮肤该熏黄了。”

    架不住方白自己做菜兴致高,根本不听,“没事,给我俩儿子做饭怕啥,我可是长了一双富有创造力的手,做饭还不是小菜一碟。”

    儿子们都不好意思打击她了。

    崔恕小声问韩樾:“咱妈做过饭么,失火几率高么?”

    韩樾想了想,“倒是做过饭,成年礼的时候她亲自下厨,菜品颜色主要以黑色为主吧,我没敢吃。”

    崔恕赶紧又从货架上拿了几根火腿。韩樾从熟食区买了些卤肉酱爪。

    好容易祸祸完超市,方白又杀进了甜品店,光蛋糕就买了俩,挑了两个不同的口味,打算让俩儿子分别吹蜡烛。另外还买了花样繁多的小甜品,这些都是哄那位三岁儿子的。

    越野车里满满全是购物袋,崔恕坐在副驾,怀里抱着俩蛋糕,韩樾勉强挤在后坐,跟葱姜蒜鱼虾蟹混合气味抗争。

    方白打开车载音乐,放得正好是崔恕的一首《挤》,十分的应景。

    城市中央车来车往

    绿荫道上走走停停

    我们是盒子里追逐时间的可怜虫

    车站熙来攘往

    菜场吵吵嚷嚷

    我们是一网比肩接踵的鱼

    拥挤

    窒息

    面目狰狞

    …………

    崔恕:没想到我如此有前瞻性。

    韩樾:唱出了我目前的心声。

    方白跟着音乐哼唱,完全不能体会儿子们此刻崩溃的心情。她最近成了崔恕的歌迷,走哪听哪,还说要赞助他开世界巡演。

    “宝贝你唱歌声音怎么那么有质感呢,中低音太好听了!我推荐给国外的一些朋友听,他们也说喜欢呢。”

    崔恕心说那是因为高音唱不上去,只能显摆中低音,“妈,您都赶上那谁卖瓜了,人家说客气话你也当真。”

    “我儿子才不是瓜……菜场吵吵嚷嚷……我们是一网……鱼……”

    崔恕:“……”

    韩樾真的要窒息了,他捏着鼻子问方白:“你拿条臭鱼干什么?”

    “诶?有臭鱼吗,我怎么不知道。”方白摇头晃脑地唱,“有也没事,等到楼下喂猫。”

    “别啊别啊,能拿来喂我吗?”崔恕口味奇葩,就爱吃各种有味道的东西,踩得都是韩樾的雷区,“不瞒你们说,我还偷偷拿了一盒榴莲班戟,一盒榴莲冰激凌,一盒榴莲肉。”

    韩樾:“……”

    方白倒是挺开心,“是吗,我也爱吃榴莲,回家我们一起吃啊宝贝。”

    日子没法过了。

    方白开车回了她的小公寓,旧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只能停在楼下。拐弯进去的时候,发现楼前停了辆豪车,没熄火。

    “呦,有稀客啊。”方白把家里的钥匙扔给崔恕,“宝贝你俩先上去。”

    崔恕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韩樾,对方面无表情,便知道来的肯定是韩箫。

    这之前崔恕从来没听韩樾提过韩箫,可见父子俩关系一般,在他心里韩箫是个娶了新女人就对儿子不管不顾的恶爸形象,先入为主的没有好感。

    “哥,打不打?”崔恕把蛋糕放在驾驶座,做好了要干仗的准备。

    韩樾一下就乐了,伸手捏捏他的耳垂,“不打,下车。”

    “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的?”方白站在韩箫车前跟他说话。

    “韩樾过生日,我来凑热闹。”韩箫从车里下来,拿出一个蛋糕递给方白,“给你的。”

    方白结婚前就住这套公寓,离婚后她又搬了回来,后来她又有了几套房子,但还是经常回这里小住,尤其是一些特别的日子。韩箫知道她的习惯,每年韩樾生日,她都会带儿子或者自己回来。

    “蛋糕我收了,至于热闹,你得问问我俩儿子同意不同意。”方白接了蛋糕,不出意外又是乳酪蛋糕,“你倒是一如既往地来找抽啊。”

    只要韩樾过生日,韩箫必定会送一个蛋糕过来,有时候放门口,有时候直接让蛋糕店的人送上门,同一家店的同一种口味,因为是方白最爱吃的。

    不过送来的蛋糕一般没什么好下场,尤其韩樾犯中二病的那几年,蛋糕只要被他看见一定会丢掉。中二病好了以后倒是不扔了,但对乳酪蛋依旧没有好感。

    崔恕看见那蛋糕后,默默决定以后再也不吃乳酪蛋了,嗯……跟方女士偷偷吃不算。

    “蛋糕是给你的,我是来道歉的。”韩箫瞥了眼并肩走来的韩樾跟崔恕,视线又转回到方白脸上,“我今天跟她办了离婚手续,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应该来正式道个歉。”

    韩箫对方白始终有歉意,当然这无关爱不爱,也无关婚姻家庭,只是因为没能跟她一起走下去而生发的歉意。他认为歉意不能用嘴说,所以就选择在儿子生日那天给送她个蛋糕,也算是一种道歉的仪式感吧。

    可是现在,歉意变成了悔恨与愧疚——当年她坚持离婚的背后有那么多他不曾知道的心酸,还有韩樾经受过的那些苦难,对当时身为父亲与丈夫的韩箫而言,这是一生最大的讽刺。

    韩箫最近一直在回想那段时光,几乎每天失眠。对于一个充满自信的成功者而言,最怕有一天忽然发现人生垢点,“之前经历的人生原来都是讽刺啊”这种结论基本等于否定了他人生的意义。

    这声道歉本身也是句讽刺,无异于自找难堪,可韩箫觉得这难堪他该得,开口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方白骂一顿,被韩樾打一顿的准备。

    他说道歉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方白只是意外,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韩箫会自己跑来打脸。韩樾对此无感,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这个人无感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跟自己没关系,除非韩箫有什么复婚念头,而方白又犯了糊涂,那他一定把这人打死。

    此时唯一想动手打人的就是崔恕,他这辈子最讨厌听别人说道歉,这俩字放在他耳朵里就等于人格侮辱,当即就放下购物袋要动手。

    “爸。”韩樾忽然出声叫“爸”,崔恕一愣,窜上头顶的火又憋了回去。

    韩樾空出一只手牵着崔恕上楼,经过韩箫身边的时候,淡淡地说:“帮她做完饭再走吧。”

    崔恕:“……”

    这又是什么桥段。

    韩箫却笑了笑,视线从两人牵着的手转向方白,感叹:“韩樾比我强。”

    “我也这么认为。”方白空着手转身上了楼。

    韩箫摇摇头,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跟在后面。

    小公寓面积不大,还不到一百平,装饰非常简约,看起来很舒心。

    方白去卧室换了套家居服,拉着崔恕坐沙发上研究菜谱。韩箫进门直接去了厨房,脱掉外套收拾菜。韩樾拎着大包小包跟着进了厨房。

    厨房很小,两个大男人挤进来顿显局促,韩樾把食物分类,现成的放一边准备切了装盘,用不到的全部塞进冰箱。韩箫则把需要的食材留下备用,然后动手处理鱼虾蟹。

    父子俩虽然不大亲近,但不能否认相像处很多,比如洁癖,简直一脉相承。两人默不作声,几分钟的功夫就把乱糟糟的厨房收拾齐整了。

    再比如做饭,韩樾以前是个半吊子,给自己做点增肌简餐的程度,最近为了养对象,已经学会了好几种菜系。韩箫当年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后来为了方白的胃,愣是学会了做饭。

    “你对象有什么忌口?”韩箫把螃蟹摆在蒸笼里,一边问。

    崔恕忌的口全是好东西,在韩樾这里是不存在的,不吃也得吃,“把臭鱼做了吧。”

    韩箫闻言笑了笑,韩樾跟自己一样,最不喜欢有味道的东西。区别在于当年方白迁就他,把爱吃榴莲的习惯改了,而韩樾为了崔恕,倒是学会了接受。

    爱情中不是非要计较谁迁就谁多,但双方迁就的平衡性会影响幸福指数。韩樾跟崔恕都可以为了迁就对方而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而韩箫回想当年,发现却是方白迁就他的时候多。

    “你对象挺不错的。”韩箫说。

    “这我比你清楚。”韩樾在熟食板上切卤肉,准备给饿肚子的家伙填补点,“我认为你把她送进去才有道歉的诚意。”

    韩箫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韩樾。在他的记忆里,韩樾跟他后妈从来相处融洽,这使他忽略了孩子与后妈之前的微妙感情。“融洽”背后应该伴随着深深的恨吧,尤其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韩箫完全能理解韩樾此时的心情。

    这个问题韩箫跟父亲沟通过,他的立场是妻子有罪应该受到惩罚,不离婚但要走法律程序。但韩家有韩家的顾虑,比如对整个韩家的影响,对韩箫以及韩樾演艺事业的影响。王琪当年有罪却也有功,虽不能相抵,但为了她再赔上韩家人的前程就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最终决定让王琪净身出户,她的儿子将不再具有韩家财产继承权。

    “我想弥补比道歉好一些吧。”韩箫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韩樾都懂,只是为了他妈妈咽不下这口气,“你放心,我不会来献殷勤求复合的。”

    “恕宝贝,你想吃香煎三文鱼还是日式烤三文鱼呢,或者三文鱼饼、清蒸三文鱼?”方白在爱派上现查菜谱,“其它的就算了,三文鱼我一定要自己做,那可是我亲自挑的呢,而且我必须得给你俩做样值得回味的菜。”

    崔恕拆了一包牛肉干打牙祭,想了想说:“用锡纸烤吧,这样不容易糊,或者清蒸也行,我哥爱吃清蒸的。”

    他琢磨着以方女士的厨艺水平,得尽量避免有可能变成炭烧的做法,清蒸比较保险,锡纸也很简单,他自己经常用锡纸烤肉,成功率很高。

    “那就都做!”方白很愉快地决定,“完了我让韩箫帮我切好,再做些寿司好了,你们带回去当早饭。”

    “行。”方女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哎呀你留点肚子啊还吃!”方白抢了崔恕的牛肉干不让吃了。

    “那我们吃榴莲啊,饭前吃水果没事。”崔恕拿来了榴莲诱惑方白,“就我们俩吃,省得我哥嫌弃。”

    方白吞了口口水,在美味跟体重之间纠结。

    “你要吃榴莲还是吃卤肉酱爪?”韩樾端了熟食出来。

    “都想吃……”崔恕看他哥的眼色,“那我就吃一块榴莲?”

    韩樾乐,“吃吧吃吧,跟我虐待你似的。”

    崔恕把一块榴莲肉切成两半分给方白,“呐,我哥开恩,咱俩解解馋。”

    方白迫不及待地吃了,“甜,好吃!”

    “哥你要不要吃一口?”崔恕把榴莲肉喂到韩樾嘴边,本来以为他会扭头拒绝,没想到他却吃了,“有进步啊,是不是很好吃?”

    韩樾皱着眉嚼了几下,感觉这玩意除了臭就是甜,哪一样都不是他的取向,“还行吧,就太甜了。”

    “韩樾同志在三十岁生日当天吃了人生第一口榴莲,这得载入史册。”崔恕受金文影响,开始记录他跟韩樾的一些趣事,寻思着说不定等老了能出一本书,“眉头拧了三分钟,看来是不会再吃第二次,所以今天将成为历史性的一天。”

    “噗……恕宝贝这么有情趣吗还记录这些?”方白好奇地凑过去看崔恕的记事本,这一句上面写的是——崔恕同志在二十七岁过了人生第一个生日,他决定把这一天定为重生日。

    “哎哟不行,纸呢!”方白仰着头睁大眼睛,控制眼泪,“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话。”

    “您不打算当我姐了?”崔恕记好了关掉手机,抽了张纸给她,“您看着跟我一个岁数,哪里老。”

    方白又噗呲笑了,一边笑一边擦眼泪,“还是恕宝贝会说话,得!我给你俩做三文鱼去。”

    “做啥三文鱼,已经跟螃蟹一起蒸了。”韩樾看了看表,“最多两分钟就能吃了。”

    “……烦人,不是说好我做的吗?”

    “清蒸又没有技术含量,谁把盘子放进去都一样。”韩樾让她坐下歇着,“请了帮手您还操劳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给你留了生的待会儿卷寿司吧,这种做法才有技术含量。”

    方白想了想也对。

    韩箫做菜速度很快,不到俩小时就摆满了餐桌,他拿了外套出来就要走,“有点急事我走了,臭鱼在锅里焖着,最多五分钟,你们谁去装一下盘就行。”

    崔恕心说还真要走啊,辛苦半天不吃点是不是不太好。他看了看韩樾跟方白,这俩人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方白:“开车慢点,拿样甜品走吧,也算给他俩过生日了。”

    韩樾起身,拿了两样小甜品递给正在换鞋的韩箫。对方接了笑笑,“行吧,你俩都好好的。”

    “嗯,会的。”

    崔恕倒有些同情韩箫了,一家人的热闹里没有他,并非家里人不接受他,而是他自己没有立场留下。他可以分得一份祝福,却只能自己回家品味,想想怪心酸的。

    “我去看看鱼。”崔恕走去厨房,想着让他们仨在同一个画框里停留一下也好。

    韩箫做事情很利索,跟韩樾一个属性,做完饭后厨房里干净整洁,只有鱼在锅里小火翻滚。崔恕估算着时间关掉火,拿起预留好的盘子装鱼,盘子拿起来后,他发现底下压了张银行卡。

    这是给韩樾的吧,崔恕想。

    “这是给你的。”方白进厨房来,看着崔恕手里的卡说,“你收着就是,不用不好意思。”

    崔恕顿时明白了,这八成是要给韩樾媳妇的进门礼吧。

    可他收了不就成韩樾媳妇了?

    “怎么,不想进我家门啊?”韩樾进厨房来看他发愣,上前摸摸头,“他给你钱就等于认了你,跟妈送你礼物一个意思。言外之意就是你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不是那意思……”崔恕寻思着妈都叫了,媳妇不媳妇的无所谓了,反正都没差,于是把卡收了,“我这不是矜持一下么,显得我见钱眼开似的。”

    韩樾笑起来,“不多,最多一百万,矜持个屁。”

    操,当韩樾媳妇真是发了。

    三人坐在桌前,一人面前摆一蛋糕,崔恕跟韩樾的蛋糕上插了蜡烛,俩人得分别许愿吹蜡烛。

    “来来来,心诚则灵。”方白给他俩点燃蜡烛,“挑重要的愿望许,别说出来啊恕宝贝。”

    崔恕没许过愿,乍然要许愿了也不知道许点啥好,不知道许一夜暴富这种愿能不能实现。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许了一个愿,许完一想,他生平第一次许愿没准老天给面就实现了呢,于是又厚着脸皮许了第二个。

    睁开眼的时候瞥见韩樾正看他,心说看我干啥,吹蜡烛啊!

    “来你俩一起吹,一二三……祝你们生日快乐……”方白唱起了生日歌,一边心里感慨,韩樾这家伙十二岁以后就不吹蜡烛不让唱生日歌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给他唱,恕宝贝实在是个宝啊。

    吃蛋糕的时候韩樾问崔恕,“你是不是把好几个愿望凑一个里说的?”

    崔恕吃一口自己的,又伸着叉子抠韩樾的,“想套我愿望没门,除非你告诉我你的。”

    “我的很简单,就希望明年今天还这样。”韩樾不假思索地说了。

    崔恕当场喷了一口奶油。

    “哎呀你说了干什么!”方白瞪他,“讨厌啊你,恕宝贝你别说啊!”

    韩樾掩嘴笑,都不用问,一看就知道他许的愿差不多也这意思。

    头一次许愿的人都心怀虔诚,崔恕没说,不过后来记在了小本本上。

    ——崔恕同志不贪心,只希望跟韩樾同志一起再过五十次生日就行。贪心一点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方女士每年都给他们唱生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