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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吴道一行包袱款款到茶馆时,陶景已经到了。

    茶馆不大却十分精致,老板娘风尘半生,红颜渐衰恩情断,于是拿出一半积蓄替自己赎了身用另一半积蓄开了这家茶馆。茶馆开在金安三大客栈揽月居旁边生意竟意外的好,此时天色已晚茶馆门口客人来来往往仍然很热闹。

    吴道等人的马车停在茶馆一侧一块空地上,搬上箱子走进茶馆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二楼托腮望向窗外的陶景。

    “屏之。”

    陶景不知正神游何处,吴道已经走到他身后他却仍无所觉的望向窗外,吴道只好侧身挡住他望向窗外的视线叫他。

    陶景顺着看上去。

    吴道低头正对上陶景的视线,他像是仍未回过神,眼里空荡荡的茫然,异常清澈的眼眸漾出的无辜简直让人于心不忍。

    几瞬后,茫然的眼里乍然绽开火树银花绚烂的喜悦。

    “念丘!”

    吴道和他对视几瞬突然喉间一哽,好似胸膛被劈开塞进一团棉花,转了转眼睛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雕花楼窗外明河共影素月分辉,周围屋顶铺开一片银色月晖。

    吴道晃了晃薄如纸细如脂的瓷杯,看浅绿色的茶水打出深深一个漩涡,搅得每一片茶叶沉沉浮浮不得安宁。吴孟宴打量几眼眼前这个胆敢盯着吴道不错眼的瞧着的狂徒,恨不得把杯里烫手的茶水浇上去。

    青竹咬唇站在吴道身后,好奇的盯着自家公子对面这个怪人。听说这人与公子是同科士子,想来年纪不小,倒长了一副好模样,只是那双眼那么毫无防备亮晶晶瞬也不瞬的看着公子,他应当不知道公子是女儿身,他这样看着一个“男人”也实在太吓人了。还有,青竹怕怕的瞅了眼吴孟宴,难道他没察觉到孟公子一副想吃了他的模样吗?

    吴孟宴一直不说话,其实是在头痛怎么把宴儿支开。

    “宴儿,”吴道转头柔声道,“我一天未进食,现在有些饿,你去柜台问下还有没有清淡些的饭食?”

    吴孟宴撇撇嘴,“这种事让青竹去做不就好了。”

    吴道说:“青竹今日搬箱子累得很,便让他歇一会儿。”

    青竹连忙也道:“正是正是。孟公子你行行好,便让小的歇一时吧。”

    吴孟宴看着狼狈为奸的主仆两人只好讷讷起身。

    看着吴孟宴下楼吴道才转眼看向陶景,张了张嘴,说:

    “屏之,你若再如此做作,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陶景勾起薄唇俏皮一笑,眼里笑意褪去八分,凉凉道:“哦?念丘你似乎并没有资格如此说。”

    吴道指了指桌脚旁的箱子说:“所以今日我把这些带来了,还你。如此也算了断此前你我之间的情谊。”

    陶景挑眉看一眼绿油油看起来颇重的箱子,靠向太师椅后背,抱着手臂说:“了断?”轻笑一声,“原来在念丘看来我们所谓的情谊似乎亦是颇重,只是不知是你看它太轻,还是除了这些劳什子,其实什么都不曾有。”

    吴道面色不动,直直看着对面人新月似的眼流泻一丝如黑曜石光华,“自古情谊或重如太山或轻如鸿毛,世事不饶人而已。如今情势已不再,所谓情谊不提也罢。”

    “好个不提也罢!”陶景嗓子里哼笑一声,撇开脸去。

    吴道视线仍落在那张绷紧的俊颜上,平和心气循循诱导:“屏之,不提对你我都好。你应该已知道我与广陵侯私交甚深。”

    “那又如何?”

    “广陵侯反是必然的。”

    陶景瞥一眼吴道身后站着的青竹,眉间微蹙,然后定定看着吴道。

    “屏之,”吴道只能继续说:“就算他不反,皇上也会逼他反。你应该懂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皇上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猛虎安眠。”

    陶景高声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吴道从善如流住了口,反而回身吩咐青竹去找一下许久未回的吴孟宴。壶中茶已凉透,陶景狠狠灌了几杯凉茶,吴道看着他灌茶声色不动。

    终于陶景开口:“即便他反,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凑热闹?屏之你真风趣。”吴道拨弄着茶杯浅笑,“我不要命了吗?”说完抬头望进陶景焦躁的双眼,“各取所需罢了。”

    “何意?”

    吴道没答,只含着一抹凉笑望着他。陶景夺了他手中把玩着的茶杯,覆住吴道搭在桌面上的细长五指,“当今皇上虽已年迈但心智超于常人,既然他纵许甚至逼迫广陵侯造反必是有十全准备,你怎可贸然行事?”

    吴道正要说话便听得楼下一阵嘈杂,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尖刺耳划破茶馆寂静怡人的气氛。然后楼梯处咚咚一阵响,青竹慌慌张张跑上楼来,看见陶景拉着吴道的手一阵大惊,急忙把自家公子的手拉出来,面色焦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公子,你快下去看看吧,孟公子被人捆作一团扔在大堂呐!”

    吴道跳起跑下楼,整个大堂人围在西南的角落里三五一伙私语,拨开人群挤进人群中心果然见吴孟宴衣衫狼狈发鬓凌乱被捆的严严实实躺在地上,嘴被一块绯色帕子勒住,扭来扭去向人群里张望。

    吴道冲上去解开帕子,吴孟宴委屈地伏在吴道肩上一抽一抽的,什么都问不出来。吴道只好一边解绳子一面问青竹怎么回事,青竹苦着脸说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捆孟公子的是大小姐。

    难怪青竹第一时间没有给宴儿解绑,原来是宓儿绑的,宓儿只比宴儿大一岁,行事果决,就连宴儿都怕她。

    “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陶景的声音。

    吴道扶起吴孟宴,“猫儿惹了花斑虎,结果被挠了一爪子。”

    怀中人别扭的扭了扭,哼哼唧唧几声。

    “二哥,你怎么在这?”怀中人瞬间停了所有动作僵成了木头。吴道安抚的拍了拍孟宴脊背。

    “宓儿,你又胡闹了。”

    女子一身灿烂的绯色胡服,眉眼凌厉,却娇俏的嘟着嘴,“是他先惹我的…”

    说完恨声道:“二哥你知道吗,太子把我的小锦儿拐走了!”

    “长锦?”

    “对啊!若不是小宴捣鬼,太子绝不会得逞的!”说完对着孟宴重重哼了一声。

    孟宴从吴道怀里挣出脸,顶嘴道:“那个长锦唇红齿白举止间一股掩不住的脂粉气,分明是个断袖!有什么好…”

    “你……”

    吴道把孟宴护的严实,女子没奈何,“二哥,我还要去东宫要人,先走了。”说完风风火火离开了茶馆。

    “好个凌厉的女子。那个就是金安三霸之一的任珏?广陵侯之妹?”陶景好奇问道。

    “正是。”

    陶景又露出做作的甜笑道:“她倒比你更像男子些。”

    “……”

    临走前陶景坚持送吴道三人上马车,马车所停不远处一片洁白如雪的茉莉花,花香氤氲笼罩大半空地。上车前吴道撩着车帘扭身嘱咐:“你走时莫忘了搬着那只箱子。里面的东西丢了可惜。”

    陶景仰头看着他目光幽幽说:“是可惜。”

    吴道翻身进车,声音透过轻薄车帘传出来也有些幽幽:“你若不要那便丢了吧。再可惜的东西该丢时便该丢了,否则只是累赘而已。”