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安听着她的表白, 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半晌, 他喉头滚了滚，吐出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林悦盯着他看了两秒, 突然转身走了。

    这种话, 她可以下定决心说一次, 但要是再来一次……

    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身后的人跟了上来，笑着在她耳畔道：“再说一遍。”

    林悦没理他, 埋头往前走着。

    太丢人了。

    陆寻安也没再逼她, 只是跟在她左后侧走着, 唇角带着笑意。

    一路从秦德监狱坐地铁回到学校, 林悦站在宿舍楼下，磨蹭了一会儿, 随后道：“我先上去了。”

    “明天来给你送早饭, 想吃什么？”陆寻安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

    林悦想了想, 回答：“酸辣粉。”

    “大早上的吃什么酸辣粉？馄饨吃不吃？”陆寻安否定了她的选择。

    “那我要荠菜馅儿的馄饨。”林悦要求。

    “好。”陆寻安点头。

    林悦抿了抿唇，随后冲他点了一下头，转身上楼去了。

    *

    “你的意思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表示？”刘筱琪震惊地看着她。

    林悦点了点头, 有些郁闷。

    “真的什么都没说？”刘筱琪还是不太敢相信。

    林悦又仔细回想了一下, 然后道：“也不是，就……从那天以后, 他每天都来给我送早饭, 没课的时候就来找我。”

    还有, 会在她来大姨妈的时候提前送上益母草颗粒和红糖姜汤。

    当然, 这个林悦没跟刘筱琪说，没有必要。

    “这是……跳过答应表白，直接在一起了？”刘筱琪蹙眉。

    “是这样？”林悦有些不敢置信。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谈过。”刘筱琪拽着手里的一片树叶道。

    林悦叹了口气，抱紧手中的书本，和刘筱琪一起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

    也不知道陆寻安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一个女生都先表白了，他居然还没点儿表示。

    “会不会是生气了？”刘筱琪突然想道。

    “生气？他生什么……”

    林悦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错，陆寻安确实有生气的资格。

    转头看向刘筱琪，林悦认真地问：“筱琪，我是不是有点儿太作了？”

    刚回来，她为了让陆寻安自动远离，就找了于小光来当她男朋友。

    结果不仅没有成功，陆寻安反而还主动凑上来了。

    于是，她又多次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儿。

    “我觉得陆寻安居然没被你气跑，还天天鞍前马后地照顾你，这真是个奇迹。”刘筱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

    林悦不吭气儿了。

    这么看来，陆寻安这算是……故意在晾着她？故意让她辗转反侧，猜不透他的心思？

    刘筱琪继续道：“你可能感受不到他对我们的态度，虽然挺和善，可那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和善。与人为善应该只是源于他的家教和习惯，我们跟他相处的时候，读不敢离太近的。”

    “那陈落微和金湘子算是怎么回事儿？”林悦挑眉。

    “那是两朵奇葩，是例外。”刘筱琪含蓄地表达了一下两人的形象。

    林悦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眼神却盯着前方不动了。

    刘筱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不远处，陆寻安和池茉绥正站在一块儿说话，看起来还聊得挺开心。

    “他们很熟吗？”一旁的刘筱琪问道。

    林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走过去，刘筱琪笑容甜甜地道：“学姐，你和陆寻安聊什么呢？”

    “碰到了，就随便聊两句。我是来找林悦的。”池茉绥笑容温婉。

    “找我？”林悦微微愕然。

    她和池茉绥接触不多，最靠近的一次也就是两家一块儿吃了顿饭。而即便是那一次，林悦印象最深的也不是池茉绥，而是他家那辆豪车。

    真有钱。林悦心道。

    “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顺便跟你谈点事情。”

    林悦心中疑惑，却仍是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咖啡厅里，池茉绥从包中拿出一张卡，递给了林悦。

    “你在我们家公司里持股百分之零点一，分红都在这张卡里了。”

    林悦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卡，愣了愣，随后问：“什么持股？什么分红？”

    “你的股份，你的分红，从你成年那年开始的。”池茉绥回道。

    林悦还是没明白：“怎么可能？”

    “是林叔叔当年安排的，林叔叔和我爸关系不错，就把当时的项目让利十个百分点，请他帮了这个忙，”池茉绥解释道，“你当时还没有成年，作为这么多高干的近亲，不能直接持股，所以就等到你成年再开始。”

    林悦听明白了。

    ——这是林青松当年给她留下的后路。

    她低着头，举起面前的焦糖玛奇朵喝了一口。

    “收着吧，”池茉绥把卡又往她这里推了推，“以后每年年底都会直接把钱打进来的。”

    “谢谢。”林悦应了一声，把卡收了起来。

    “你可得好好收着，这百分之零点一是从我的股份里分出来的，我爸那人是不愿意吃亏的。”池茉绥笑着道。

    “谢谢学姐。”林悦嗓子有些哑。

    对面的池茉绥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笑道：“不客气，我先走了，还得回去写毕业论文。”

    “学姐再见。”

    “再见。”池茉绥冲她挥了一下手，随后走出了咖啡厅。

    林悦看着咖啡杯里已经散了的拉花，抿了抿唇。

    她突然就想起来，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和林青松的关系很糟糕。

    那时候她初一，在外面大街上游荡到晚上十点才回家，推开家门的时候，她没想到林青松居然回家了，并且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那是她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

    说是挨打，可却也没有多么惊险，只不过是在林青松拽下她的书包时，她顺势被刮到了地上。

    但当时的她哭得很委屈，冲着林青松大喊：“平时你们都不回家，现在想起来管我了？谁给你们的权力！”

    林青松气得发抖，声音却仍然平稳：“谁给我们的权力？我们是你的父母，有赡养权的父母。你要是不想被我们管，那就去法院起诉。”

    “有你们这样的吗？开心了就管管，不开心就连家门都不踏进来，你们当我是只狗吗？养狗都没有这样的！”

    如果当时贺时韵也在，林悦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说的。

    可她不在。

    林青松被林悦的一番话给说得沉默了，他挥了一下手，示意林悦自己上楼。

    林悦气冲冲地拎着书包跑上楼梯，要进卧室的时候，她听到林青松在下面喊了一声：“悦悦，爸爸是担心你。”

    顿了顿，林青松继续道：“以后早点回家。”

    林悦没有答话，“嘭——”的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她的内心很矛盾，既有刺伤他人的报复快感，又觉得自己这样和父亲说话实在太不应该，很不孝。

    可她说的也都是事实啊。

    这么一想，那点儿负罪感顿时消散无余。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林悦都对林青松冷着脸，而林青松在她面前也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这些事情，究竟谁对谁错，根本就说不清楚。兴许他们都有错的地方，也都有对的地方。

    可是……

    林悦搅拌着面前桌上的焦糖玛奇朵，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可是，无论如何，有一点毋庸置疑。

    ——她深深地爱着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也深深地爱着她。

    温热的指腹覆上她眼角，替她拈去泪珠。

    “怎么又哭了？”身侧有人轻叹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悦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稍稍泛红的眼睛看向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次回来以后，就特别喜欢哭。”

    陆寻安抬步走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笑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悦继续搅着焦糖玛奇朵，没吭声。

    “过两天五一劳动节，苏君颜和苏君里要回来，一块儿聚聚？”陆寻安轻声询问。

    林悦点了点头。

    这两人因为父母工作调动，高一结束后一起搬去了上海，现在都在上海读大学。

    “好了，”陆寻安长臂一伸，越过桌子挨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两下，“别想这么多了。”

    林悦看着他，唇角弯了一下，点点头。

    *

    化学项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落微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就被踢了出去，现在组内的几人相处都很融洽。

    崔静和林悦在数位板上画着图，把化学元素都设计得更漂亮可爱了一些。

    刘筱琪在一旁敲着代码，遇到困难的地方就和吴源交流两句。传媒学院新派来了一个同学，是在林悦到达清华的第一天就来搭讪的那位——曹楠。

    曹楠话比较多，又会讲段子，时不时抛出来一两个抖个机灵，倒是也常常逗得大家一起大笑。

    这么一来，最闲的倒是化学系的一批人了。他们主要是确定一些化学部分的内容，然后交给剩下的同学去实施。

    陆寻安、于小光和另外两个清华化学系的人坐在一旁，看着屋内其他人忙碌，就也开始聊天。

    陆寻安不主动开口，只有在别人说的时候会跟着迎合两句。

    突然，一旁的于小光眼中闪着绿光，悄悄对另外一位清华化学的女生道：“你知道这个项目为什么会两校联合吗？”

    “是啊，为什么呢？”女生很给面子，显得非常好奇。

    两个学校属于竞争对手的关系，虽然这个项目比较小，可在推出去后，作为化学科普类的app，受众面是很广的，其创造者的名气自然会很响。

    于小光声音更低了一些：“这个项目本来是我们老大想出来的，老师也都觉得挺好，帮助大家了解化学、喜欢化学嘛！结果我们老大不知道犯什么毛病，非说要跟你们学校一起做。”

    “难不成是觉得我们学校计算机厉害？”清华女生问道，这回是真的被勾起了兴趣。

    “哪儿能啊？这种软件，又不需要多厉害的计算机大佬，我都能给搞出来，”于小光道，“再说了，我们学校计算机也不算差好吧？”

    “那肯定还是比不上我们学校咯。”女生摊了摊手。

    于小光心道，就算计算机比不上你们，可化学系肯定是比你们强的，也不知道你一清华化学的，在我北大化学的面前得瑟个什么劲儿？你们计算机强，可那是你的专业吗？

    当然，于小光自然没有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儿把这话讲出来。

    他揭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道：“我们老大说啊，你们清美的信息设计特别好，所以非要和你们学校合作。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老师给说动了！”

    那女生顿时明白过来，她看着不远处正在画图的林悦，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道：“这是为了追逐爱情啊。”

    于小光给了她一个“正确”的眼神，也笑了起来。

    一旁的陆寻安眼风扫过来，踹了一下他身下的椅子腿：“你小子又说我什么了？”

    “老大，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讲，不信你问她。”于小光一边一本正经地撒谎，一边指了指那个女生。

    陆寻安没问，那女生却笑着道：“于小光说，这个项目本来是你们清华的，但是你为了追林悦，所以硬是把这项目变成两校联合的了。”

    于小光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出卖了。

    那女生冲他笑了一下，随后就去注意林悦的表情了。

    女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听见。林悦本来好好地画着图，闻言突然手一抖，一条黑线顿时横跨屏幕。

    周围的人开始笑起来，却都没多说什么。崔静看见她的失误，笑着凑过来道：“哎哟，是不是心脏像有头小鹿在撞，所以连笔都拿不稳了？”

    林悦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将她推远。

    崔静重新坐直身子，却笑得更欢了。

    林悦脸颊微微发烫，她眼神悄悄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对面，就见陆寻安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此时正直视着她，似笑非笑。

    被捉了个正着，林悦赶忙移开眼睛，要了下唇瓣。

    就听对面的人突然嗤笑一声，懒懒道：“这小子总算没再满嘴跑火车，说了句精准点儿的话。”

    众人没再忍着，都开始笑起来，看向林悦的眼神也都带着几分戏谑。

    林悦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陆寻安！”

    “哎，”陆寻安应了一声，单手扶着沙发，撑起身子坐直，随后对周围的一干人道，“行了，都别笑了，她不好意思了。”

    “陆寻安！”林悦更大声，脸颊已经开始发烫了。

    陆寻安看着她，唇边带着笑意。

    一瞬间，林悦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高中时代，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为男孩的面庞上镀了一层金色，穿过他长长的睫毛散落下来，像一片片细小绒毛，轻轻落在了她的心田上。

    依旧是心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