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二爷别摔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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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黛抚了抚发紧的额头, “我过世的娘, 是她教会我算数的。”
“你娘是谁?!”
“卿李氏, 来福酱菜馆以前的老板娘,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从小跟我外公挑担子卖货。”
全体沉默。
“不可能!你的背后一定有高人, 是楚地的算学大师高万长?还是漠南的柳志?”
另一个老头插话道:“柳志早就死了,我猜一定是隐世的罗道先!”
卿黛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猜测,“呃,二位先生, 你们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真的是我娘教我的,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再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大家不都这样吗?”
都这样?怎么可能都这样!
大家都觉得非常的不真实,这世上奇才是有的,但活生生的还这般年轻的他们真没见过, “当真如此?那你就是全靠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聂川揽过了卿黛的肩膀, “这没什么不可能,都下去吃饭吧。”
老先生看二爷要带她走了, 壮着胆子赶着说道:“还请卿姨娘赐教, 您在纸上画的东西是什么?”有一人赶紧把卿黛用过的草纸递了上来。
“哦, 这个呀, 是我编的数字符号,我嫌文字都写出来太长, 就把它们对应上符号, 反正我自己认识就行了, 这样很方便的,要是觉得符号不好看,换成别的也行,用的顺手就行。”
“卿姨娘!能不能教……”教我们?
然而聂川看着虚弱的卿黛,早就不耐烦了,她的话音刚落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了。
聂森充分理解老先生们的心情,但只能好言安慰这些老头子,“好了,咱们先去吃饭!有什么事以后再和二爷说,卿姨娘毕竟是二爷的女眷,再说你们看她累成那个样子,以后再说……”
卿黛忽然被聂川当着众人面抱走,顿时脸红如瀑,小拳头打了两下他的胳膊,轻声道:“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他们该笑话我了。”
“别动,你现在跳下来才是大笑话。”
卿黛不敢再乱踢乱动,“可我还饿着呢,拿来那几块点心我怎么好意思吃?”
聂川听了这话笑了,“为何不好意思吃?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人,都是咱们的,除了我,你不必顾忌任何人。”
卿黛瞟了他一眼,没吱声,她和他,算咱们吗?
很快就有人把卿黛的饭送进了房里,聂川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这个让他挖不尽的迷样的女人,“今天多谢你了,你先吃饭,然后好好歇着,顺便再想想从我要什么奖励。”
谢?居然还有奖励?她能不能让他奖励自己提前出府?
买粮的事后续进行的很顺利,一直在聂川的掌握之中,几大粮商无论怎么与之周旋都不奏效,姓聂的像把一切都算准了似的,连他们的底线都掐的清清楚楚,处处打他们的七寸,可聂家这比大单若是不做又太可惜了,离粮食收割还有段日子,到时候的事谁也预料不到,怕就怕因小失大。
卿黛一直也没想出来从聂二爷要什么奖励,钱他不会给,值钱的东西将来又带不走,别的东西她又不缺。
可她不提不代表聂川忘了。
他一连在外忙了好几天才回府,回来的时候亲手提着一个包裹,放到了卿黛的面前,“事情都办好了,这是谢礼。”
淮哥儿爬上了他的腿,跟着起哄,“姨娘快拆开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卿黛探头一瞧,包裹里面有棱有角的,显然是个盒子,而且还挺大的,“猜不出来。”
在聂川和淮哥儿期待的眼神中,她伸手拆开了包裹,然后所有的表情就都凝固了。
“哈哈哈!”父子俩笑的开怀,难得见聂川大笑出声。
“姨娘是书呢!爹爹让你好好读书写字,姨娘羞羞,没有淮哥儿认字多。”
“二爷,这就是我的奖励吗?”整整十多本书,除了常见的还有几本生意经之类的商学书籍。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思来想去,给你黄金屋不如给你一套书,既能修身又能养德,是也不是?”
卿黛泄气,瞪着看笑话的淮哥儿,“是~谢二爷的赏,这奖赏好是好,就是有些太重了,够小女子好好学习一段日子了,下次您再有事我恐怕就有心无力了。”
聂川见她和自己耍小脾气呢,也不生气,拍了拍淮哥儿,“快去哄哄你姨娘,都是你给气的。”
淮哥儿才不上当,“才不是我呢,都是爹爹给气的。”但他还是从聂川腿上滑了下来,跑到卿黛怀里去了,“姨娘你说对不对?”
对着呢。
屋内其乐融融,外面忽然传来素喜的声音,“三小姐?您怎么站在外面?诶三小姐你别跑啊!”
素喜端着洗好的水果走了进来,“二爷,姨娘,奴婢看三小姐神情不对,愣愣的站在门外,奴婢一叫她就跑了。”
聂莹莹一听说爹爹回来了,就跑出去找他,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书房和正房里都不在,她就去卿姨娘那边找。
爹爹果然在那里,她本想叫他的,可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的说笑声,就再也不想往前挪一步了。弟弟也在屋子里,他们俨然是一家人,只有她还记得娘亲,也只有她是多余的。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素喜一叫,她就逃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那会显的她很可怜。
不顾奶娘和贴身丫鬟的关心,她回了房间就把头埋进枕头里放肆的哭了出来,她想娘,想小姨和外婆。
哭着哭着,一只温暖的大手抚在她的头上,聂莹莹的大哭变成了小声抽泣,她知道是谁来了,可她不想理。
聂川无法,把她抱了起来,依偎在自己身边,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小玉兔,“喜不喜欢?”
“哼!不喜欢。”聂莹莹扭过头去,鼻子眼睛都哭红了,纤细执拗的样子惹人心疼。
聂川伸长手臂,把吊坠在她眼前晃荡,“不喜欢啊,那我就送给别人了?”
“不许!这是我的。”果然,聂莹莹飞快的抓住了吊坠,被聂川给搬过了身子。
“好,爹爹帮你戴上,是你的东西谁都抢不走……”聂川柔和的重申了立场,耐心的给她讲道理,不管她听没听进去,话是一定要说的。
晚上聂川和卿黛刚歇下,就听见丫鬟过来叫人,说是三小姐浑身发热,需要赶紧找个大夫。
想来是这几天天气不好,不小心着凉了。聂川赶紧下地穿衣服,吩咐人去叫大夫进府,转头一看卿黛正坐在床上无所事事的看着他,心里来了火。
“愣着干什么?起来随我看看去。”
卿黛边起来边嘟囔着,“她一看见我恐怕病的更厉害。”
这场病来的又快又急,二人进屋的时候,聂莹莹已经烧糊涂了,梦里还喊着娘,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趟,别说聂川了,卿黛看着都心酸不已。
大夫急匆匆的赶来,确诊是得了严重风寒,必须要小心伺候,这么小的孩子,来不得半点闪失。
灌了一碗下去,大夫走前又说让准备烈酒给孩子擦身降温。聂川怕出事,没放大夫走,而是让人给他安排一间客房住下了。
丫鬟和奶娘端来了烈酒,打算给聂莹莹擦身。卿黛觉得既然已经看了大夫,还有这么多人伺候,聂川这个当爹的看样子也要守在这里,她不如就回去吧。
只是她还没张口,聂川就让下人们放下盆子出去了。
疲惫布满了他的脸,“黛黛,你来吧,和我一起守着她。”
这!卿黛大惊!叫她照顾三小姐吗?虽然不是什么累活,她也完全不介意照顾幼小。可他这到底是何用意,想故意缓和她和三小姐的关系吗?
可她不想啊!卿黛觉得她和三小姐这样保持现状就很好,谁也不要惹谁,就当对方不存在。她早晚是要离开聂府的,现在一个淮哥儿的爱已经让她有了负担,她可不想再背负什么感情了。
但看聂川此时的样子又十分不忍心,他的目光一直在孩子身上,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卿黛叹了口气,让他坐远点儿。
然后就静下心来坐在床边,轻柔的解开了聂莹莹的衣裤,只让其穿着内里的短衣短裤。把用烈酒洗过的毛巾拧的半干不干,细心的给她擦拭着露在外面的皮肤。
冰凉的毛巾沾上身上,聂莹莹迷糊间睁开了眼睛,但她的眼皮实在太重了,马上又闭了回去。她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那狐狸精居然在照顾自己。
卿黛擦的很细致,直到确认擦到位了才把聂莹莹的细胳膊收进了被子里。
“当当!”有人在敲门,声音很轻。
卿黛看聂川精神不济,便问道:“谁呀?”
外面的人一愣,“姐姐,我是红烛。听说三小姐病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瞧瞧。”
素喜出了保和堂,惴惴不安的收好了怀里的东西,快速离去了。
她前脚刚走,转角处隐藏的男人才走了出来。男子少年模样,面容清俊,他蹙着眉望着她的背影沉思稍许,便转身进了保和堂。
送走了素喜,齐小玉犹在唏嘘,正准备回到后院去,却忽然被人给拦住了。
她一看来人,有些心虚,“庄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伯母的身子好些了吗?”
庄梦麟直视着她,不容她眼神闪避,“齐姑娘,刚才来找你的那位姑娘可是聂家的丫鬟?”
“我、我怎么知道?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打探人家身世干什么?”
庄梦麟不信!一个小丫鬟居然穿着不菲的绸缎,而且点名要找齐小玉,一定是卿黛叫她来的!
“齐姑娘,我求你了!你就可怜一下我,告诉我卿黛的下落吧!卿家人根本就不肯见我,我几番打探才知道她被聂大少爷带走了。我不求别的,我就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齐小玉见他一个男儿红了眼眶,心里也不好受。罢了,就告诉他吧,早知道早解脱,不然以他执拗的性子不一定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呢。
“庄大哥,你就忘了黛黛吧,你和她再也不可能了,她现在已经是聂二爷的女人了。”
庄梦麟双目爆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一定是被逼的,她和我从小定立了婚约,她不可能委身于人的。”
“哎!庄大哥,你想开吧,黛黛其实一直拿你当大哥……”
“不!你不懂!她是我未来娘子!”说完这句话,庄梦麟就双眼失神,踉跄的跑远了。
齐小玉见此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都是可怜人啊,庄大哥是个不错的人,有学识有样貌,只可惜家道中落,一边读书还要一边侍奉多病的母亲。
庄梦麟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当然,这些卿黛是不知道的。
卿黛把齐小玉给她的东西藏到了隐秘的地方,若不是故意翻的话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聂二爷似乎对她学习一事格外上心,今天出门前特地给她留了功课,还是昨天那本书,依旧让淮哥儿看着他。
卿黛对此已经想开了,学东西总归是件好事,不能因为有人逼着就去排斥。
读书写字的时候不免枯燥,为了犒劳自己和淮哥儿,她在书房里特意摆了九宫格点心盒子,里面放着各色蜜饯糖果,一大一小边学边玩儿,没多长时间,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就到处是淮哥儿弄乱的瓜子皮和糖果纸了。
“姨娘,这个字笔划不对,重写。”淮哥儿小胖指头敏捷的往纸上一点,嘴里还含着糖果。
卿黛和书上比对了一眼,“哎呀,算了,小不点你就当没看见吧,反正写出来都是一样的。”
“姨娘你耍赖,这样不行哦,我告诉爹爹,等他回来……”
“好好!我重写还不行吗?小屁孩儿怎么这么较真儿?”卿黛嘟囔着重新写起来。
淮哥儿笑眯了眼,学着奶娘哄他的样子,“姨娘这才乖。”
书房里的气氛安宁和谐,突然!被一声粗暴的推门声打断了!
卿黛从纸上抬起头的功夫,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已经怒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像个小炮竹一样,一把把椅子上的淮哥儿给扯了下来,啪啪打他的屁股,由于动作太大,撞到了桌子上毛笔筒,毛笔散落了一地。
“臭弟弟,我以前怎么和你说的?你居然和狐狸精这么亲近?她不是咱们的娘!”
淮哥儿受了惊吓,身上又疼,顿时放声大哭,朝卿黛看去,“哇呜呜~姨娘!”
卿黛顾不得多想,弯腰用巧劲从女孩手下抱起了淮哥儿,“三小姐为何发如此大火?”
聂莹莹大眼睛喷着火,闪着泪光,“你不过是我爹的妾,知道我是三小姐还这般没礼吗?”
卿黛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界,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孩子,差别怎么能如此大呢?
“是三小姐无礼在先,淮哥儿吓的浑身发抖,你就是这么当姐姐的吗?”
她大抵能明白这小姑娘的感受,就像她爹刚把王氏领进家门的时候一样,只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儿没有这样嚣张跋扈的资格罢了。
“你大胆!你等我!等我告诉爹爹,告诉祖父祖母!叫他们把你赶出去!”
“尽管去告。”
聂莹莹见眼前这个狐狸精不仅拐骗了她弟弟,还油盐不进,胆子大的很,眼泪气的掉了下来,抽噎着往外跑,“你等着!我这就去!”
只不过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女人抱住了。
冯芊若温柔的给小姑娘擦着眼泪,“莹莹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哭的小姨心疼死了。”
聂莹莹委屈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小姨~”
“好孩子,别闹了。你刚回来,若是闹大了,会惹你父亲不喜的。只可怜你母亲去的早,不然也不会有今日。”
卿黛就算不想掺和进聂二爷后宅的事,但她已经卷了进来,并且显然成为了这场风暴的核心。原本以为能平平静静的过两年,看来也只能是奢望了。
冯芊若款款的走了进来,依旧是柔柔的笑道:“你就是卿姨娘吧?我是两个孩子的小姨,过世的二夫人是我的亲姐姐。”
“妾身见过冯小姐。”
冯芊若表情平静,其实内心已风起云涌,一听说姐夫纳了妾,她就迫不及待的带着莹莹回来了,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样的美人,把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勾进了房里!
原来真的是个美人儿。她自己就是个颇有名气的美人,而眼前这女人比她丝毫不逊色,就算她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她把目光转向了淮哥儿,“淮哥儿,还认识小姨吗?给小姨抱抱?”
淮哥吸着鼻子,依旧紧紧的搂着卿黛的脖子,偏头看了一眼冯芊若,“小姨。”叫了一声就不肯再叫了,把头紧贴在卿黛的颈侧。
冯芊若指甲扎进了掌心里。
“冯小姐,淮哥儿吓坏了,我抱他下去缓缓。”卿黛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才压下了心火,抱着淮哥儿出去了。
至于聂二爷的书房,留给他的小姨子和女儿,也挺好。
见她和淮哥儿就这样走了,聂莹莹再也绷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手臂哭的伤心,说到底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接受不了有人占据了母亲的位置,占据了父亲和弟弟的心。
“莹莹不哭了,一切有小姨在呢,小姨不会让那女人如愿的,她什么都夺不走。”
聂莹莹听了这话情绪逐渐平复,这才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怕起来,“小姨,她要是向父亲告状怎么办?”
“没事的,有小姨在呢。”冯芊若冷笑,就怕她不告状呢!莹莹回来的第一天,二房就因为她闹的鸡犬不宁,她以为姐夫知道了能帮她说话?
聂川回来的时候知道女儿回家了,十分高兴,但一看到冯芊若也跟着来了,脸上的笑意顿时去了几分。
“见过姐夫,莹莹说她想家了,但又舍不得离开我,我便亲自送她回来了。”
“嗯,辛苦你了。”聂川淡淡的说道,他敬重冯家,就算夫人故去了他也愿意与冯家保留情分,但是岳父岳母和这小姨子的心思,恕他不能接受。
想来后悔,他不该因为生意上的事忽略了莹莹的成长,现在这孩子俨然是冯家的孩子了。
“芊若能为姐夫分忧,半点儿都不觉得辛苦。”
她自觉媚眼如丝,聂川却没看她,“莹莹,见过卿姨娘了吗?以后你要和她好好相处,她恨懂事,不会怠慢你的。”
聂莹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小姨告诉过她,若要赶走卿姨娘就一定不要激怒爹爹,要慢慢让她露出马脚,要装可怜让爹爹对自己心疼,这样他才会站在自己这边。
“女儿见过了,我会好好的。可是爹,我好想我娘~”
聂川听女儿这样说果然心疼,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孩子。”
聂川进房的时候,卿黛早就把淮哥儿哄好了,二人正在床上玩沙包呢。她可没教他说话做事,也不在乎聂二爷知不知道,她根本不在乎。
淮哥儿不和亲姐姐记仇,再说他人小,玩的一开心,就把不好的事给忘了。
见他进来了,卿黛把沙包收了起来,恢复了严肃拘谨的模样,淮哥儿则被奶娘给领去睡觉了。
聂川想了想,对她说道:“莹莹被冯家人惯坏了,你多让着她一些。”
“是。”
“……,冯芊若可能会住一段时间,我不好赶她,你少与她来往。”
“是,我知道了。”
聂川静默,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她,这女人!八成是茅坑里的臭石头托生的吧?
白天书房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一回来就有人告诉他了,她不主动告诉他也就罢了,现在他主动问起了,她居然是这个反应?
孩子冲她发脾气也行,骂她狐狸精也行,被外人看笑话也行,她是什么意思?
是一刻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吧!她是不是巴不得有人会厌恶到一脚把她踢出聂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