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当然。

    他在喉咙里将这几乎要灼伤他的两个字翻滚着在喉头上下来回咀嚼着。

    我当然想，也肯定会去救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迄今为止，每一步我都看着。

    “我……”他有些干涩的开口，卡在喉咙里的长篇大论变成生硬的单字：“想。”

    于是侦探向他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那双手摊在他的眼前，一副毫无保留的索取姿态。

    “你当然能救我，john。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做的。”sherlock难得的说的极慢，他甚至摊开他空无一物的手掌心给他看，这种看似赤/裸/裸的坦诚让john的目光都不知道该投到哪里：“哪怕我在别人眼里看来无可救药，不肯成为所谓的正常人……也就是你之前和我说的正常人，有朋友家人恋人的正常人，我想我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但或许可以接近，百分之七十或者八十的接近。”

    “……你这样就很好了。”john从他的手掌上移开视线看向他的眼：“我说，就这样，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好了，真的，这样不是很好吗？”

    sherlock收回了手插进了口袋里，他的表情有些迷茫，短暂的思索后他道：“在这之前你还希望我有所改变，我以为你会喜欢听这些。”

    john只好连连点头：“当然，这听起来很棒，就像……等等，我以为？”

    侦探却看着马路的另一头：“车来了。john。”

    “不，我们走着去。”john显然有些生气了，在sherlock完全不懂他在气恼什么的情况下他几乎暴跳如雷的向停下来的的士司机气势汹汹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立刻滚蛋然后瞪大了双眼用训斥的语气反问他：“sherlock你现在只需要解释什么叫做‘你以为我会喜欢听这些’？”

    “三番五次的生气不利于健康，john。”

    于是军医扯住了他的衣领：“sherlock，解释。”

    “呃…”侦探微微侧了身看向别处：“我只是分析了一下，之前我们争吵的时候我发现你对这些话毫无抵抗力，虽然我觉得这些就像是用于夜晚消遣的情话一样……”

    john大概是气到了极致，他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消遣的情话？嗯？”

    “你不觉得？”sherlock反问道：“难道你

    去酒吧搭讪一位美女时不说点别的什么而是直接切入主题吗？还是你希望我直接说‘我爱你，为了你我一定会改变自己，所以我们能做上那么一回吗’这样的话吗？”

    “哦…我的天…”john几乎是在下一秒发出痛苦的呻/吟：“闭嘴，sherlock。”

    侦探却细细的看了看他的表情，十分肯定道：“看来你希望。”

    回答他的是john猛的跳起勒住了他脖子的动作。

    这个动作导致mrs hadson拿这个话题和左右邻居八卦了有三个月，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而这个粗鲁的动作所导致的最近的影响是sherlock在吃他的晚餐时一直忍不住扯他的衣领然后发出刺耳的干咳，不过这倒是阻止了他在餐桌上侃侃而谈他的那些案件，对此john做到了完完全全的熟视无睹，这份熟视无睹一直延长到他们互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假装没有发生任何听起来有些变味的争吵回到221b的门前时。

    “听着，sherlock。”最后先一步开口的是john：“回去之后你回你的房间，我回我的房间，如果你敢拉你的小提琴我就朝你的琴上开上那么几枪。最重要的，我不会听你一句话，所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喊我，任何事情，包括有人要在你的脑门上开个洞。你听到了吗？……sherlock？你有听我说话吗？”

    走在他身前的人好像真的只字未听，在他忍无可忍提高音量的时候总算是回了头却是示意他噤声，然后扭过头用眼神表示让他看，john向前张望了一眼便见221b门前放着一个鞋盒大小的粉色的纸盒，对，粉色，就像是在告诉知情的二人这是一个危险的盒子。

    “……那是什么？炸弹吗？”john压低了音量，他可不想让在屋内的mrs hadson知道门前有着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

    sherlock没有回答，他冷静的站在那个纸盒两米远的位置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径直向前——他动手打开了盒子。

    john站在原地看着他就像拆一个礼物一样毫不留情也没有丝毫小心翼翼的粗暴的拆开了那个粉色盒子，这个举动真的吓坏他了，在他觉得这个盒子的危险性比一个写着sherloes的信要多的多的时候。

    sherlock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微乎其微的动了动嘴唇，john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从他认识sherlock以来就没见过他这种表情。

    “危险吗？sherlock？”他有些提心吊胆的问。

    sherlock低沉着嗓音含糊不清道：“或许。”

    语罢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向那个东西探出手去。

    john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在他看到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向sherlock的手飞快的窜过去，就像是带着闪电的一道光，带着尖锐的物什逼近，于是他几乎是刚扯着嗓子喊了一声“sherlock！”下一秒就跑到了他的室友旁把他那头满是卷毛的脑袋捂在了怀里，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就像是在战场上他的表现一样，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只是一个镶嵌在肩膀上的子弹一样不致命。

    而john在认为视死如归的最后一眼里看见盒子里的东西睁大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那身被他认为是闪电一样的褐色长毛温顺而无辜的覆盖在它的身上，包括那俩只尖尖的可爱耳朵——f**k！那是什么鬼东西？他见鬼的才会认为这东西危险！

    “如果你想这么闷死我的话我觉得你可能会因此而蹲监狱，因为目击证人会很多。”john感觉到怀里那颗脑袋说话的时候连着震颤的感觉在自己的胸膛里嗡嗡作响，那头卷毛的柔软程度是他所没有料到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咪，虽然很可惜不是卷毛的，可这感觉相差无几。

    sherlock接着道：“而且被你这么塞在怀里揣着真是丢脸透了。”

    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会不会觉得丢人？john心中不堪示弱的叫嚷起来。

    但不管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这一刻将始终是john此生最尴尬丢人的时候。

    他连忙松开手，看见那一头乱七八糟卷发的脑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到了那个粉色的盒子旁去了。

    sherlock一手拨着他那头乱发刻意的将目光移开不放在他那位一脸窘迫的室友身上，事实上他此刻也有些觉得尴尬的难以言语，这一点在他有些发烫的脸上体现出来。

    “咳……呃，看来这是一只长毛猫，sherlock。”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该怎么形容？……犯罪份子的恶趣味？”

    “半长毛。”侦探道：“挪威森林猫，四个月大，很干净没有跳蚤，这种品种已经很稀少了，我想你可以叫它andy。很遗憾，我想他不是犯罪份子的恶趣味。”

    “他？”

    “mycroft之前养过一只母猫，没过俩年他收获了一群小猫，所以我想他应该吸取了教训，虽然他乐于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在他脚边上绕来绕去，这大概会使他母性泛滥。”

    “母性泛滥？……等等？mycroft？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sherlock发表了最后的言论：“这是我哥哥的猫……虽然只是其中一只。”

    “那他干嘛放在我们家门口？”john有些气急败坏道。

    “政治家的恶趣味？”sherlock轻声道，然后弯下腰将那只小猫咪拎到眼前看了看，表情几分烦躁：“……看来是‘他’。”

    语罢，像是怕有什么传染疾病一样就着拎着后颈的动作将它扔给了身后的军医。

    “嘿！小心点！……你干嘛扔给我？”john连忙接住，但很不幸的是那位小家伙似乎没有受到过如此不公平的待遇，所以在他垃圾一样的扔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它顽强的抬了抬它的小肉爪子在军医的脖子上划了那么一道，好在它是一只小猫咪。

    john跳起来：“sherlock！它抓了我！”

    “哦，安心，mycroft肯定给它打过疫苗了。”sherlock头也不回的推开门。

    我他妈问你疫苗的事了吗？！

    “好吧……你哥为什么要丢一只猫给你？还是那种颜色的盒子？”john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警告sherlock一进屋就回他的房间不要试图和他说一句话的事情了。他一边将自己脱掉自己外套，扯了扯衣领试图掩盖自己刚刚因为“粉色纸盒”惊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事实。

    “当你成为我的室友的时候你就被mycroft从里到外调查的干干净净了，你说他为什么要用那种颜色的纸盒？”sherlock淡淡的上下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外套挂在放在沙发上：“这也是他为什么丢一只猫给我的原因，他像你一样给那小东西挠了一下，这大概是因为毛茸茸的东西总是这么富有攻击性。更重要的是，john，你小时候养过猫。”

    非常肯定的语气。

    “你说对了。”john用一种“哦，幸运的家伙，你又猜对了”的语气道。

    “……很多只。”

    这回john没有让sherlock把他的幼年史像是背书一样毫无疑虑的说出来：“因为那是一只母猫，没有做绝育手术，我一直养到它直到它老死，从它生小猫开始到它老死它一共生了十九只小猫，其中好几只长大后也生了好些只。”

    “听起来让人觉得心情十分糟糕。”sherlock皱了皱眉道：“看起来你身经百战。”

    “不，那种感觉非常好。”军医将那只小个宝贝放在沙发的边角里：“身经百战没有，倒是游刃有余，如果你不把它像垃圾一样扔给我，今天我也不会被挠上那么一下，是你吓到它了。”

    侦探耸耸肩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报纸翻起来，语气漫不经心：“我对毛茸茸的东西没兴趣。”

    “可你又不是过敏！”

    “你肯定？”sherlock稍微侧了脸看着他道。

    “你过敏吗？”john有些好笑道：“你可一点也不像是过敏的样子。”

    “我过敏。”sherlock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他干脆把眼前的报纸拿开：“我不想看到任何毛茸茸的动物，无毛的动物也不想。”

    “好吧。”john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转身走到冰箱前拿出一袋牛奶，并且自我感觉很自然的扯开话题：“橱柜有多余的碗吗？”

    “你为什么不拿你的，john。”这回sherlock连头也不抬了，只是嘟囔着无聊然后翻了一页报纸。

    “那真不错。”军医喉咙里哼了一声，抿着唇道：“真是相当不错……反正我们也没分清楚谁和谁的碗，就算拿错了也不会有什么。”

    侦探干脆将报纸放回去看向他：“mrs hadson以前有一个她在唐人街淘到的明清陶瓷，就在她床头柜最里面…”

    john打断他：“sherlock！我可不会……”

    “不过自从我告诉她那只是假货之后她就扔在楼下的那个放废品的小房间了，没有人会接受用两千美元买走她的宝贝，所以她不想看到它。”

    “我要是她就连你也关进那个小房间里，别说两千美元就是两美元我都卖。”john动了动嘴皮子转身下楼去找那个明清的陶瓷碗去了。

    事实证明这个碗的确是他们房东太太的宝贝，哪怕是在废品堆里也是一个单独的角落，孤零零的由着那些灰尘给它盖了一层。

    “sherlock。”他把洗干净的碗带上楼：“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冒牌货？我觉得这和电视上放得那些差不多啊。”

    “因为有人给mycroft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就那么一个。不过mycroft不是很喜欢，也许他会拿它给猫咪们舔牛奶也说不定。”

    “我打赌不会。”

    “你得学会幽默。”意外的是sherlock开始教导起john来：“像我。”

    “哦！”john做了一个向后倾倒的动作然后开始捧腹大笑起来，他甚至笑的蹲下了身，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sherlock……天哪，你真是……哈哈……超级幽默，有人教你吗？还是说你自己学的？天哪……像你哈哈……”

    “嘿，男孩们。”忽然门被敲了两声，mrs hadson向里探了探身子：“我在楼下都听到你们的笑声了，有什么高兴事吗？……哦我的天哪，那是什么？”

    “哦。”john侧了侧身：“一只猫，我们在门口捡到的……不过现在可以确定那是sherlock的哥哥送给我们的。”

    “是丢给我们。”侦探挑刺道。

    “好吧，也可以这么说。”

    “我指的不是那个，猫咪你们爱养多少养多少，甚至包括孩子，虽然你们俩就是大孩子。”mrs hadson走进来：“但是john你为什么拿着我的明清陶瓷？”

    “孩子？我们不需要孩子……啊这个碗，我们需要给这个小家伙一点东西吃，但是为了不弄脏地板……”john解释道：“sherlock也和我说这个陶瓷是假的……”

    “我知道那的确是假的。”她突然拔高了音量：“但是这种东西不是越久越值钱吗？我还想多放几十年呢。”

    “再放一百年也不会值二十美元，mrs hadson。”

    john连忙向sherlock示意：“好了，别说了，sherlock。”

    侦探却没能如他的意：“好的，john，让我们一起自欺欺人，只要骗过了我们三个它就的的确确能卖出两千美元了。”

    mrs hadson长吸了一口气用惯用的懊恼语气：“哦我的天，sherlock，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mrs hadson，你得原谅他。”john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是…只是心情不好，自从看到这只猫在门口，而且他和他哥哥的关系……你知道的。”

    “当然，我知道。算了算了，sherlock，何必和你哥哥斗气？年轻的时候生的气到了老的时候就算想和好也会碍着面子说不出口的。况且你也不年轻了，男孩。”

    看起来sherlock想说些什么但却别开了脸什么也没说。

    “john把碗放回去。”她又道，然后走到面露尴尬的军医面前：“瞧瞧你们这些坏家伙，无论在哪里都是案发现场。听着，这是我这个老太太的晚安吻，就当替代你们妈妈了，快去早点把小家伙安顿好了然后去睡觉，别让我在凌晨又听到你们隔着上下楼争吵，可以吗？”

    john笑起来：“我尽量，mrs hadson。你也快去睡吧。”

    “等等，晚安吻是公平的。”她走到sherlock面前：“嘿，坏家伙，你得给我这个老人家一点点礼貌。站起来，sherlock。”

    于是john看着sherlock不太情愿的站起身抿起的嘴唇贴了贴他们共同房东太太的脸：“如果你同意我把那只该死的猫扔出去的话我会更加礼貌的，mrs hadson。”

    “这是不可能的，sherlock。”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们需要一个宝贝来调节你们之间的关系，情侣之间总是那么争吵可不行。”

    john看起来似乎要跳起来，急急忙忙的插话：“我们不是情侣！”

    “哦，我忘了。你们之前是不是和我说过？”

    “说过无数次了。”

    “那你们不打算结婚了？”

    john扯了扯嘴角：“非常肯定的，不打算，明天再见mrs hadson，祝你好梦。”

    “不结婚也好。”房东太太絮絮叨叨的转身准备下楼，一边走还一边问道：“听说了吗？隔壁那对吵了一夜然后分居了。”

    john回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sherlock正在和那只可怜的小家伙互相看不顺眼。

    “不，我不知道。”

    “婚姻到底是坟墓。”mrs hadson说着便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梯口接着道：“我上一任丈夫，你不知道结婚之前他多么粘我……现在想起来都是恋爱的味道，那时候他一天不见到我家的电话就得响一天。直到我们结婚，他结婚之后就开始变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john三两步走上前：“真的得说晚安了，早睡对皮肤好，你知道的。”

    mrs hadson笑起来：“谢谢，你真是甜心宝贝，john。”

    john发誓他听到sherlock偷笑的声音了。

    “……以及你，sherlock。”看着房东太太下了楼他转身向他的室友走过去：“你最好立刻上床睡觉去，长期熬夜对你绝对没什么好处，这是一位医生的医嘱。”

    “谢谢。”低沉的嗓音难得温和不尖锐，侦探低着头含着笑意道：“你真是甜心宝贝，john。”

    “我的上帝，你就放过我吧。”john无可奈何的一笑抱起正在用它那尖锐的小爪子挠沙发的小家伙，他将那毛茸茸的小可爱脑袋凑向了sherlock的左侧脸颊。

    尽管sherlock气势汹汹的说过他讨厌毛茸茸的动物，可他就想这么做。

    然后他理所当然的得到了，sherlock难得可爱的气恼表情。

    “这是来自andy的晚安吻，sherl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